杜七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存在,杜十娘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存在。
她們此時是一家人。
七姨一生無兒無女,只把石閑與杜十娘當做自己的閨女,她又與師承有著斬不斷的絲緣,所以…師承才可以簡單的說出都是自家人這句話。
他也許不知道和杜七成為一家人意味著什么。
不過此時沒有人在意這些事情,因為杜七似乎…生氣了。
杜七很少會對一個人抱有不好的想法,幾乎所有人對杜七的印象除了干凈清澈,就只剩下一個溫柔可人的形象。
包括杜十娘在內都很難想象這姑娘生氣會是什么樣子。
也許天上會下雨也說不定。
杜七抬頭看著那一小片云彩。
天色將暗,許是黃昏到來,也可能是下雨了。
而此時,師承卻感受到了杜七的針對,這位絕云宗長老沒哄過小女孩,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出了錯。
他當然不知道。
杜七目前最在意的人是杜十娘,而這位老人從一開始給她的十娘帶來的就是緊張,加上肆無忌憚的釋放自己氣息,導致這庭院中的花草皆染上了劍氣,不復之前的美觀,層層疊加之下,杜七對他當真是不大喜歡。
其實從一開始,她對這位師先生便是這樣的態度,一直沒有變過。
一切都起源于第一次見面時他那看不起杜十娘的眼神,這個眼神也許需要很長時間杜七才會忘記,她可是很記仇的。
二人間的氣氛異常冷漠,師承聽著杜七的話,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錯了,因為是杜七,他沉思片刻,用了一種比較親和的語氣哄小姑娘道:“丫頭,我走的時候給你留了字條的,這也算禮數不周?”
杜七抬頭看了她一眼,說道:“你自己說的。”
“…”師承面色一僵,攥著自己那一把的胡子,撓了撓。
這算什么?自己給自己挖坑跳?
師承不知道他哪里得罪的杜七,還以為是不告而別讓小姑娘傷心了,本來也是,前腳就答應收人家做徒弟,后腳就消失了這么長時間…是有幾分耍人玩的意思。
如果是旁人,師承哪會這般為難,做他的藥童是那人的福氣,弄得好像他少藥童一樣。
可是偏偏是杜七。
七姨對杜七的喜愛那可都是寫在臉上的,每次提起杜七的名字都笑得很開心,師承都覺得如果杜七能夠常伴七姨左右,說不定都能去了她心頭郁結,那一切就好辦了。
每每想到這,這位師先生便覺得心中起伏。
他看著在一旁給他甩臉色的杜七,長長嘆息一聲。
作孽啊。
笑容多了幾分苦澀。
只是仔細去看的話,卻能看到這老人的笑容雖然苦澀,卻多了幾分真實、發自內心的笑容。
杜七真的很優秀,按照他這幾天對杜七的調查,這姑娘不僅有一顆赤子之心,在醫道上更是有著得天獨厚的天賦,師先生怎么能不喜愛這樣充滿靈氣的丫頭,所以…慣著就慣著吧。
他還沒有對哪個姑娘有這般的耐心。
“那…我向你道歉,讓你白等了這么久,明日、明日我就教你醫理。”師承拉著老臉,心道這一幕如果讓師姐看到,他的臉就真的丟完了。
沒有自稱為師,而是自稱“我”,對于師承來說也是一件相當有誠意的表現了。
杜七聞言,看了他一眼,緊接著忽然起身。
姑娘裙角拂過青草,居高臨下的盯著眼前的老人,面色冷淡。
師承見狀蹙眉,深感杜七無禮,卻沒想到杜七突然面色一變,多了幾絲明悟。
杜七知道十娘為何瞪她了。
杜七回頭看了一眼杜十娘正待的方向,轉身恭恭敬敬的向著老人行了一禮,并乖巧的說道:“先生好。”
這一幕和之前的冷淡判若兩人。
師先生正疑惑,卻看到行了一禮之后,杜七就坐了回去,恢復鬧小脾氣的樣子。
伴隨著姑娘的可愛,師承哪還能不明白。
原來是那杜十娘告訴杜七見面要像自己行禮,這不,杜七聽話的行禮,之后就變成了原來的樣子。
師承抽了抽嘴角。
這丫頭是死腦筋嗎?
之前他覺得杜十娘過于小心,現在杜七和杜十娘完全是兩個極端,師承心中很是糾結。
忽的,他看著眼前好像一只兔子的小姑娘,想到了什么,試探的對著杜七說道:“丫頭,看著我的眼睛。”
“…”杜七的視線放在了師承那一雙老臉之上,眸子清澈中帶著些許疑惑。
師承心道能夠直視他的眼睛,足以證明這姑娘心中坦然,當然,師承也意識到了什么,他又說道:“站起來。”
杜七離開石凳,站在了師承面前。
師承嘴角略帶笑容,得寸進尺道:“轉一圈。”
“…”杜七呡著嘴,卻沒有反抗,拎著裙子原地打了個旋,站穩身子后那青色裙子擰了擰,泛起漣漪。
“哈哈哈…”師承大笑道:“你這丫頭當真是有趣…有趣…”
明明好像氣的不得了,卻也聽話的不得了。
而杜七會聽話是因為杜十娘說過要她聽自己的話,師承也是方才才想起這件事。
“先生你笑什么?”杜七不明白。
“混丫頭現在知道叫先生了?”師承出了一口氣,接著道:“叫聲師父來聽聽。”
杜七看著他,開口:“師…”
“算了。”師承忽然打斷了杜七,說道;“就叫先生吧,其他的以后再說。”
“知道了。”
師承終于冷靜了下來,面上有些匪夷所思。
后知后覺的,他居然覺得逗弄杜七是一件十分愉悅的事情,這件事情發生在他身上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怎么會這樣。
思來想去,便覺得是因為杜七一本正經的樣子十分的有趣,又或者這丫頭身上有著讓人不自覺便會喜歡的魅力。
他看著杜七,覺得有必要了解一下杜七自學的怎么樣,以及對她接下來的時間安排,都需要仔細的考慮。
就在這時候,杜七卻說話了。
“十娘讓我聽先生的,不能惹先生生氣…可,先生失禮在先,萬事都有規矩。”杜七想了想,認真的說道:“先生幫我做一件事,我就原諒先生了。”
杜七的言語很不像話,師承卻有些意外的看著杜七。
這丫頭…也知道做予取予攜的事情了?
他看著杜七,瞇著眼睛道:“你要什么。”
“嗯…”杜七心道這真的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只見她拿起桌上的銅罐,滿懷期待的看著師先生道:“幫我擰開。”
姑娘的言語隨著清風而來,又隨著清風而去,庭院中一片寧靜映著師先生那一張僵硬的老臉,十分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