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大漢張默五體投地,一張臉貼在自動售貨機前叢生的豬草上,不敢抬頭。
他為了躲避南七府黑白兩道的追殺藏在山中,有天打獵時無意中發現了用投矛刺殺駝鹿的李帶弟,還有這個異常詭奇的灰色鐵箱。
不到兩個月的時間,灰色鐵箱中的神秘存在就將一個矮小瘦弱的女娃娃調教成了江湖中有數的先天高手,一身武藝強橫絕倫,甚至能正面搏殺兩尾青眼白狐這種通曉妖法的百年妖獸。
不到兩個月…要知道,就連他的大仇家、名震天南的黑河龍王也是在五十歲后才突破先天境界。
張默早已過了而立之年,他資質中上,出師后浪跡邊荒,與各種妖獸和草莽強人廝殺不斷,在實戰中剛猛精進,又屢有奇遇,可到了三十五歲也只是堪堪步入后天八重。
到了后天八重,他自知潛力用盡,亡命奔逃的五個多月里又受了不少內傷,如今經脈枯槁,前路已絕。
要想活下來,要想向黑河龍王報仇,除非是天意垂青。
在深山中撞見這份機緣,興許是老天爺在可憐我。
張默說完“請前輩垂憐”后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心臟劇烈跳動,忐忑不安地等待著灰色鐵箱中的神秘存在回應。
往常他在遠處偷偷窺看,看不清這灰色鐵箱的具體景象又不敢貿然接近,只能看到方形的圓光水鏡中有一個模糊的人影指點那個女娃娃練武打獵。
方才他驚鴻一瞥,那灰色鐵箱圓光水鏡中的神秘人全身纏滿黑布,黑布下的骨骼猙獰突出不似人形,一身狂放氣勢邪異莫名,恍若蠻荒兇獸,攝人心魄,只是短短一瞥便教人頭皮發麻,心驚膽戰。
當他發現那個黑臉小女孩開始向灰色鐵箱中的神秘存在供奉大量血食,就明白這位高人絕非善類,但他已顧不得那么多了。
在深山中撞見的這份機緣不知是福是禍。
師父,阿婉,小坤…你們在天之靈保佑我一定練成武功殺光龍王水塢那幫畜生為你們報仇,就算墮入魔道、犯下千般惡業,教我張默死后掉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也絕無怨悔!
梁德探出混合了灰黑真性的元神觸手,將那頭被捆住四肢的白額猛虎與自動售貨機的投幣口連接起來。
這個人肯定是見過了帶弟向自動售貨機投放食物,不能放著他不管。
混合著暹羅和古羅馬風格的詭異管樂聲響起,騎士精神的前奏聽在張默耳朵里猶如攝魂魔音,仿佛蘊藏著吞噬宇宙萬物的恐怖意念。
那頭白額猛虎發出凄厲的慘叫,被無數灰黑色的觸手纏住吸進了投幣口。
這頭可憐的白額大貓穿界失魂后被梁德扔在地洞里,準備有空再研究研究,先究后吃。
接著梁德在黑布下狂甩舌頭發出惡心的進食聲,這和完全沒必要顯化的元神觸手一樣,是他用來營造氣氛的五毛特效。
“口桀口桀口桀…㗅㗅㗅…咈咈咈…口熊口熊口熊…”
梁德絞盡腦汁搜腸刮肚,把一些有夠勁的擬聲詞以狂笑的形式反復循環,同時拿出手機讓白鶴空幫他兌換了一首萬魔〇指的角色曲,歌曲傳輸完畢后用自動售貨機1號分機的內置音箱播放出來。
萬魔至尊,惟天所指…當萬魔〇指波譎云詭又氣勢不凡的角色曲響起,梁德現掛的臺詞也已經拼湊完畢。
全身纏滿黑布的神秘人停止狂笑,蒼老沙啞的邪異聲音從灰色鐵箱中傳出:
“魔前一叩三千年,回首凡塵不做仙。黃粱一夢帝王業,無道無德不敬天!
口桀口桀口桀,小輩,要吾魔帝梁德垂憐,試問你這廢柴又有啥咪值得吾垂憐的意義了。”
張默聞言抬起頭來,他知道此時所說的一字一句都將決定自己命運,深吸一口氣,胸膛起伏幾下才開口道:
“晚輩自知武功低微,后天八重在前輩眼里不過是腐草螢光,不值一提。但晚輩闖蕩江湖二十余載,天南海北無所不至,江湖中的名門正派、邪道魔門、三教九流都敢說略知一二。
小姐神功已成,但畢竟年紀尚幼,不識得下三濫的鬼蜮伎倆,行走江湖恐有差池…晚輩此生愿為前輩門下走狗,為小姐鞍前馬后,便是赴湯蹈火,晚輩也萬死不辭,只求前輩傳我武功,助我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萬死不辭?
噫,有趣,小輩,吾便親自看一看,你究竟有啥咪血海深仇了。”
梁德伸出數條灰黑色元神觸手沒入地上大漢的太陽穴,經過將近兩個月的教學使用,他的兩相通心法熟練度猛增,探出元神觸手就可以隔空施展,不一定要受術者與自動售貨機接觸。
兩相通心,正用是傳道授業之法,逆用便是搜魂索魄之術。
只要通曉武學原理又不怕玩死自己,以成熟的神通技藝為基礎開發新應用只是基本操作,當然,大膽的開發者不小心把自己玩死也是普遍現象。
新手武學工程師梁先生在開發期間爆了四五次頭才基本成功,順利創出了這門搜魂的時候絕對不會爆頭,搜過之后一到三小時內絕對會爆頭的兩相通心法實用技巧。
梁工暫時沒有繼續完善這門實用技巧的計劃,頭爆了長回來就是,不算什么大Bug,將來有測試工程師寫遺言反饋問題的時候再說吧:)。
梁德翻閱著地上大漢的記憶和思維,看著看著,他對這個名叫張默的落魄大漢不由得同情起來。
這人是個孤兒,自小被承德府飛衛武館的館主收養。
館主不但將他撫養成人、傳授一身武藝,還有意將自己的女兒和家傳的飛衛館托付給他。
張默當時才剛剛突破后天境界(按梁德的理解,就是非凡之力總量低于50個標準單位,每秒回氣量低于1單位),只能算江湖上的七八流人物。
他這個人性子好強,雖然他與小了自己十多歲的師妹從小一起長大、兩情相悅,一身武功箭術也是飛衛館二代弟子中的第一人,但他總覺得自己出身低微,還配不上飛衛館館主之女。
于是他在出師后孤身闖蕩江湖,想打出一個響亮的名頭再風風光光地迎娶師妹,讓師父臉上有光,讓飛衛館光耀門楣。
他日夜苦練,不顧生死,修為突破后天八重,在邊荒闖出了“撕風鐵箭”的名頭,算得上頂尖的二流高手。
張默突破后天八重后千辛萬苦在南疆大山里獵到一頭四十年修為的烏金云豹,準備帶著這份聘禮衣錦還鄉,可當他回到承德府后卻發現自小長大的飛衛館被人燒成了一片白地,師父、師妹還有其他的師兄弟都成了亂葬崗上的死尸。
而這一切,只是因為龍王水塢門下黑河九蛟中的三兄弟想要買下飛衛館的地皮被他師父拒絕。
這是師父一家傳承五代的基業,怎么可能賣給人開煙館?
就是因為這件事,飛衛館上下四十一口人就被龍王水塢暗中蓄養的綠林高手一夜殺光,傳承了五代的飛衛館被一把火燒成了白地。
張默在埋葬了同門之后銷聲匿跡,三個月后,龍王水塢新修的煙館開業,一個持弓負箭滿身戴孝的大漢以玄鐵重箭當場射殺三蛟,鐵箭連發,殺人無數,他一把火燒了三層高的煙館,又一把火燒掉了龍王水塢在承德府的分舵。
飛衛館四十一人罹難,他用烏金云豹在首山大冶谷換了四十一支玄鐵打制的雕翎狼牙箭,那一戰,每支箭上都至少沾了五六個人的血,他的血也差點在龍王水塢高手的圍攻中流干。
可他的武功終究只是二流,不要說威震天南的先天高手黑河龍王,就連龍王座下的幾個后天九重的護法都能輕易擊敗他。
他被南七府黑白兩道追殺,躲在荒山里茹毛飲血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可他就是不肯去死。
一日不殺光龍王水塢滿門上下,他一日不得安寧。
神州有必伸之理,匹夫亦有必報之仇。
他不肯死,他要親手報仇,他要為飛衛館討一個公道!
梁德的元神觸手從張默的腦宮中抽出,這個渾身血污和傷口的落魄大漢強忍鉆心剜骨般的疼痛,伏在地上連連磕頭。
“求前輩垂憐,傳我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