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具也都沒有準備。
但是此時李世信和趙瑾芝微微向上做抓舉動作的手臂,以及二人輕微搖晃擺動的身體,清晰的向排演廳里的眾人傳達了這是在公交車上的場景。
在男人一句“同志你認錯人了,我不姓李,我姓祖”的回復之后,妻子的情緒繃不住了。
看著面前這個跟自己成家立室,結婚生子,同床共枕,朝夕相伴過,哪怕是化成灰自己的認識的男人,妻子噙在眼窩里的眼淚,在公交車的擺動助力下,刷的一下就流了下來。
“對不起了同志,看樣子的確是我認錯了人,我可能是眼瞎。”
對著那默不作聲的后腦勺,她擦干了眼淚,自嘲的笑了。
“三年前啊,我家的一個長輩說給我介紹個對象,說他做搞物理研究的。在我的印象里,搞物理的人都透著股呆氣兒,而且除了做學問之外什么都不會。當時我就想,要是找個除了物理定理之外什么都不會的人過日子,那得多無聊?”
“第一次見面,看到他穿了件干凈的白襯衫,笑起來兩排白牙,臉上掛著倆酒窩,介紹人走了之后連句話也不會問,我就知道我沒猜錯。可是我還是喜歡上他了,不為了別的,只為我問他搞物理有沒有趣的時候,他說那些我完全聽不懂的東西時候,眼睛里的光真亮,笑的真干凈。”
“后來呢,我發現這個人雖然生活技能確實低了點兒,但是還挺有意思的。處對象的時候,我讓他幫我爸澆花,他竟然問我一盆澆多少毫升水。我教他做飯,他每次都不厭其煩的問我半勺醬油大約多少毫升,一勺鹽大約多少克......”
說著這些瑣碎的往事,妻子抹干了哭紅的眼睛,對著男人的背影,樂了:“同志,你說逗不逗?”
面對妻子的詢問,男人在猶豫了一會之后,說了聲對不起,挪到了距離妻子更遠的地方。
可是他的逃避換來的,卻是妻子的窮追猛打——她不依不饒的跟了過去。
“雖然生氣,但是就覺得這人怎么能這么可愛?他什么都不會,可人特聰明。只要教他方法,他什么都能很快的學會。而他學的每一樣技能,幾乎都是為了照顧我,讓我開心的。他笑起來,能把石頭給焐熱。就這么我們倆就結婚了。可結婚才半年,他就變了。”
在男人的沉默中,妻子臉上的的幸福和懷念消失,只是眼淚更加洶涌。
“我懷孕兩個月,他就開始不斷的出差出差。我自己挺過了孕吐,自己去產檢,自己挺著大肚子買菜做飯洗衣服。這都沒什么的,就算別人說一些風言風語我都不在乎。可是我提前一個月給他拍電報告訴他預產期讓他得個空回來,結果呢?我生孩子那天他別說人影,連個口信都沒給我。我都不敢跟家里面說這些,我怕我說完,我爸媽肯定就不讓我跟他過了。我不能讓孩子生下來沒有爸爸。”
在妻子的哭訴中,男人攥著欄桿的手,已經因為極度的用力而發白了——但是他仍然沒說話。
看著男人顫抖的背影,妻子用力的吸了吸流到了鼻翼的眼淚。
“生完孩子產房里其他床都是全家伺候著,就我一個人孤零零的,連口粥都沒人給我送。下不來奶孩子餓的哇哇叫,還是其他床的產婦看我們娘倆可憐,給孩子勻了幾天的奶。你知道那時候我心里多難受?”
“這還沒完呢。生下孩子之后,我給他們單位寫了幾十封信,告訴他孩子出生的消息,我不求別的,孩子生下來,總得有個名字吧?結果呢?從孩子出生,到孩子百天,都沒等到個回信兒。我帶著孩子去拍百天照,人家攝像師同志問我孩子大名叫什么我都答不上來!又過了幾個月,孩子都會說話了,他終于回來了。可是進了家門才幾分鐘就跟我說又要走,這一走,整整一年沒有音訊。”
說到這兒,妻子的聲音已經哽咽的不成樣子了。
她拼命抹著奪眶而出的淚水,向那個背影靠近了一步,幾乎是質問道:“同志,你說說,我是不是瞎了眼睛,認錯了人?”
因為剛才站位的變幻,此時的李世信,已經從背對觀眾變成面對觀眾了。
他仍然沒有說話。
但是臺下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個雙掌攥得已經沒有了血色,緊緊閉著眼睛,眼淚和鼻涕已經浸透了口罩,哭的不成人形的男人!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隨著一陣聳動,公交車到站了。
男人回過頭,深深的看了眼同樣泣不成聲的妻子,然后逃也似的下了車。
舞臺上,照著妻子的燈光熄滅了。
男人終于摘下了口罩。
女人沒瞎,也沒認錯人。
在所有觀眾的淚目之中,李世信扶著充當公交站牌的道具,緩緩的蹲了下去。
他緊緊的閉著眼睛,因為太過用力,使得整張臉上的五官都聚到了一起。滾滾的淚水流進咧開的嘴中,和鼻涕口水混雜在一起,一滴滴一串串的滴落。
他干嚎著,除了劇烈的喘息之外,沒有任何的聲音。
排演廳中,看著李世信那比嚎啕大哭要難受一萬倍的哭泣,許多人都忍不住捂住了嘴巴。
舞臺之前。
面對趙瑾芝那長達五分鐘的獨白,和李世信明明一句臺詞都沒有,但卻像一柄大錘般將人心砸碎的表演。劉文強狠狠的吸了吸流到了鼻子邊的眼淚,舔了舔不住顫抖的嘴唇。
不顧眼中的一片淚光,他伸出了手。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
排演廳中,響起了一片炸裂般的掌聲。
排演廳門前,一行來自馬蘭的嘉賓,此時早已泣不成聲。
596工程雖然已經成功了幾十年,但是因為保密政策的關系,體現那一段歷史的影視作品不多。唯一能叫得上號的《橫空出世》更加著重體現的是蘑菇蛋的研發過程,對參加任務的科研人員體現,篇幅不多。
現在,看到這樣一個將普通科研人員的犧牲和付出的話劇作品,在一片掌聲之中,為首的一個老人大步的走到了李世信。
激動的拉起了剛剛收工準備下一幕的李世信雙手,就深深鞠了一躬。
“謝謝,謝謝你們創作出這樣的作品。謝謝你們,向大眾講述我們馬蘭的故事!”
看著嘉賓的這個反應,劉文強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仍然大馬金刀端坐在椅子上,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早已淚流滿面的王金典身上。
“看我干啥?”
“臺長、咱節目,李老能上嗎?”
面對劉文強故意的揶揄,王金典面頰一陣抖動。
瞪著眼睛,就抬起屁股,走向了排演廳外。
“你是欄目導演,用誰不用誰你問我?莫名其妙!”
看著一面抹眼淚一面走出去的副臺長,劉文強樂了。
似乎沒有停歇意思的掌聲中。
排演廳之外。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這么優秀。”
本應該走了的袁成,使勁兒的攥緊了李家洛扶著他的手臂。
一雙微微渾濁的老眼中,滿是羨艷!
收到附加感動驚艷的喝彩值,18642點!
舞臺之上。
看著臺下奮力鼓掌的人群,李世信眉頭一挑。
這特么僅僅是第二幕,你們這么激動要鬧哪樣?
這淚腺......比老夫的沙雕網友們還柔軟。
還以為央視是個什么高端地方。
現在看來,不過是一塊韭菜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