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藝廳中的插曲,并沒有影響九號演播廳中的表演。
世事又變了。
解放了,四九城又又一次迎來了一番新世事。
一樣的勞軍表演,這一回出岔子的卻不是當兵的,而是蝶衣。
長時間的墮落,天天抽的大煙已經讓他的嗓子壞了。
“大王慷慨悲歌令人淚下,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憂如何?”
“有勞妃子。”
“如此,妾......咳咳,妾獻丑了。”
蝶衣一句念白嗓子沒上去,呲了。
包廂里,看到臺上瞬間便手足無措的蝶衣和小樓,菊仙緊緊的抓住了小谷子的胳膊。
“谷子,快去。人家要什么給人家什么,千萬別動手!”
“哎!”
已經長成了青年的小谷子窩頭就往外跑。
臺上,段小樓鄭重的對臺下的士兵們施禮,請求原諒。
但是令戲園子里所有人都不解的一幕,發生了。
面對四九城票友都要發一陣哄聲的舞臺事故,臺下的士兵們,轟然鼓起了掌。
面對寬容的掌聲,蝶衣和小樓對視一眼,和走上臺前的戲班眾人,對臺下連連鞠躬。
世事真的變了。
進了城的士兵對百姓秋毫無犯,紀律嚴明。
亂了一百多年,沒幾天輕省的四九城終于迎來了真正的和平。
就連曾經在四九城不可一世的袁四爺,都被抓了起來。
好日子似乎真的要來了,蝶衣決定戒煙了——只是這個過程,并不輕松。
蝶衣的房間內,已經是一片狼藉。
一只茶杯集中了鏡框。
衣衫不整的蝶衣瘋狂的撲向墻壁,用隨手抓起來的板凳狠狠的砸著墻上的鏡框。
他嘶吼著,嚎叫著,散發出從未擁有過的攻擊性,就像是一頭受傷了做困斗的野獸。
這樣的瘋狂就連小樓都攔不住。
“蝶衣!忍忍,忍忍就過去了!”
情急之下,小樓一把將蝶衣按在了床上,用繩子反綁了他的雙手。
蝶衣掙扎著,他的臉已經扭曲到了極致。
在窗口捂著胸口偷看的菊仙終于忍不住,鉆了屋子里。
“怎么樣?”
“看樣子得用點藥。你在這看著他,留神別讓他蹦出來!”
“哎?小樓你別走!”
“不礙事,可他要想把大煙戒了,還得扒幾層皮!這才是個頭!”
小樓走了,站在門口的菊仙驚恐的看著床上扭曲著的蝶衣。
她咬了咬嘴唇,緩緩的走了過去,將滿身大汗已經無力掙扎的蝶衣抱了起來。
感受到了那溫暖的懷抱,已經沒有意識的蝶衣哆嗦著,一遍遍的呢喃起來;
“娘,我冷...我冷......手,手都凍冰了。”
一聲娘,讓菊仙如同被子彈擊中般,渾身一顫。
她的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下來,一滴滴的落在了蝶衣的臉上,和他的汗水混在了一起。
她一件件的將散落在床上的戲服抖起,蓋在蝶衣身上,像是抱著一個嬰兒般,輕輕的拍著輕輕的撫慰著。
“好了,好了。”
“好了,好了......“
看到這一幕,直播間內的沙雕網友們,哭成了一片!
“因為小樓或者說霸王的關系,一直以為蝶衣和菊仙是不可兼容的兩個角色。但是看到這一場,真特么的是把我眼淚都勾了出來。蝶衣的虞姬,只是他的表,他的里只是一個年幼被母親送到戲班,被逼著改了性別認知的孩子。菊仙呢?她的表是一個潑辣勇敢,聰慧有手段的女人,但是她的里......也是個失去了孩子的母親啊!”
“看了一個多小時了,才發現我打開直播之前憋的一泡尿還沒尿。但是現在我依然不打算去尿!媽的這出戲,雖然沒有信爺以往的作品節奏快,但卻是最深刻的一部啊!太過癮了,劇情,人物,表演,都是頂級!”
“戲里的角色設置簡直超神!蝶衣活在戲里,是個不折不扣的瘋魔。小樓一半活在戲里,一半活在現實,整個人不人不鬼。只有菊仙,她是純粹的凡人。她有世俗的手段,有世俗的心思,有世俗的嫉妒,身上有百分之一百的煙火氣兒。這一幕,讓一個活在戲里的人和煙火結合在了一起,說不出哪里感人,但是眼淚就是止不住,刷刷的往下淌啊!”
“小樓其實不懂蝶衣,他沒辦法理解蝶衣的瘋魔。我倒是覺得,菊仙是真懂蝶衣的。他們倆太過相似,又完全不同。相似的是他們都對同一個男人擁有感情,不同的是他們一個是純粹的理想主義者,一個又是最俗的務實者。所以互相仇恨,卻又偶爾互有憐惜。這一場戲,真的太精彩了!”
“你們特么文采真好,一個彈幕都能幾十個字幾十個字的發。在下沒文化,就是看到這一段菊仙和蝶衣爭來都去那么多回,到現在從一個妻子和情敵的身份,變成一個沒了娘的孩子和一個沒了孩子的娘,感覺鼻子酸。說到底,都是苦命的人啊!”
“我特么怎么感覺菊仙才更像霸王?蝶衣和菊仙才是真愛,小樓像個意外啊!”
隨著一片沸沸揚揚的彈幕,臺上的劇情進入到了這一幕的尾聲。
將蝶衣安撫好,菊仙洗了毛巾冷敷在了蝶衣的額頭上。
也就是這個時候,小谷子哼著解放歌從門外走了進來。
看到菊仙,他停住了哼唱。
“段師母。”
撇了眼小谷子,菊仙將手上的毛巾擰干,搭在了一旁。
“你上哪兒去了?”
邊走向小谷子,她邊卷起了袖子。
“開會去了。”
“哦,開會去啦?”
菊仙笑了。
“哎。”
小谷子望了眼床上昏迷著的師傅,訕訕的點了點頭。
就在這個節骨眼,菊仙猛地一巴掌扇了過去!
“你師父剛就剩下半條命,你去開會去啦?”
隨著一聲脆響,彈幕之中一片叫好!
“菊仙威武!打得好!”
“小白眼兒狼,當初要不是蝶衣把你撿回來,你命都沒了!現在蝶衣這么難的時候,還他媽有心思去開會!”
“打的不夠狠!師父戒煙折磨成這樣,不照顧師父反而出去開會,這樣的小兔崽子就應該按在地上揍!”
“哎,小谷子你醒醒啊。你不是想成角嗎?不好好跟著師父學戲,去開會參加運動能成角嗎?”
一片彈幕之中,劇情進入到了下一幕。
袁四爺被審判了,這個曾經在四九城里作威作福的人最后連個體面的霸王步都沒走完,就迎來了他最后的命運——被推下臺槍斃了。
馬上,蝶衣戒煙成功。
已經換了行頭,穿上了人民中山裝的師兄弟們和經理一起來探望。看到平靜下來的蝶衣,囑咐他快點好起來,如今真真兒的到了盛世,整個四九城的人都盼望著他和小樓的霸王別姬重新亮相。
為了順應形勢,戲院準備搞現代戲。
蝶衣卻覺得現代戲的服裝太怪,布景太實,不符合京劇的情景。
但是一起參加討論的小谷子,卻提出了反對意見。
當初那個棄嬰,此時已經長成了青年。參加了不少的運動,接觸了不少的理論,當著眾人的面,他指出當年的英雄美人是京劇,現在勞動人民上臺也應該是京劇。
蝶衣見自己的徒弟公然曲解自己的意思,不禁勃然大怒。
看出小谷子不踏實,一門心思的想抄近道上位,在回到了家之后蝶衣便像從前在戲班時候一樣,罰了小谷子的跪。
“功夫也不練,嗓子也不吊,耍皮頂嘴你倒是學成了。唱戲的不靠這個,憑的是功夫,本事,玩應兒!沒你的近道可走!”
可是如今的小谷子,已經不是以前在師傅葬禮上,仍然頂著水盆跪滿七天的小谷子了。
“罰我跪,你犯法。”
頂著水盆,他咬牙切齒的說到。
聽到徒弟的反抗,蝶衣猛然轉過身來。
“不罰,不罰你永遠都是個下三濫!還想成角?做夢!”
哐當!
隨著蝶衣的呵斥,小谷子將頭頂的水盆,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沒錯,你領我來哪兒是想讓我成角?”
他緊緊怒視著蝶衣,緩緩的站起了身來。
“你想找個小力笨兒,小催幫兒,小跟包,小跑腿,小龍套!”
面對徒弟對自己的頂撞,聽著小谷子那些完全不像是氣話的想法,蝶衣愣了。
隨即,他抄起了道具刀片子——就像關師傅那樣。
“你放肆!我讓你胡說八道!”
刀片子啪啪啪的抽在了小谷子的身上,每一下,都帶著蝶衣的委屈和憤怒。
可就打了幾下,他就收了手——他比關師傅知道心疼。
“還不給我跪下!”
他喊著。
但是低著頭的小谷子,目光卻漸漸的狠厲了起來。
“師父,永沒那日子啦。”
他憤然跑回了自己的房間,將早已準備好了的行李,搬了了出來。
“谷子!”
眼看著小谷子要走出院子,蝶衣無措的招呼到。
看著小谷子真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院子,蝶衣愣了,也崩潰了。
“滾吧!一輩子泡你的龍套去吧!”
隨著他一聲大喝,已經走出了院門的小谷子,折返了回來。
“程老板,您這話......擱在舊社會說,我信。”
他的目光里,帶著怨毒。
“在新社會里說,我不信!我要是再跑龍套,對不起您的栽培!”
狠狠的撂下一句狠話,小谷子瞇起了眼睛。
“程老板,時代變了。您那一套,現在不靈了。再者,以后可別叫我小谷子了。在舊社會,我是一個棄嬰,是一個戲班子里的沒資格有名字的苦奴!現在新中國成立了,我也有名字了。以后要是再碰著面,勞煩您尊重尊重我,叫我......谷明坤!”
“明,是日月光明的明。坤,是朗朗乾坤的坤!”
隨著直播大屏幕中,小谷子這一段臺詞說罷,綜藝廳中正沉寂于劇情張力再一次拉滿,醉心于人物命運的評委們,瞪大了眼睛齊齊發出一陣驚聲。
整個現場,知道谷明坤的所有人,都驚訝的議論著。
他們張大著嘴巴,回過頭去,將目光投向了此時正坐在觀眾席頭排的谷明坤。
評委席上。
穩坐在椅子上的袁成深深的閉上了眼睛。
“終于,來了。”
評委席的另一端,閉目養神了整整一晚上的趙瑾芝,幽幽的睜開了眼睛。
看著大屏幕中的李世信,她的目光迷離了起來,溫婉一笑。
“不愧是你。”
觀眾席上,看著直播大屏幕上洶涌滾起的彈幕,以及畫面中的李世信,谷莉莉蹭的一下就站起了身來!
不顧身旁爺爺的驚詫,她直接對陪同自己一起來現場的幾個公司職員一揮手。
“給我把直播切斷!”
“再去9號直播廳,把那個含沙射影的老頭給我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