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闌干南斗斜,蟲聲新透綠窗紗,月上中空,賈環的屋子里依然燈火通明,而當外面的腳步聲響起的時候,晴雯和小鵲幾乎同時搶出了屋門,然后就看到了錢達背上的賈環…
而在此時,碧紗櫥里,青煙裊裊,一張張宣紙被點燃。宣紙雪白,上面的字跡娟秀,帶著淡淡的墨香,但無情的火焰飄忽著,最終宣紙變成翹卷的灰燼…
火光中黛玉的臉色清冷難言…和賈寶玉一樣,剛才破碎的是她引以為傲的驕傲!至于賈寶玉,依然在他的房間里發呆!
而如同一場春雨,一夜之間論詩響徹京師,一直相隨的是賈環的名字。
一聲暴嘯,槍如梨花…
早點和平常一樣,北方特色,小籠包與小米粥,與往日不同的只是眼前的人兒,“你們看什么?”從練武回來就被晴雯和小鵲緊盯著不放,感覺好像哪里不對勁,最后賈環沒忍住,奇怪的問了句。
晴雯櫻唇中含著筷子,嫣然一笑,艷光四射,沒有說話,而小鵲卻等著大眼道:“三爺你真厲害,聽說昨晚你得了第一名是不是真的?”
沒想到這么快就傳到了小鵲她們的耳朵里!賈環微微愣了一下,點了點頭,隨即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寶二爺讓李貴去抄詩了…三爺你不知道,二爺和姑小姐都覺得你不會,晴雯姐姐和他們犟了,還哭了,咯咯,三爺你不知道,當李貴抄來你寫的那詩,寶二爺和姑小姐那臉色…”
小鵲嘰嘰喳喳著,雀躍之色溢于言表,賈環可以想像賈寶玉和林黛玉當時的心情,而實際上賈環對于賈寶玉和林黛玉根本沒什么敵意,他和賈寶玉、林黛玉的目的和目標都不一樣,而且在他心里寶黛不過是沒經風雨的孩子,但他沒想到寶黛居然這么在意他,對他竟然有敵意!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他們要是自擾我也沒有法子…我總是要自救的!不能跟你一樣他,逃避去當和尚。”
隱約感覺賈寶玉會給他帶來障礙,賈環心里輕輕一嘆,然后轉頭看向了晴雯,輕輕一笑——沒想到晴雯居然這么維護他,賈環心里熱乎乎的,當然也有得意。
晴雯已懂得情事,雪腮荔紅,但她畢竟是火烈的性子,隨即狠狠的白了賈環一眼,亦羞亦嗔,嬌媚火烈,賈環有些發呆。
好花勘折直須折,只是折花人尚小,吃過早點之后,賈環照例去了書院…
而賈環剛下馬車,路過的、心胸比較開闊的生員就圍了上來,紛紛拱手說道:“不意賈兄如此大才!”“好一句各領風騷數百年,聞之如飲甘醇矣…”
賈環謙遜、再謙遜…而馮紫英、衛若蘭、楚文淵等這遠遠地看著,目光里有尷尬,有羨慕,俄而,文子博拿著一卷書、大袖飄飄的走了過來,看到賈環,張口也想打個招呼,但他卻不能賈兄、家兄弟稱呼賈環,也不能直呼其名,這個時代直呼其名是不禮貌的!
因此話到嘴邊,文子博愣了一下,然后問道:“你字為何?可曾取字?”
古人男子二十行冠禮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賈環以前是遠沒到這個年齡的,所以紅樓夢里的少男少女都沒有字,但有一種情況特別,那就是有了身份,向賈環這樣考了監生的也可以取字i,取字一般由家長火師長來取,實際上天地君師親,因為師排在親之前,取字一般由師長來取,賈政前一陣子倒是想給賈環取字來著,但一來考慮賈代儒的學問;而來考慮到賈寶玉還沒取字,這哥哥沒取兄弟倒是取了,就像娶媳婦似得,亂了上下,也于禮不符,賈政向來以儒教門徒自律,這事該怎么辦倒讓他犯了難,而他又是個沒本事,不知變通的人,猶猶豫豫之間,這事就被他放下了!
而賈環聽了文子博的話心里猛然一動,隨即恭恭敬敬的向文子博行了個禮道:“學生還沒取字,學生有個不情之請,先生如不嫌學生愚鈍,請先生為學生取個字。”
雖然先生有為學生取字的義務或權力,但賈環這個請求實際上還是有些孟浪,因為賈環并沒有拜文子博為業師,也就是說賈環并不是文子博正式的徒弟。而要是給賈環取名,就意味著要收賈環為徒,但食賈環的鵝另一層身份武勛世家之字…作為當時大儒,文子博心里很清楚朝堂深層次的矛盾,也知道這個層級就是皇上的刀,來壓制士子一層的刀!
但是又想到賈環的詩才,以及他現實中的身份——一個庶子而已,因此文子博聽了賈環的話之后,微微‘哦’了一聲,捋著胡須沉思起來…最后還是舍不得賈環的才華,斟酌著說道:“直呼其名非禮也,如此老夫就越俎代庖,暫為你取一字。昨晚老夫關你詩才翩翩,立意與人截然不同,老夫竊以為你可以‘不同’為字,你以為如何?”
“此字甚好,多謝先生賜字!”
聞言,賈環急忙回道,而一縷笑意早已溢出他的眼角——文子博雖然方法折中,沒有收他為徒,但這取名本身就是接納的開始!
以文子博翰林院大學士的地位給他取名,誰還敢說他還不是士子中的一員!
“回頭我的給這老頭送點禮…”
賈環一邊行禮,一邊想著。
而文子博看著賈環喜形于色的樣子也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說道:“時候不早了,今天講大學,大學之道,在明明德…”
而與此同時,賈政也點卯完畢,往他的官署而去,眼看將到他的官署,“存周慢走!”一道清亮的聲音從他背后傳來。
存周是賈政的字!聞聲,賈政停了下來,轉身一看,卻是平日的好友梅知孚與楊應坤,“知孚何事?”賈政向兩人拱了拱手。
而梅知孚聞言笑道:“不意存周竟有如此佳兒,令我輩羨慕呀!”
賈政此時還不知道賈環的論詩,原因無它,他的身份不夠,學識也不夠,只是個恩同進士出身,文子博沒有請他。
昨晚他倒是讓小吉祥去叫賈環來著,想把那制作皮筋方子的事情和賈環說一說,只是賈環去了明月樓,而早朝又早,又知道賈環的詩才,所以對賈環去明月樓之事也沒有過問,也來不及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