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頂。
李長壽施展借天眼,本是想看清那石棺的底細,沒想到卻爆出了燃燈用石棺收斂生靈生機之事。
這不只是讓漫天仙神義憤填膺,讓李長壽有些惱火,更是讓西方教圣人不敢輕易再搭救燃燈…
現在的西方教,擔不起這份罪孽。
今日終歸是無法將算計的成果最大化。
不過,李長壽也不貪多,解決了燃燈之事,后續各項計劃就減少了許多變數和阻力。
將這盞燈用仙力封禁,又用陰陽二氣將其鎮壓,李長壽轉身落在凌霄殿前。
手掌拂過,天道之力被帶動,前方云霧環繞,那玉質石板緩緩生長、復原。
周遭道道身影飛來,李長壽對著各處拱手一笑,將定海神珠送還給趙大爺,又將小戮神槍扔向不遠處靜立的金鵬,轉身看向殿門前的云霄。
云霄此時剛收起混元金斗,對李長壽微微眨了下眼,繼續保持自己端莊賢淑、秀美出塵的優秀仙子氣質。
李長壽則是…則是…
眾目睽睽之下,本體化作一道虹光,鉆回了爆衣紙道人袖中。
這紙道人取了一件寬袍套上,露出和煦的微笑,白發白眉慈眉善目,似乎剛才無事發生。
“長庚,這燈就是燃燈的本體?”
趙公明收起神珠,最先湊了過來,打量著李長壽面前緩緩旋轉的靈柩燈。
趙公明傳聲問:“剛才那老道是什么來頭?”
李長壽還沒來得及搖頭,幾道傳聲鉆入耳中,金靈圣母、瓊霄、玉帝陛下盡皆開口問詢,李長壽卻也是一陣搖頭。
他哪知道那棺中的前輩高人是誰。
既是老師下令,八成是老師的熟人;
遠古時代距離此時已經太過遙遠,說不定當年那位也曾‘欲與天比高’的高人。
剛剛天罰時,天道轟燃燈,而不去動那石棺,似乎也有些隱含的‘道理’。
來不及多想,李長壽已是被重重人影圍住。
各路仙神齊道喜,一位位天將只顧得行禮,卻是說不出太多漂亮話,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
“星君大人英武啊,那燃燈老賊竟煉化大千世界為自身所用!”
“多虧星君大人識破這老道真面目啊!”
“星君大人,您剛才那戰法,看的末將心潮澎湃、幾乎不能自已,末將對您的崇拜之情,簡直猶如那濤濤天河之水!”
李長壽左右逢迎,說了幾句場面話,勉勵他們好好為天庭辦差。
凌霄殿金光大作,浩浩天威擴散開來。
木公自殿內招呼一聲,眾仙神天將趕緊收拾起激蕩的心情,按品排隊,入凌霄殿拜見玉帝。
有天兵迅速收拾殿前布置,搬走桌椅、扛走大鼓,行動迅速又井然有序。
李長壽對趙公明等截教仙傳聲叮囑一句,紙道人也朝凌霄殿而去。
畢竟剛才木公所說,是玉帝陛下召眾仙家入殿覲見,他雖是普通權臣,但也不能搞什么特殊化。
做神仙,就要有做神仙的亞子。
又見木公匆匆走出凌霄殿,到了道門數位高手之前,露出溫和的笑意,開口道:
“廣成子道長,玉帝陛下召各位入殿內,談談有關燃燈道人之事。”
廣成子輕嘆了聲,剛要向前,卻聽側旁傳來了哈欠聲,轉眼就見太乙真人伸著懶腰從側旁站了起來,用那雙茫然的眼神看著左右,最厲害嘟囔著:
“這是怎么了?燃燈副教主去哪了?真被長庚師弟干掉了?
那倒是要邀幾個好友去乾元山熱鬧熱鬧,一起緬懷下副教主。
唉,走好,走的真好吶。”
廣成子額頭掛滿黑線,兇巴巴地瞪了眼太乙,后者淡定一笑,負手望天。
側旁玉鼎真人也是如夢初醒般,出于對旁人心智的尊重,玉鼎真人還蹭了蹭眼角,而后如沒事人一樣站在側旁。
木公已去另一側,對趙公明等仙笑道:“各位也請一同入殿內,今日之事非同小可,還請各位繼續做個見證。”
“好說,好說,”趙公明撫須輕笑,三位截教高手向前與云霄仙子匯合,率先入了巍峨的凌霄殿。
廣成子與南極仙翁傳聲商量一二,帶著幾位師弟入了凌霄殿中。
暫不提,凌霄殿中玉帝如何質問有關燃燈道人之事。
且說這太白星君大戰燃燈道人,將燃燈澆滅、石棺封印之事,不知被哪個天兵天將傳了出去;
不過兩三個時辰,這消息竟傳遍五部洲各大勢力。
一片嘩然。
以為天庭要對闡教開戰者有之,幸災樂禍想看闡教笑話者有之,‘白夢驚我’者甚重。
李長壽人還在凌霄殿中,就不得不分心兩用,開始控制各類傳言的內容,將一條條對天地平穩有利的消息,從多個‘廣口瓶’散了出去。
最好的傳聞,其實就是事實;
而有時,事實比傳聞更匪夷所思。
李長壽本想借燃燈拉踩西方教,此時也沒得到確切的證據,西方教更是自始至終都沒現過身…
穩妥起見,李長壽決定暫時放過西方教,先將燃燈‘遠古大惡人’的罪名落實,而后再著重宣揚天庭的‘公平正義’,再說給西方教和闡教之間造墻之事。
少了燃燈,西方教與闡教相當于斷了一條紐帶。
故,不過半日,洪荒五部洲各處的輿論風向,就變成了這般…
“那闡教副教主燃燈,竟不是先天生靈也不是后天生靈,而是從一名上古大能的石棺中,由靈柩燈為引,誕生出的靈念。”
“那大能好生厲害,死后復生出的靈念,竟也是現如今的大能高手水準。”
“說起來這燃燈也是狠人,為了修行,直接煉化大千世界,從遠古洪荒天地的碎片,到草木昆蟲都不放過。”
“大概,這就是為何天道一力推天庭崛起的因由吧。”
“天庭這次應該不會跟闡教起沖突,貧道大膽預言一波,闡教八成還會感謝天庭發現燃燈道人的問題,并對三界致歉。”
“有道理,燃燈煉化大千世界當真罪無可恕,那忒是多少人命,一般邪魔都沒這么大的殺性吧。”
“了不得,了不得。”
經過李長壽一頓操作,確實是比之前少了許多煽風點火之輩。
昆侖山的玉虛宮,原本散落在外修行的闡教門人弟子,自發趕回這座圣人道場。
但闡教十二金仙卻陷入了沉默,并未發出任何聲響…
西牛賀洲靈山,眾老道聚在一起商量半天,也商量不出個所以然來。
而當這些老道開始慶幸,這次的火沒燒到他們靈山,天庭又放出了幾條消息。
燃燈道人在道門三教中居心叵測,不斷挑撥闡教和截教,讓兩教門人弟子不少都結了死仇,這似是有意而為。
燃燈道人與彌勒相交甚篤,曾在彌勒被指認為鯤鵬第二元神時,為彌勒出聲辯解。
據說,從燃燈的遺物石棺中,找到了西方教的教義經文。
靈山上下風聲鶴唳,各處金光閃耀,一副如臨大敵的態勢。
還好,這次天庭沒有任何動靜,也不見駐扎在西牛賀洲的天兵天將有什么密集的調動。
一日后。
五部洲解封,天庭對外公布闡教副教主燃燈道人之事,雖天機蒙蔽,但部分推算之力較強的大能,也可在天道中探查到此事。
石棺中的大能是誰?
這個問題當真無人能解答,知道答案的恐怕只有三清老爺了。
李長壽這三日也沒能得空閑,單單是凌霄殿議事就耗費了一日,而后又緊盯悠悠眾生之口,也是頗為耗費精神。
戰后的頭等大事,是如何安置那石棺。
太清圣人親手封禁了那百丈高的冰山,此石棺被扔到了中天門之外,與那‘謠言粉碎’碑做了一陣鄰居。
李長壽思前想后,為如何安置這石棺煞費苦心。
他還是想著,用這石棺坑一把西方教…
靈柩燈已在他手中,燃燈已沒了回轉的可能,石棺中的尸身似是輩分極高的遠古大能,若西方教某位圣人忍不住出手…
心底靈光一閃,李長壽眉頭一挑,頓時有了主意。
招來楊戩、喚來金鵬,紙道人請白澤測一測此行吉兇,李長壽本體躲在暗中壓陣,十萬天兵押著這冰山,緩慢趕往幽冥界。
三日后。
敲鑼打鼓的酆都城外,高聳在三途河旁的輪回塔下。
眾鬼差挖了個大坑,幾位閻君招來天道之力做了鋪陳,一群天將拿著圖紙布置好了幾重大陣,那冰山就如此被鎮壓在了輪回塔之下。
輪回塔頂層,一襲白衣的地藏,與身著青衫的李長壽并肩而立,注視著窗外忙碌的情景。
諦聽躲在角落中瑟瑟發抖,兩只狗爪擺來擺去,沏著功夫茶。
地藏皺眉道:“為何感覺,此事你都在算計什么?”
“誒,”李長壽笑道,“道兄你是了解我的,大是大非面前從不算計蠅頭小利。
這大能非同小可,老師不讓我毀其尸身,天道天罰也不落在石棺之內,來頭怕是不小。
石棺內的大能是死尸,涉及輪回之道;
這天地間,能鎮壓此石棺的,非輪回塔莫屬了。”
地藏嘴角輕輕抽動:“每當道友長篇大論,必是其中藏算計了。”
李長壽:…
“唉,生靈與生靈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啊。”
地藏嗤的一笑:“貧道倒是想信任道友,只是道友從未信任過貧道。”
“不,”李長壽看了眼地藏,“你跳入輪回塔之時,我是真的信你能做出這般犧牲自我、成全西方教之事。
此時再問道兄一句,值嗎?”
“西方教是貧道之跟腳,”地藏雙手揣在袖中,嘴角帶著恬淡的微笑,“無所謂值與不值,只有做與不做。”
李長壽點點頭,隨口道了句:“我還以為道兄當日,很大程度是因對西方教心灰意冷,借著這般由頭找個清靜之地。
像現在,養養狗、修修道、感悟感悟眾生,不也挺好。”
角落中小聲傳來一句:“星、星君,小的不是犬類神獸…”
“嗯?”
李長壽目光掃了過去,諦聽神獸頓時渾身哆嗦,滿是‘羞澀’地扭過頭,嘴里發出一聲:
“汪。”
明哲保身,明哲保身。
李長壽滿意地笑了笑,他也不是什么惡神,不會做出欺壓洪荒弱勢神獸之事。
李長壽又問:“最近那罪修彌勒,可有來尋過道兄?”
“罪修…”
地藏苦笑了聲,嘆道:“道友可想過,三界若成天庭一言之地。
一言可定大能大神通者為惡,一言可定仙門仙宗為邪,一言可令南贍部洲凡俗大城更換王旗,一言令生靈無法喘息…
又當如何?”
“道友能思考這般問題,倒也是難得。”
李長壽背負雙手,眺望著遠處的天地一線處,緩聲道:
“這問題其實可以概括成一句,即,如何對絕對權力進行監管。”
地藏緩緩點頭。
李長壽笑道:“其實在洪荒之中,不必擔心此事,天道無形、天庭有形,二者本為一體。”
“天道呢?”
地藏輕聲問出這三個字,李長壽表情毫無變化,反而道:“道兄如今也在天道序列,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還是要掂量清楚。”
地藏嘆道:“有時當真看不清,道友你在算計些什么。
每當我自以為已摸清楚你的思路,推斷出你的最終目的,卻總是預料錯你下一步棋。”
“道兄說笑了,什么算計不算計,”李長壽笑道,“借勢而行罷了,老師命我輔佐天庭,我便輔佐天庭。”
“就這般簡單?”
“就這般簡單。”
“貧道信了,”地藏輕笑了聲,與李長壽一同看向天邊,并未再多說什么。
輪回塔下,那冰山已被層層大陣掩埋,李長壽很快就告辭而去,難得來此地一趟,自是要去看望下后土娘娘。
順便,提前準備下師父齊源老道輪回轉世的諸多事宜。
搞定燃燈道人,確實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
但燃燈終歸是闡教副教主,也不適合張燈結彩、敲鑼打鼓,故李長壽下令,天庭一年內嚴禁歌舞之事。
酒宴是不可能禁的,畢竟趙大爺他們并未離開天庭,而是去了自己太白宮后院的‘假山’中,在那吃喝說笑,好不熱鬧。
可惜,如今小瓊峰在天庭,已非隨意可靠近,這般熱鬧終究是較為少見。
廣成子與南極仙翁,在‘壽吹燈’之后,只是在天庭逗留了半日,為此事定了個基調,解釋清楚闡教也不知燃燈有那般行徑,就告辭而去。
兩人離開前,李長壽送他們到了中天門,一路都在云上傳聲言說。
李長壽自是在道歉,言說自己此次有些上頭,實在是看到燃燈之后有些忍不住,故設計了一波燃燈,忽略了闡教的威儀。
只是沒想到,在斗法時,意外挖出了燃燈那么大的罪行。
廣成子對此只是嘆息,并未答話,談興缺缺,失落二字刻在了臉上。
倒是那慈眉善目的南極仙翁,與李長壽長吁短嘆,言說他們也看走了眼,闡教絕非藏污納垢之地。
對南極仙翁這般說辭,李長壽當真是相信的。
無他,從二師叔玉清圣人的脾性喜好,再到闡教教義,都不允許像燃燈這般以大千世界為食的極兇之徒。
顯然,燃燈憑那石棺行事,能夠瞞過天道。
等到了中天門處,李長壽與兩位闡教‘大師兄’互相拜別,他心底靈光一閃,忽而開口問詢:
“南極師兄?”
“長庚還有何事要叮囑?”南極仙翁含笑轉身,一臉慈祥地看著李長壽。
李長壽笑道:“天庭之中正神之位所缺甚多,有一類散修平日里不必多管什么事,卻代表了福、祿、壽之事,可得無盡香火功德。
師弟斗膽,多嘴一問,不知南極師兄可愿來天庭掛個仙職,就做這福祿壽正神之一,為天地間眾生帶去福源福運。
且,此位不必多做什么,也不必非要在天庭當差,只需在一些大事,諸如蟠桃宴、玉帝王母每千年慶祝一次的誕辰時現身就可。
師兄,您意下如何?”
“這…”
“若師兄有意,我立刻去稟明玉帝,由陛下親自定奪。”
南極仙翁沉吟幾聲,笑道:“不管如何,多謝長庚師弟一番美意,此事貧道還是要請問過老師之后,才能給師弟回復。”
李長壽道:“還請師兄務必給我一個消息。
哦,對了,廣成子師兄勿怪,您平日里要處理闡教教務,已是事務繁多,我當真不敢用天庭之事再勞煩師兄。”
廣成子含笑點頭,并未多言,與南極仙翁一同告辭而去。
這波,這波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均衡》罷了。
只是單單幾日功夫,南極仙翁那邊自是沒什么回信,李長壽自地府回返天庭時,還特意問了一嘴守門天將,也都沒聽說南極仙翁回返。
不急,慢慢等,闡教那邊大概率是會同意的。
畢竟對于闡教而言,此事百利而無一害,順便還能抵消燃燈之死帶來的負面影響。
且說實話,李長壽也只能做到這般地步了。
入了東天門,取道太白宮。
往來盡是行禮之人,各處都是呼喊星君之仙。
李長壽含笑點頭應答,還未行到太白宮,仙識就已見到了,那道在太白殿前來回踱步的倩影。
她怎么…就是不進去?
與此同時,混沌海中。
“誒?這些家伙倒是挺威武,也不知弟子們喜歡不喜歡。”
某青年道者看著眼前的‘秘境’,小聲嘀咕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