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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八勝

  賴拙帶著牙營兩千精銳離營而去,徑直迎上潰兵。

  前面是少主的馬隊,必須將其接應下來!他不敢輕視來敵,已經做好以命搏命的打算。

  按照常理,潰兵看見營中所打旗語,該當往左翼繞去,他便正好截住追趕的敵人。

  但出乎意料,旗鼓角號都發出去了,那群潰兵卻似瞎了眼,又或嚇破了膽,更似故意的,哪里管什么號令,既不偏,也不繞,還不勒馬剎速,竟是直愣愣一頭撞了過來!

  賴拙不禁回頭張望,唯恐大營用錯了旗語,但這鼓角旗號丁點沒錯!

  他卻也只能忍讓著對面潰軍,勉強將隊伍朝斜里拉開,以避免自家隊伍相撞。

  但哪里來的及,更且對面突然提起馬速,瞬間沖進牙營后軍,賴拙睚眥欲裂,破口大罵,可是為時已晚,兩邊隊伍高速對撞,瞬間便是人仰馬翻,混亂之下別說抗住后面追兵,便是自保也未必能行!

  “跑啊!”

  “慕容鮮卑五萬大軍馬上便到!”

  “慕容恪來救代王了!”

  之類喪膽之言充斥著亂軍,潰兵們總得給自己一個逃跑的理由,也不遺余力的宣揚給袍澤知曉——別怪沒告訴你,俺們只是先與大軍匯合再抗強敵!

  賴拙也是震驚,暗道代王真是找了一門好親事!

  他一咬牙,帶著前軍繼續朝橫里拉開,勉強領著一支稀稀拉拉的隊伍與潰兵拉開百步距離,也終于看清了后面的追兵,果然,那是慕容鮮卑!

  可賴拙瞪大眼睛瞧去,卻也只瞧見兩三千人的模樣,他只當這是慕容家的前鋒,竟敢咬著自家兵馬屁股死死不放,當即又羞又怒,一夾馬腹:

  “先打掉這支前鋒再說!殺上去!”

  此時的潰兵夾著牙營一部愈加混亂,繼續向著獨孤大營潰去,大營外剛剛集結起亂蓬蓬的兵陣,騎軍還未催起馬速,便見迎頭一片漫卷塵囂呼嘯而來。

  獨孤眷大驚失色,心道兒子莫非嚇破了膽,還是出了什么意外,這哪里還有半分自家兵馬的樣子!

  畢竟是自家人,還是少主的隊伍,面對這群潰兵,大營兵馬有些束手無策,攔又攔不住,身后就是大營,躲又躲不開,便是征戰半生的老兵,也知勝敗都是常事,但卻從未遇到過這樣別扭的狀況!

  變故太突然,哪容的他們細細思索,忽視號令的潰兵已然沖撞了進來。

  眼前呼嘯而過的潰兵,不乏熟識的身影,庫仁、酸狗兒、攢布、等等,那一張張擦肩而過的臉上,全是驚恐,如非確定這是獨孤部自己的兵馬,他們簡直要懷疑是誰冒充的,否則獨孤家的男人怎會被嚇成這般模樣!

  “慕容鮮卑五萬大軍馬上便到!”

  “慕容恪來救代王了!”

  同樣的呼天喊地,唯恐袍澤們不知道,聞者無不心驚,都道今日必然是一場死戰了!

  “攔下他們!”

  “闖營者死!”

  嗚嗚的號角和營頭急促變化的旗幟,終于將獨孤眷點醒,手里的刀子開始向潰兵身上招呼起來,絕不能讓這些孬種沖破大營!

  “噌!噌!噌!”

  寨子后的利箭毫不猶豫的射向潰兵,此時的潰兵也似終于回過神來,再不向大營突進,而是按著指令,朝營后繞去。

  “早干什么去了!”

  獨孤眷氣的胸口淤血,眼見這數千潰兵撞散了兩萬人的大陣,卻也只能勉力收拾局面。

  但尾隨而至的慕容追兵已經殺到眼前,便如豺狼一般,從混亂的獨孤兵陣身上大口大口的撕下血肉。

  獨孤眷氣急敗壞,哪顧得上潰兵謠言,下意識的便朝慕容兵馬硬頂了上去。

  哪料慕容兵馬卻不戀戰,鋒芒一轉同樣一繞,竟又攆上了先前潰兵。

  這一閃不打緊,身后追擊而來的賴拙牙營卻悶頭悶腦的撞進了自家大陣,賴拙和獨孤眷兩廂里都撲了個空,撞在一起更加混亂。

  “不管了!非得先滅了這支前鋒!”

  賴拙的牙營精悍遠超他部,從混亂中迅速撥出一部便追了上去,獨孤眷緊隨其后,他自然也知道,這先聲如果奪不了,還如何應對慕容后續大軍?!

  慕容兵馬攆著極其配合的獨孤潰軍,繞著獨孤大營轉起圈來,而大軍鋒矢不是別人,身披赤紅甲,手擎御衡白,正是司馬白!

  此刻的漢軍和慕容兩營兩千兵馬,隨時會被憤怒的獨孤大軍碾成肉餅,司馬白卻渾然不顧,此刻他臉上只有瘋狂,一雙眸子流光溢彩,正刺破那層層亂兵和漫天煙塵,整個戰場如收眼底!

  “來吧!來吧!卷起來!”

  “獨孤老狗是頭豬么?”

  “確是蹊蹺了些!”

  城上的人同樣將戰況盡收眼底,突然出現在城下的漢軍和慕容充其量有兩千兵馬,卻將獨孤兩萬多大軍耍的團團轉。

  仿佛一條泥鰍在渾水里鉆來鉆去,任憑獨孤大軍如何追攆都拿捏不住,更每每于關鍵時刻便隱到了潰軍身后,只誘的獨孤兵馬自家相撞,越撞越混亂。

  而這兩千兵馬卻又能借著空隙游走四方,時不時狠咬一口!更似一把長了眼睛的宰牛尖刀,在牛肌理骨骼間游刃游走!

  戰至正午,獨孤大軍卻已繞著自己大營亂成一團,仿若一個漩渦,越陷越深,越卷越亂,而司馬白兩千兵馬游走亂軍之間,時隱時現,竟幾未傷損!

  司馬白酣暢淋漓,御衡白不知斬下了多少頭顱,當他望見獨孤眷那桿帥旗終于脫離大隊護衛之時,不禁仰天大笑:“成了!”

  秘陣——潮生潮滅,卷潮鋒!

  這個曾經擊破羯趙精銳的兵陣,如今再現云中草原,卻沒有了第一次的諸多巧合和意外,司馬白真真正正卷起了潮鋒!

  “大都督!還要再觀望么?”

  什翼犍控制不住的顫抖,太不可思議了,區區兩千兵馬竟攪亂了兩萬人的大陣,一旦沒有了獨孤部的制衡,羯人所謂的逼迫便成了空談,對于他來說,此刻正是破解困局的最佳時刻。

  拓跋梁蓋也是無比震驚,早知慕容鮮卑勇猛善戰,哪料竟強悍至斯,此刻只要鹿衛出城,獨孤必敗無疑!

  他瞥了瞥臉色鐵青一言不發的孫伏都,心中又是一陣猶豫,縱然解決了獨孤眷,卻也將趙國得罪狠了,更將代國死死的綁在了慕容身上,值卻不值?

  “嗚嗚。。。嗚嗚。。。”

  “誅滅獨孤,勤王護駕!”

  西南處陣陣號角響起,大股騎兵已然沖殺過來,賀蘭部終于動了!

  拓跋梁蓋暗松一口氣,有賀蘭藹頭沖在前面,倒也省了自己得罪趙人。

  “老狐貍!”獨孤眷大罵道,他一顆心直沉到底,眼前有極其難纏的慕容崽子,賀蘭老狐貍又落井下石,城內還有鹿衛觀望,更何況還有那至今沒露面的慕容大軍,處境是極其不利了,再不撤軍,怕是要賠掉老底了!

  正自琢磨的獨孤眷忽覺身前一陣擁擠,這是自己兵馬被人沖擊的表征,

  “嘶。。。”

  未待他倒吸冷氣,只覺脖子一涼,

  “不可能!他們怎么殺進來的!”

  頭顱瞬間飛起,獨孤眷難以置信的望著那個割斷自己喉嚨,砍飛自己腦袋的身影,那人一雙眼眸竟是黑白各異!

  “怎么可能!?”

  被砍飛的腦袋卻哪里還能問出口?

  “獨孤眷已死!”

  熊不讓一聲大吼,接著大軍齊喝,

  “降者不殺!”

  “結束了?”什翼犍轉頭向拓跋梁蓋問道,晨間還在城下耀武揚威的獨孤大軍,此刻竟已四散而逃。

  “獨孤部完了!”梁蓋望著追亡逐北的賀蘭騎兵,不禁一陣艷羨,讓老狐貍撿便宜了。

  “城上可是代王么?!”

  一騎緩緩出陣,來到城下,沖著城上問道,手中長刀在烈日下熠熠發光,耀的什翼犍睜不開眼睛。

  只見那人隨意的朝地上扔了一個東西,咕嚕嚕滾到墻下,正是獨孤眷首級!

  “拓跋慕容喜結連理,這個,權當大晉賀禮,”那人沖著北都城頭的拓跋什翼犍,面無表情道,“這賀禮,代王可還滿意?”

  什翼犍望著那人黑白各異的眸子,怔怔無語,他只覺那人雖然道著賀,可那對眸子里,哪里有北都城,哪里有代王!

  城頭一片寂靜,代國君臣早已驚撼無言,唯有孫伏都咬牙切齒,吐出一句極恨咒怨:

  “司馬白!”

  注:咸康四年,燕代聯姻,代臣獨孤氏僭亂,將兵三萬圍盛樂,代王坐困待斃。

上恰幸云中,道遇,不悅,遂誅之,謂代主曰,此吾晉賀婚禮。--晉書·帝紀十一·武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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