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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六章:薪火相傳

  “二先生,后來那些當兵的把你帶走了之后,我去農場場部十幾次打聽你的消息,他們都跟我說,說你被抓去槍斃了啊!你怎么還活著?這么多年,你都去哪兒了啊?!我還以為你死了啊!”

  砰砰砰砰!

  被周維明緊緊的抱在懷中,李世信只感覺快要窒息――老肺都要被捶出來了!

  “栓柱...輕點兒。不行了,死了...真的要死了...額”

  就在李世信整個人被比他年輕力壯十幾歲的周維明快要勒死的同時。

  一旁,前來參加李世信粉絲見面會的榮傳學生們,懵了。

這是什么糟糕的臺詞啊  不對,注意力不能放在這個上面。

  二先生是什么鬼?

  栓柱兒又是什么鬼?

  周校長和李老師,以前認識?!

  一雙雙年輕的眼睛中,冒起了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

  廢了好大的力氣,李世信才從激動的不像話的周維明魔爪之中掙脫了出來。

  見李世信差一點兒被自己給錘過去,周維明也意識到自己差點兒犯下了大錯。

  將李世信扶到了書屋的樓上,又是給李世信拍背又是灌水。

  過了好一會兒,李世信差點兒被拍散了的一股氣才終于喘勻乎了。

  見周維明則是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手足無措佇立在面前。想到老人本體記憶中,那個蹲在墻角玩兒牛糞的半大孩子,再想到此前微博視頻中那個一身正氣,威嚴儒雅的大學校長,他忍不住樂了;

  “放心吧,死不了。不過栓柱啊,真沒想到你...竟然能當校長。”

  砸了咂嘴,李世信的嘴角又咧大了一個幅度,“還是大學校長!”

  面對李世信打趣,周維明尷尬的咧了咧嘴,也笑了。

  一旁,見李世信沒事情了,一群榮傳的學生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人堆里的朱佩琪忍了半天,尋思有不怕死的問問情況,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但是半天過去,沒有壯士主動詢問,她暗暗的罵了一句慫逼。

  主動當了壯士。

  “校長...你和李老師,認識?”

  聽到朱佩琪的詢問,周維明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李世信,抓了抓耳朵,“豈止是認識我能從農村里走出來,在大學時選擇教育專業,最后當你們的校長都幸虧了二先生...和我的那些大先生們。”

  “校長,能跟我們說說嗎?”

  人群中,有個學生嚷嚷了一句。

  “是啊校長,能跟我們說說你和李老師的事么?”

  看了看李世信,周維明淡淡一笑,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目光迷離了起來:“你們記得咱們榮傳的校訓么?”

  “德先藝后,薪火相傳!”

  立刻,學生們就齊聲答道。

  聽到眾學子將校訓記的還算扎實,周維明點了點頭。

  默默的站到了李世信身后,緊緊握住了李世信的肩膀,他嘆了口氣。

  “那是七零年的秋天,浩劫進行到了最嚴重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十歲,農場里......安置來了一批接受改造的牛鬼蛇神。”

  一群學生們不自覺的坐正了身體。那一段歷史對于他們來說太過遙遠,也太過神秘。

  現在聽到周維明親口講起,眾人來了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那個時候年紀小,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只覺得大人們說誰是好人誰就是好人,大人們說誰是壞人,誰就是壞人。因為葛明的進行,農場里面的學校已經實際停課兩年多了,我們一群孩子脫離了學校的管制,天天無聊的很。農場安置那十幾個壞分子的牛棚,就成了我們的發泄無聊的去處。”

  講到這兒,周維明仍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李世信,“那個時候,只聽大人們說那十幾個壞人是什么知識分子,什么反動學術權威。我們一群孩子就學著那些大人的模樣,趁著晚上他們結束了勞批之后,再去學著大人們樣子去,去整他們......現在想想,實在是......慚愧。”

  看到周維明唏噓和羞愧的模樣,一群學生們也覺得有些沉重,半晌才有人問了一句;

  “校長,那后來呢?您說的大先生和二先生,是什么意思?”

  提到這個,周維明臉上的陰郁才消失了,帶著滿臉的崇敬,看了看李世信,道:“那個時候一個人的社會地位是不看本事看階級和成分的,雖然我們是一群小孩子。

  但是在整那些‘壞分子’的時候,他們都不敢反抗。或者說......他們已經麻木了。面對我們的羞辱,只是默默的承受。

  雖然現在投身教育,但我始終認為人性本身是惡的。那個時候我們往這些‘壞人’身上撒尿,往他們的身上抹牛糞。可是面對我們的那小獸般的惡行,先生們都只是冷眼旁觀,仿佛那些遭遇根本不是發生在他們的身上一樣。

  那種漠視,讓當時的我們很生氣,于是......我們就學著大人們,為他們制作了一些幼稚但惡毒的字報。”

  說到這兒,周維明自嘲的笑了。

  “那個時候我應該上三年級,但是學校的老師早就下了牛棚,也沒人教我們。當時字都認不全,寫出的字報也自然是漏洞百出。遇上不會寫的字,就用O和X代替,再小一些的孩子,甚至直接就畫個王八充數。后來你們猜怎么樣?”

  “怎么樣?”面對周維明的一問,一群學生忙應到。

  周維明深深的看了李世信一眼,眼圈紅了:“一群面對我們往他們身上撒尿,抹牛糞無動于衷的牛鬼蛇神,在見到我們的字報之后,卻生了氣。天天拿著掃帚掃谷場的先生說字怎么可以這么寫。挑糞的先生說王八畫的沒神韻。眼鏡被人打飛了,看不清東西只能給農場喂豬的先生痛心疾首,說斗爭可以進行,但是這么大的娃還連拼音都不會,這是耽誤下一代,是不成體統。”

  “然后呢?”

  “然后......一群明明被我們羞辱的人,竟然教我們怎么去羞辱他們,并且以我們大字報上內容越來越豐富,錯字漏字越來越少,王八畫的越來越有神韻為樂。”

  “再后來,在教我們那些毫無營養的的標語和王八之外,他們也會教一些其他的東西。大先生們教我們書法,畫畫,古文和數學。但我們當時還是比較喜歡二先生......”

  說到這兒,周維明撓了撓后腦勺,不好意思的笑了。

  “那個時候,二先生什么也不教我們,總是給我們講各種各樣有趣的故事。加上他在牛棚之中最年輕,我們跟他走的最近。”

  看著孩子一般羞澀的周維明,眾人將目光移到了李世信的身上。

  朱佩琪皺著眉頭,問道:“李老師,我聽周校長說的,其他人都叫大先生。為什么......唯獨你叫二先生?”

  面對這個問題,李世信撲哧一聲樂了。

  “后來這群臭小子,背地里管牛棚里的那些神仙叫先生。這群傻小子,根本不知道自己都遇到了什么,又錯過了什么。”

  “教他們寫字的掃地老頭草書當世無雙,教他們畫畫的挑糞工水墨功夫后無來者。教他們數學的廚子要是活到現在......怕是早已國士無雙。我一個二十一歲的話劇演員,怎么敢跟這些神仙平起平坐?”

  怎么也沒能腦補出當時那個牛棚到底是有神奇的一群學子,眨了眨眼睛。

  “周校長,李老師,現在那些大先生都在哪兒?”

  面對詢問,周維明深深的吸了口氣。

  “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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