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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人群中的孤獨者

  下班了,張偉乘坐公交車,且目光呆滯地望向車窗外的世界。

  車窗外,城市街道車水馬龍,有遛狗的婦女,有帶著孩子的夫婦,也有手牽著手漫步的情侶。這些都是屬于普通人的幸福,而此時,這些景象被車窗玻璃隔絕在外,車窗因為污漬,而使得這些景象略微模糊,不知怎的,張偉看著這些被污漬扭曲的景象,也有一種感覺,或許這些平常人的幸福,對自己都是可望而不可即。

  推開門,張偉走進了客廳,環視了一下空蕩蕩的房子,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這房子是爺爺奶奶留給自己的,二老去世之后,房子里的東西便再也沒有添置或丟棄過。

  站在鏡子前,鏡面中浮現了自己丑胖的面容。

  “誰愿意和你這種又丑又窮的土狗談戀愛啊!”腦海中再度浮現出這句讓張偉一生都無法釋懷的惡毒的話,這話如同一句詛咒,不時便在他的耳邊纏繞。

  上大學時,張偉曾經義無反顧地愛上了一個姑娘,而那姑娘最后留給他的,便是這樣一句詛咒。

  就像無數被傷害過的靈魂一樣,張偉從此以后,便把自己的心封閉了起來,或許這一生,都無法再有那種感覺了。

  對于男人來說,奮不顧身地愛上一個人的感覺,一生之中只有一次。

  張偉嘴角浮現出一抹苦笑,他突然想到了那些牽手逛街的情侶,是的,即便是這樣簡單的幸福,自己也無法觸及。

  孤獨,這是一種雖然生活人群之中,卻孤身一人的感覺,張偉在這種感覺的環繞之下,不知度過了多少痛苦的夜晚。

  張偉的父母在他八歲的時候就離異了,法院把撫養權判給了他的父親,但兩人卻都沒有選擇撫養他,仿佛他生下來就是個錯誤,沒人愿意為這個錯誤承擔后果。

  說起張偉的雙親,卻也是有些別樣的特色,張偉的父親高大英俊,卻個性木訥,而母親個性潑辣開朗,卻身材肥胖。兩個都有些缺陷的人,都在對方身上尋找著自己缺失的部分,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起,而張偉,卻偏偏取了雙方的缺點。

  兩個各自有些缺陷的人,因為各自身上都有自己缺失的優點而走到了一起,可在一起之后,雙方的缺點卻又開始無限放大。

  張偉的父親雖然形象好卻毫無情趣,而母親開朗中卻有幾分暴躁,尤其是在有了張偉以后,身材更是肥了一圈,性格也更加火爆。

  終于,兩個人都無法再忍受對方。最終,由張偉的爺爺奶奶拖著年邁的身體,將張偉一點一點地拉扯大,從上學,到工作,再后來,張偉大學期間,經歷了一次刻骨銘心的單相思,以及無法痊愈的感情傷害,二老都是他脆弱感情世界之中,唯一的精神支柱。

  三年前,張偉的奶奶因為腦溢血搶救無效去世,自此以后,爺爺整日郁郁寡歡,煙不離手,不久便罹患肺癌。不僅如此,還沉浸在自責中,他時常說:“這全都是我的錯!”

  張偉不知爺爺說自己的錯,指的是什么,懂事的他只是不斷地安慰著爺爺,爺爺也只是默默地看著張偉,不住地嘆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爺爺臨走前,張偉哭成了淚人,這個世界上唯二愛過自己的人,如今只剩下一個,也即將離去。

  可是在爺爺去世前,卻對孫子留下了一句詭異的遺言:“你累了,安息吧。”

  一個將死之人,卻對活人留下了這樣一句遺言,不僅詭異,還讓人脊背發涼。

  據醫生說,這是人在彌留之際,大腦陷入了混亂,實際上老人家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

  因為對方是自己的爺爺,唯一疼愛自己的爺爺,因此張偉并未感覺有什么不妥。

  是的,自己真的很累,有時候,也很想。。。。

  自從二老去世之后,張偉徹底封閉了自己的感情世界,再也不對任何人敞開。

  用泡面填飽了自己的肚子,張偉打開了電腦,進入了自己最喜歡的游戲。被孤獨環繞的張偉,游戲是自己唯一的寄托。

  突然,張偉的手機屏幕閃亮了起來,公司的微信群發來一條公共信息:“公司聯合市中心醫院,舉行針對全體員工的體檢,接到信息的員工,明日不用來公司上班,務必于早晨九點在市中心醫院門口報道。”

  張偉明白,這種體檢,美其名曰是給員工的福利,實際上是針對底層員工的一次大排查。

  對于天翔國際這種大公司來說,底層員工不計其數,每一個都可能是潛在的隱患,所以每年都會有對員工的體檢。以公司管理層過去的經驗來說,一旦有員工在工作期間突發重大疾病,公司是要擔責的,而對于身體存在隱患的員工,公司都會選擇將其勸退,亦或強制離職。

  第二天,市中心醫院大廳取單窗口。

  窗口前早已排了長長的一條人龍,張偉站在其中,格外扎眼。

  因為他胖,而且很高,因此不管在哪里,都會引入側目,當然,不是那種良好的側目。人龍隊伍中傳來一陣嘰嘰喳喳的吵鬧聲,體檢的員工互相聊天吹水,卻沒人搭理張偉。張偉雖站在人龍之中,卻是如此孤獨。

  站在張偉前面的是一個長相斯文秀氣的青年,他突然回轉過身,將一只手搭在張偉的肩上,毫無底限地開著玩笑。

  “我說偉哥,待會兒這體檢結果下來,就能知道你到底是偉哥,還是萎哥了!哈哈哈。。。”

  說話的這位眼鏡青年名叫楊安。其實平日里張偉也并不是全然不被人搭理,當人們需要開心果,需要一個小丑,來調劑自己時,便會想起張偉。

  楊安的話引起了排在更前面的幾個女同事的掩口暗笑,其中兩個就是張楚紅和那個“中等偏上”。

  張偉早已習慣了這種調侃,其實不管在哪一個群體中,那種不善言辭,而且脾氣又很好的人,總是會成為人們欺負的對象。面對楊安不懷好意的調侃,張偉只是默然一笑,卻并沒有搭話,不動聲色地后撤了一步,掙脫了楊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掏出手機自顧自地擺弄起來。

  沉默,便是他對這種惡意玩笑的最佳回應。

  調笑了張偉一番,楊安的目的已經達到,他滿意地轉過身,開始和前面的“中等偏上”調笑起來。

  “下一個,張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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