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炎國的大大是這一年的臘月二十九,這一年沒有大年三十。
但這里每一個姓氏過年的風俗又有些不一樣。
就比如離韓家壩不過二里地的陳家彎,臘月二十八就開始過小年,他們那邊的小年比大年還熱鬧。
臘月二十八,韓家壩周圍的鞭炮聲此起彼伏,很是熱鬧。
地地道道的小樹鎮人,對于過年這件事從來不會馬虎。
哪怕這一年家里的光景并不是太好,但是過年放炮仗這件事從來不差事?
柳青依在韓朝的房間里,一會就被炮仗嚇得一個激靈。
她只能緊緊的抱著狗男人。
“是不是感覺很吵,睡不著覺?”
韓朝摸了摸柳青依的頭,笑著說道。
“也還好,你們這里的人都這么喜歡放鞭炮嗎?”
“一年忙到頭,也掙不了幾個錢。也就過年這會奢侈一把。熱鬧熱鬧,平常大家都很節約。”
“你從小家里條件就好,你不會明白我們這些窮人們對于過年的看重?”
“明天晚上,一到十二點,隔壁的潘家溝才開始吃正餐大飯,家家戶戶齊放鞭炮禮花,你知道為什么嘛?”
韓朝笑了笑說道。
“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這里的人。”
柳青依略帶埋怨的在狗男人的胸膛畫了個圈,笑著說道。
“據說潘家溝的老祖宗是個跛子,這旁邊的姓氏大飯都是六七點鐘開吃,他們考慮到老祖宗是個跛子,所以大儀式往后推遲幾個小時。”
韓朝任憑柳青依在他的胸膛畫圈,笑著解釋道。
“真的?你沒騙我?”
柳青依聽了狗男人的話語,看著他說道。
別狗男人別又是編一個故事哄自己。
“我騙你干嘛,騙你又沒糖吃。反正我小時候,家里人就這么告訴我的。”
“不管咋樣,我覺得這個故事就挺好。起碼體現了子孫后代的一個孝道。”
“不管老祖宗吃得到還是吃不到,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故事一直流傳至今,給下一輩人一個警示,這不挺好嗎?”
韓朝覺得也看了看柳青依,親了親她的額頭,笑著說道。
“我沒說不好啊,這里過年的年味比城里好太多。”
“你不嫌棄就好。”
臘月二十九,除夕。
韓久華與郝金花一大早就起床。
早上七點鐘,韓家壩就到處有鞭炮聲。
“怎么這一大早的,就這么多鞭炮聲。”
柳青依一邊穿衣服,一邊對著韓朝問道。
“今天是除夕,很多人開始上墳祭祖。上完墳就會貼春聯。”
韓朝笑了笑說道。
“你昨天不是說祭祖是傍晚在祠堂里嗎?”
“這是各家祭奠自己的祖墳,在祠堂那是共同緬懷共同的老祖宗。這上墳是要去自家祖先的墳頭的。”
韓朝對著柳青依解釋道。
農村里的亂七八糟的規矩太多,就是相隔不到三里,規矩都不一樣。
柳青依一個外來的城里女人,不知道這些很正常。
“那你家一會不也得去嗎?”
“是啊,我們家的祖先有家譜記載的都追溯到兩百多年前。”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能啊,為什么不能。”
“你不是說,你們這里有些活動不讓女人參加嗎?”
韓朝聽著柳青依的話,心里又是一暖。
他沒想到自己無意中的一句話,柳青依會放在心里。
柳青依不想因為自己做錯了一點小事,而讓韓朝有點難堪。
她也知道有些地方,規矩特多。很顯然狗男人的家鄉就屬于這種地方。
“那要沒生兒子的人家,還不祭祖上墳了?”
“現在都什么年代了,沒那么多規矩。”
“不過我這里祭祖可不像城里,都在公墓,我家祖先的墳頭都在各個小山頭。”
“這幾天天氣還不錯,沒下雨。要不然你的鞋子上得全是泥。”
韓朝笑了笑對著柳青依說道。
韓久華與郝金花一大早就開始在忙碌,奶奶劉菊坐在火桶里,韓久華早上就把電視機打開,用VCD播放著炎國安城的地方戲藍梅戲。
劉菊并不識字,但是電視里唱戲,她基本都能聽得懂。
年輕的時候,電視里現在演員在唱的這些戲曲,她都會唱。
所以藝術有時候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一個不識字的人卻能將一整本的戲曲一字不落的唱完。
這個VCD和新的電視機都是韓朝回來之后再回虞城之后,韓久華在查書海介紹的熟人那里購買的。
城里媳婦要回來過年,總得添置一些像樣的東西,不能太寒酸。
除夕的一大早,整個韓家壩就彌漫著大年的氣息。
小孩子們這一天也起得很早,農村里的孩子并不像城里的孩子養得很嬌慣。
他們有些小不點也不過六七歲,但是他們拿著上墳的點燃的長枝香,在路邊放小炮仗。
他們很開心,因為這一天家長們對他們都不太會約束。
韓家壩流傳一句俗語,小孩向往著過年,大人向往著插田。
最無憂無慮是稚子童年。
柳青依洗漱好之后,走出院子,看了看外面。
一個六七歲的小孩頭走到柳青依面前,笑著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問道。
“姐姐,大城市里的女孩子是不是都和你一樣,跟電視里的女明星一樣。”
童言無忌,他只是聽自己奶奶跟別人聊天的時候,聊到柳青依時,都這么說。
其他幾個小孩子也是站在邊上笑個不停。
小孩很皮,剛換上的新衣服,袖子上已經弄臟。
柳青依笑了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些小孩子們的問題。
“阿來,你好好讀書,將來去城里,你就會發現都是和姐姐一樣的仙女。來,給你們吃糖。”
恰好這時,韓朝也從院子里出來,他恰好手上拿了一些糖,讓后他就把糖發給了小屁孩們。
小孩們拿著糖,興高采烈的一哄而散。
“小朝哥,我爸跟我媽聊天說,說你是走了狗屎運,娶了這么個漂亮媳婦。我覺得小朝哥長得帥,配得上城里的漂亮姐姐。”
被韓朝稱為阿來的小屁孩,突然回頭對著韓朝扯著嗓子說道,還用得是蹩腳的普通話。
柳青依樂得不行,這小孩幾粒糖就把自己爸媽給賣了。
韓朝沒說話,他還能怎么說?他也沒生氣,總不至于為了這點事,跑去找阿來他父親理論吧。
再說了,小阿來都夸自己帥,說自己配得上柳青依,小孩子的話才是真話,大人總是撒謊。
他才懶得跟那些嫉妒他的男人生氣!有本事他也走狗屎運娶個這么漂亮的城里媳婦呀?
“阿來可愛吧?”
“挺可愛的。”
“要不咱也生一個?”
“呵呵,你要是有本事就別問我,這種事不是女人說了算的。”
柳青依白了一眼狗男人。
在虞城天天做操,又沒做什么安全措施,要懷孕還不是順其自然的事情。
她要不同意生小孩,能那樣讓韓朝天天折騰,真是個狗男人。
韓朝被柳青依一眼白的無言以對。
她要是這么說的話,也對。
吃過早餐,韓久華帶著韓朝與柳青依一起去上墳。
郝金花繼續在忙碌,忙碌了這么多年的春節,也就這個年頭最開心。
韓久華一路上就沒說多少話,碰到熟人,也就笑著打個招呼。
他說得最多的無非就是讓韓朝在小山丘里照顧著自家媳婦,這土路,不好走,可別摔著他這兒媳婦。
韓朝家的祖墳山零零散散的分散在小山丘各處,只是一個個小土包,土包上都是枯草。
墳前沒有墓碑,有些祖墳年代太久遠,韓久華自己都不知道是太爺爺還是太爺爺的爺爺。
反正他小時候就是韓朝的爺爺帶著他,到了該燒紙的節日,就領著他來燒紙放鞭炮磕頭,祖祖輩輩相傳。
要說韓朝家保存得最好的祖墳,當然是韓朝的爺爺,韓可路的墳包。
好歹他的墳前面還刻了一個石碑,墳頭也比較高。
這畢竟是韓久華的父親,是他經手的事情,韓可路過世之時,韓久華的家境相比從前好了許多。
所以他可以在這些事情上多花些錢財,弄得有模有樣一些。
最后燒紙錢的祖墳很久遠了。
韓朝家的這一支韓姓,以輩分論的話,有定好的輩分表。
榮明華彥云,富永萬廣如;尚光志希先,進修錫慶士;
宗傳承可久,仁厚澤常新;恒立端方品,旋敦秩序倫;
祥開洪毓秀,吉聚合懷珍;瑞兆桐枝茂,昌隆複祉臻。
韓久華是久字輩,韓朝在家譜上的名字是韓仁朝。
這最后的祖墳是進字輩,距今已經有200多年的歷史了。
“這墳里的先人可了不得,別看是個女人,據家譜記載,他生的兩個兒子,都當了縣官。”
“縱觀家譜,她一個女人的筆墨記載比很多男人的都多。”
“你看這祖墳這么多年過去了,還是這么好。這里風水好,依山傍水,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龍,右白虎一樣不少。”
“所以,她兩個兒子都當官了。”
韓久華操著一口不標準的韓家壩普通話,笑著對柳青依與韓朝說道。
韓朝從很小的時候,他只要一來上墳,就聽見老韓這么念叨。
都幾百年過去了,這祖上不也就出了那么兩個人物,當的也無非就是個縣官?
這年年說,不累得慌?
也不看看,從自己爺爺開始,再到老韓,都窮成啥樣了。
這祖上曾經闊過,跟現在有什么關系?這不是典型的自我感覺良好么?
柳青依倒是聽得很有意思,她不懂什么朱雀玄武,但是這祖墳的占地面積大,周圍環境是比別處好一些。
一個家族,能夠記住幾百年的歷史,已經殊為不易了。
像他們柳家,現在雖然人多。但是基本上都是靠他爺爺苦出來,再發跡的,再往上追溯歷史,她還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