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白是不缺錢的。
不論慕容鮮卑還是拓跋鮮卑,對司馬白都有深深的忌憚和防備,但至少在銀錢上卻不會有半點兒慢怠和吝嗇,更何況司馬白多年來養成了巧取豪奪的惡習,骨子里怕是不好改了,不論是慕容皝的儀程還是什翼犍的謝禮,他都毫不婉拒一概笑納。
如今他營中財貨輜重可說是堆積如山,更別提慕容鸞那異常豐厚的嫁妝,只要司馬白開個口,慕容鸞和慕容恪必定欣然奉上,禮單上劃去兩筆的事兒,要多少給多少,只唯恐殿下無欲無求!
連一向自恃清雅,視錢財如阿堵的裴山都喜笑顏開,不止一次的對人講,咱們這回真是發達了,等回到建康,足可揮霍三生!
對流民的賠償很快就算清了,隨著一車一車的酒肉糧錢被乞活軍士拉出營去,曹小哭對司馬白也愈加和顏悅色,再也沒有你家偷了我家龍椅的債主模樣,話里話外都捎上了客氣,漸漸的連客套也省卻了。
這話茬一打開,說的稍多一點,曹小哭的學識和眼界,不禁讓司馬白大為驚訝!
這個小姑娘時而談玄論理,間或縱論古今,興起之時針砭各方時弊,連帶司馬白自己,滿營諸將無人能與曹小哭旗鼓相當的座談一二!
這個語笑嫣然的小姑娘,指點起江山,竟不遜色任何一方諸侯!
這卻讓侍立一旁的可足渾錚鑼蹙起了眉頭,她旁邊的賀蘭千允也識趣的閉上了嘴巴,女人遇見比自己優秀的女人,都會有一股說不出的醋酸,如果那個女人還生的好看,便天然的難以愉悅。
而曹小哭真的很美,一個美人兒除了生的好看,總還會再有些優于常人的特質,不同于錚鑼的俊,也不同于千允的媚,曹小哭的美,是風華!
風華絕代!
慕容鮮卑最明亮的星星和這云中草原上唯一的月亮,一時間黯然失色。
她倆互望一眼,只能瞧見對方眼中的自卑,手拉起手下意識的就想離曹小哭遠些,偏偏腳下又像扎了根一樣挪不動步,反而不自覺的靠上前去。
這個小曹郡主沒有一絲的咄咄逼人,相反讓人如沐春風,不斷吸引著人湊上前來,就連錚鑼和千允在內,所有人都愿意聽她講話,連二學子那樣的邪貨,為了博小曹郡主幾眼青睞,都抱怨銀兩賠的太少,委屈了流民!
奇了!
司馬白只有一個念頭,曹小哭能輕而易舉抓住人心,包括他司馬白的!卻也只能欽贊不愧是名動天下的小曹郡主!
眼見錢糧都已運完,曹小哭臨走之時,話題又是一轉,沖司馬白問道:“我觀白王眉間陰青,時有冷氣游離,似是寒疾纏身,孤粗懂醫道,或能相助一二。”
此刻曹小哭若說自己會神仙方術能撒豆成兵,司馬白也不會覺的奇怪,既出于客套,更是戒備,他婉拒道:“謝過郡主,也算不得什么事,冷便多穿件衣裳好了。”
曹小哭又問道:“前次見白王,并無此疾,可是近日才染?這等寒疾還是早治為好。”
司馬白暗嘆一聲,這還需用你來叮囑?若能治好會拖到現在?
他被曹小哭這么一問,心中卻也不覺掂量起來,自從那次窺得自然之后,便落下了這毛病,鐵定是矩相之力所致,可矩相落在眼中,也不知如何取出,寒疾難道要跟自己一輩子?豈不折壽?真是天道平衡,世間沒有便宜事!
一旁的裴山忍不住開口道:“郡主若能妙手回春,自當重謝!”
“客氣。”曹小哭淡淡回了一句,眼睛從司馬白身上挪開,神色也似乎變的有些嚴肅。
封進只當裴山那句重謝惹的曹小哭不高興,心道這個躉貨真是沒眼力勁,曹小哭來要錢,那是為了流民自甘落俗,但你裴老大豈能拿錢財驅使陳留郡主?
他連忙打岔,嬉皮笑臉道:“郡主豈是我等俗人見識!我只知郡主人好心善,最看不得誰人受苦!”
“真是嘴甜心眼活!”曹小哭顯然挺吃封進這套甜言蜜語,笑了笑,按下看病一事不提,著眼向裴山等一眾軍將看去,又稱贊了一句,“昌黎郡王麾下,真是人才濟濟!”
而當她的眼光落到人群中最顯眼的熊不讓時,忽然向身后的賈玄碩問道:“是了,前日代王送給孤的那匹馬,大哥可曾贈與將士?”
賈玄碩搖了搖頭,嘆氣道:“沒有,那是草原馬王,性子太烈,馬身又太碩大,哪有人能降住,咦,”
賈玄碩說著不由得也向熊不讓望去,一邊打量起來,“郡主意思是?”
曹小哭沖司馬白,忽然突兀說道:“白王不要罵孤貪心,孤想再討些東西,不知可否?”
司馬白詫異道:“我瞧郡主卻不是隨意求人的性子,有何吩咐請講。”
曹小哭笑道:“孤知道貴軍不乏銀錢,也不多要,想討一半來。”
“啥!”
此言一出,眾人不禁愕然,啥叫一半?還不多?好大口氣,她知道咱家有多少錢?
司馬白稍一思慮,問道:“郡主該不是想拿一匹馬來換吧?”
曹小哭樂呵呵說道:“正是此意!白王可舍的?”
司馬白搖了搖頭,笑而不語,便聽封進替眾人問道:“何等天馬,竟如此值錢?便是如此值錢,卻是代王所贈,郡主拿來換錢怕是不妥。”
“無妨,孤容后與什翼犍知會一聲便是。”
曹小哭徑自喊著代王名諱,極是自然,看來與代王交情匪淺,她轉頭看向賈玄碩,賈玄碩立即招呼了身邊一個護衛,說道:“將馬王牽來,路上當心。”
沒有哪個武將不愛馬的,可是卻也得量價購買,誰人想當冤大頭?
司馬白卻是若有所思,不禁向身側的熊不讓望去,緩緩說道:“若真是好馬,自然要配個好主人。”
眾人尋司馬白目光望去,只見熊不讓仍是板著臉警惕著四周,好像隨時都會有人行刺司馬白,大家一下子都明白了,司馬白要給這個黑鐵塔買馬!
熊不讓身高近丈,上陣自然猛不可當,但卻也足足壓死過三匹戰馬,這大塊頭實在尋不著合適坐騎,曹小哭口中的馬王若真合適,對于熊不讓可真是如虎添翼了。
董卓收呂布,曹操攬關羽,不也就憑著一匹赤兔馬么?古有燕昭王千金買馬骨,今有司馬白半倉換馬王,卻有異曲同工之妙!真拿半數錢財給熊不讓換匹坐騎,這大個子自然感激涕零,更重要的,也必成昌黎郡王愛才美名!
陳留郡主曹小哭,是貪那些許錢糧之人?怕是沒人會信!這哪里是買賣,這是成人之美的好事,分明是助司馬白一個天大人情!
可如果曹小哭直接拿馬相贈,便大有挑撥將帥之意,太過明顯的示好,以熊不讓脾性,必然不收,但這結交人情的手段一使,非但不漏痕跡,更可謂錦上添花,讓人舒服至極!
但司馬白有些困惑了,曹小哭一而再的相助到底為什么?這丫頭究竟是至純善心還是心機叵測?她對自己能有何所圖?
司馬白越發看不懂了。
而錚鑼和千允卻不約而同的對望一眼,四目相對全是警惕,女人最懂女人,倆人差點脫口而出 --這妮子看上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