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
圣門動蕩結束。
伴隨圣門走過了數十年的元老,皆是在這一場動亂中,死傷殆盡。
墨青語重掌權柄后,并未對那些在動亂中,投效叛逆的教徒們施加報復。
法不責眾,六位四品元老斃命,圣門已然元氣大傷。
若還繼續追究,整個圣門將分崩離析。
萬事有利必有弊。
雖說魔教因動蕩內耗嚴重,但現在幽泉印歸位,墨青語執掌圣門的合法性,再毋容置疑。
那些個反對她的實權元老,也被一網打盡。
從今以后,圣門真正成了她的一言堂。
圣門后山,山清水秀,竹林掩映。
這里修筑了一間小閣樓。
李荊棘被墨青語安排在這里養傷。
這半個月來,墨青語常送些靈參補藥過來,對李荊棘頗為上心。
經過這段時間的治療,李荊棘的傷勢,也算是徹底恢復了。
“咻!咻!”
林間坪上,李荊棘正在練劍!
他的劍法極快,宛如黃河決堤,一劍快過一劍。
整個林坪之上,都輝映著李荊棘的劍意。
“刺啦!”
劍鋒驟至,劍罡斬破了相隔一丈開外的青石碑。
望見這一幕,李荊棘頗為滿意,緩緩收劍。
“終于躋身六品了!”
大破大立,上次重傷,非但沒留下什么后遺癥,反倒讓李荊棘因禍得福,打通了很久都沒能抵達的關隘,真正的邁入六品境。
到了這一步,李荊棘才算是晉入了中三品的行列。
武道下三品,殺人比武,靠的是氣力,招式。
到了中三品,骨骼密度會有極大提高,真氣也會隨著實力提升,越發凝實。
譬如先前那一劍,雖說七品武者也可隔空出劍,化罡御敵,但罡氣難以延伸超過一寸。
李荊棘能在一丈開外,劍罡破石碑,這是突破后才有的效果。
“以我的底牌手段,應當在六品境內無敵。
面對五品武者,哪怕不靠父親幫助,想跑不難。”
李荊棘收起青冥劍,沉吟的想道。
錘煉武道才堪堪半年時間,他的晉級速度,可謂恐怖。
便是李荊棘自己,也覺得甚為滿意了。
“上三品的武者,能凝氣為元,揮灑招式間,盡是真元。
神通手段非中三品能匹敵的。”
坐在石凳上,李荊棘用山泉水泡了一壺茶,自顧自的飲了起來。
此前,他對于上三品武者的實力認知一直不夠清晰。
因為從未接觸過真正的上三品武者。
這一次他見到了不止一位,除了墨青語之外,還有父親請動的那位神秘的怪客。
加上這些天,和墨青語關系緩和,他也問詢了一些相關信息,對上三品武者有了概念。
簡而言之,上三品武者,對普通人來說,已算是非人一樣的存在。
下三品和中三品之間,或許還有可能出現憑借底牌手段,越品殺敵的可能。
到了上三品,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上三品的道路,一步一重天,差距猶如天塹。
二品武者和三品武者的差距,宛如成年人對上七八歲的幼童。
至于一品小宗師,更是橫掃武道十境無敵手的存在。
宗師不出,無人能壓。
“不知,我要多久,才能有洗盡鉛華的一日。”
抿了一口茶,李荊棘感覺有些不得勁,又取出了酒葫蘆,自顧自的飲了起來。
之所以上三品強到橫掃中三品和下三品,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從四品境邁入三品境,會經歷一場蛻變。
這種蛻變,會讓武者本身的骨骼,皮膚,毛孔,甚至是細胞,體內的一切都發生巨大變化。
真氣凝聚為真元。
血液骨骼,細胞表皮,都會升華,讓整體實力得到飛躍。
武道中人,將這種變化,稱之為洗盡鉛華。
正想著,忽然,李荊棘聽到了腳步聲。
循聲望去,林間一道影影綽綽的曼妙身影走來。
是墨青語。
她仍是一身紅衣,舉手投足間,帶著不容抗拒的霸道氣息。
但似乎,已沒有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冰霜。
尤其是在李荊棘面前。
“傷勢恢復的如何?”
她雙手覆在身后,臉上挑起一抹笑容,問道。
“多謝墨門主關心了,這些天傷勢已徹底痊愈。”
李荊棘認真的道:“李某不日,應當就要辭行了。”
在圣門待了許多天,該走了。
“要走了么?”
墨青語眉頭微蹙,似乎有些不高興:“你這怪胎,身體倒是好得快,也不知是什么神奇體質。”
在地牢的時候,李荊棘替墨青語挨了無數攻勢。
那可個個都是四品境的頂尖魔頭。
按理說,李荊棘這低微的修為,便是挨上一拳都要斃命。
可他硬生生扛住了半刻鐘,而且事后還能迅速恢復。
這種體質,連墨青語都感到詫異不已。
“要不然,留下來吧。”
猶豫了片刻,墨青語銀牙暗咬,主動邀請。
留下來?
留在圣門?
李荊棘聽到這話,微微一怔,本能的拒絕道:“我志在四方,便不在此久留了。”
這可是魔巢。
雖然和墨青語接觸下來,對她也有了些改觀。
但李荊棘對圣門的印象,并不算好,更不愿久留于此。
“留在這里,你可以做血衣堂主。
修行資源不會短了你的。”
墨青語很認真的邀請道:“眼下元老盡滅,圣門百廢待興,對你是個好機會。”
“圣門能人異士無數,我區區六品,怕是難當重任。”
李荊棘雖然嘴上拒絕,心中卻頗有些咂舌。
父親之前說的果然沒錯。
墨青語因地牢挺身而出的事情,對他還真是青眼有加的。
自己一個區區的六品境武者,墨青語居然愿意用血衣堂主的位置來留他。
“當下修為實力并不重要。”
墨青語沉默了片刻,開口道:“你資質絕佳,日后有晉入上三品的可能。
而且我信得過你。”
前者不重要,后者才重要。
圣門不缺資質好的苗子,但能獲得墨青語信任者,卻寥寥無幾。
尸山血海中爬出來,墨青語心是冷的。
這些年來,她唯一信得過的,便是那位余姓老嫗。
可惜,終歸還是被辜負了這份信任。
不管李荊棘是蠢也好,笨也罷。
至少,在最后關頭,他仍站在自己身邊,這就很好。
李荊棘笑著搖了搖頭,仍拒絕了這個提議。
“離開圣門之后,打算去哪兒?”
墨青語漫不經心的坐下來,隨意問道。
“先去張兄墳前祭拜一番吧。”
李荊棘沉吟道。
殺了趙百川,李荊棘本想前去告慰的,誰知立刻被墨青語抓到了圣門來。
去坳云鎮,不單單是告慰張三忍,還有他的妻小。
他自然不會豪氣的踐行汝妻子吾養之這句話。
但張三忍死了,他妻兒孤苦伶仃,想活著估計會很艱難。
李荊棘想留些東西給他們。
“之后的話.....可去海沙幫瞧瞧看。”
在江陵府出海之際,他遇上了海沙幫少幫主。
少幫主曾邀他去做客,聽說還有人榜高手到場。
這件事情,李荊棘一直記在心上。
當然,現在的他,暫時不會因為人榜天驕過多興奮了。
因為自己眼前坐著的這一位,便是明州江湖里,人榜排名最高的頂尖武者。
“也罷,你既不肯留,我也不勉強。”
墨青語灑然一笑:“你撿了我圣門之物,如今物歸原主,算兩清了。”
“地牢里,幫我擋下群起攻勢,這份情,我記著。
日后若是有難,我可幫你一次。”
她不輕易承諾旁人,但許諾必然踐行。
明州江湖最大的魔頭,承諾欠下一份人情。
這個分量,不輕。
很快,李荊棘收拾好物件,換了一身青衫,手持青冥劍,走下了修羅崖。
崖上,墨青語一襲紅衣駐足遠眺。
她望著李荊棘走遠,忽然有些悵然若失之感。
“真羨慕他啊。
少年仗劍,不計生死,只為心中快意。”
墨青語從小就只想艱難活著,難有這份灑脫豪氣。
要不然也出去看看吧。
這個念頭忽然從心中升起,便怎么也壓不下來了。
這些年,她一直在夾縫中求存。
鐘北幽未死之際,她惶惶不可終日。
終于殺了鐘北幽,大權獨攬,卻感到高處不勝寒,得提防這些魔教元老將自己拉下來。
也許是因為教內元老盡死,再無威脅。
也許是因為地牢內,生死關頭走馬觀花的回顧人生,感覺到了缺憾。
墨青語忽然想去江湖看看,換個身份,換個活法。
坳云鎮,北山上。
張三忍的碑,靜靜矗立。
那農婦和孩子,已開始收拾東西,打算不久便搬家了。
在北山之上,站著一位道人。
這道人身穿九宮八卦袍,山羊胡,面容枯槁,眼神冷冽。
他盯著此處,已有一天一夜了。
“殺趙百川那小子,不知什么時候才會過來。”
道人冷冷的道:“道爺我非得將他煉成九死厲鬼,方泄心頭之恨。”
這道人,便是當年和趙百川合謀,害死張家的邪修。
這些年,趙家堡如日中天,也是因為道人站在身后撐腰。
此人,名為天邪道人。
目前處在煉氣化神之境,是一位得道者。
因手段詭異奇多,被明州蘇家,招為門客。
蘇家作為國公世家,能人異士眾多,天邪道人在其中,也能站得住腳。
也正是因為蘇家的影響,他才能為趙百川撐腰,讓趙家堡一日比一日興盛。
“可惜了老子十余年的籌謀。”
天邪道人冷哼一聲,伸出滿是皺紋的手掌,取出一粒丹藥吞下。
吞下這丹藥,天邪道人鐵青枯槁的面容,多了一抹病態的紅暈。
他扶持趙百川,并不是兩人交情有多深。
而是有些事情不方便出面,得讓趙百川去做。
他助趙百川步步高升,趙百川自然也需要投桃報李,替他尋覓良藥,與一些祭練邪功的童子血。
天邪道人資質不高,雖然晉入了得道者的行列,成為了練氣士。
但這么多年,也才從煉精化氣,邁入煉氣化神之境。
想進入化神返虛境,需要大量資源供給。
而此刻,他扶持起來的趙百川,居然在壽宴當日,被人殺了。
在得到消息后,天邪道人便尋到了此處。
他篤定,那殺人的少年郎,一定會出現。
屆時,擒住此人,天邪道人打算用他的魂魄來做自己的新鬼,血肉來飼養舊鬼。
果然不出他所料。
李荊棘,真的來了。
他在坳云鎮上買了幾壇好酒,便在張三忍墳前,祭奠了一番。
告知他,趙百川已死的事情。
“嫂子,這些錢你收著。”
李荊棘取出了五十兩銀子,拿給張三忍的遺孀。
“還有,這本劍譜,若是虎子想練武,倒是可以讓他練練看。”
李荊棘又取出了一本劍譜心得。
這是他專門譜寫的,里面的劍法感悟雖不高深,但照著修煉,邁入武道七八品還是沒問題。
初見這小家伙,他便對江湖向往,一如自己小時候。
只是張三忍死活不讓。
現在張三忍走了,這亂世,家里總歸要有個能扛事的。
“謝謝你。”
農婦不懂什么禮節,雙膝一軟,便要給他磕頭。
李荊棘連忙攔起,直說受不得。
與此同時,北山巔上。
天邪道人渾身殺意縈繞。
他看過李荊棘的畫像,知道殺趙百川,壞了他籌謀布局的,便是這小子。
“送你上路吧。”
天邪道人冷笑著,手里鈴鐺微微搖晃。
頓時,血光涌現。
無數黑霧,竟是匯聚成一個個青面獠牙狀,只有寸許高大的小鬼。
這些小鬼,雖然身形不高,卻散發著恐怖的氣息。
這是天邪道人飼養了數十年的產物。
對付武道強者,上三品之下,這些小鬼無堅不摧。
正當他欲驅鬼殺人,忽然,感受到一道讓他心悸的氣息。
在背后!
天邪道人心中大駭,連忙轉身。
只見他身后,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女。
少女面容嬌俏,便這般望著他,也沒有任何動作。
可天邪道人,卻是冷汗直流,如墜冰窟。
三品!
這是三品武者!
怎么會有三品武者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這里?
莫不是她和那小子一伙的?
“你想殺他?”
紅衣少女第一次開口,聲音冷冽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