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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一點,小底牌

  且說,符元仙翁自毀于凌霄寶殿,自元神至仙軀瞬間只剩灰燼。

  李長壽低眉順眼站在眾仙神之前,一言不發、面容冷峻。

  殿內充斥著不安的氛圍。

  玉帝冷哼一聲,雙目運起萬丈金光,掃過下方眾仙家;

  立刻又有十多名仙神渾身抽搐,倒地不起,一縷縷黑煙自他們身周消散。

  木公出聲大喝:“何方妖魔,敢來天庭作亂!”

  眾仙神齊齊運轉仙力,警惕地看向前后左右。

  大批天兵天將沖上玉階,將凌霄寶殿團團圍了起來,面色無比凝重。

  這還是凌霄殿第一次出現異狀。

  “無妨,”玉帝緩聲開口,袖中的拳頭慢慢松開,言道,“對方已被長庚愛卿嚇退。”

  李長壽躬身做了個道揖,心底念頭轉動,保持著冷峻面容,朗聲道:

  “陛下,云華仙子一家遭了這伙妖魔偷襲,楊天佑與其長子橫死,小神化身正護著云華仙子回歸天庭。”

  玉帝聞劍眉一豎,掌拍玉案,罵道:“這妖魔欺吾太甚!

  云華子女可安否?”

  “暫安,”李長壽低頭做了個道揖,嘆道,“小神有負陛下所托,請陛下責罰!”

  玉帝輕輕擺手,閉上雙眼,許久無言。

  李長壽安安靜靜地站在那,仔細思量著后續步驟。

  他與玉帝的這幾句對話,其實也是有意而為,讓天庭眾仙細細品味;

  接下來有些不能說、不該說的話,切莫提及半句。

  順便,李長壽也保了一手云華仙子,讓對方不敢對云華仙子二次出手。

  否則天庭不惜一戰。

  雖然此時大部分仙神在意的,都是李長壽剛剛嘴唇略微開合時,到底對符元仙翁說了什么。

  那應該是一句很短的話,卻導致那假冒符元仙翁的‘妖魔’,這般倉皇自毀…

  過分了,師叔。

  這是李長壽發自內心的感慨,也是李長壽周全考慮后,給出的一句警告。

  對方為何會直接退走?

  無他,李長壽扔出去的‘師叔’二字,直接點到了背后之人的要害。

  這并非是說背后那人怕了李長壽,純粹是…

  怕了李長壽背后的最強圣人。

  當然,‘怕’只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大概是:

  圣人自己親自出手,卻被對方圣人弟子識破,若李長壽不是單純猜測,而是已掌握到了他身份的蛛絲馬跡,那便給了道門和天庭發難的機會。

  故匆匆自毀,退出了這次簡單的算計。

  在符元仙翁自毀之前,李長壽大概只是有七成把握,認為有圣人直接下場微操。

  但在這個基礎上,李長壽也無法直接斷定,到底是哪位圣人出了手。

  此時符元老道的慘狀,則是給了李長壽一個明確的答案——算計云華仙子與楊天佑這事的,就是西方某個不愿暴露名號的第六圣人!

  首先,從結果去看,此事最終得益的就是西方教。

  李長壽是知道楊戩成長軌跡的,接下來楊戩大概率是拜入闡教,修八九玄功,短時間內成為一方高手,大鬧天庭、力劈桃山。

  此事看似是楊戩的‘個人故事’,背后卻是讓闡教與天庭加深對立,爆發更大的沖突。

  歸根結底,西方教圣人這次搞的,還是老套路。

  渲染闡教危機,離間道門,削弱天庭實力與威信力,為今后與闡教聯手對抗截教埋下不輕不重的伏筆。

  其次,就是天庭的特殊性。

  天庭事關天道運轉,符元仙翁雖然不在什么重要職位,但也是天庭正神,絕非隨意大能就能對他下手的。

  不然天庭早就被架空了!

  再有,對方算計此事時,玉帝和王母正在歷劫。

  他們的歷劫身所在之地,一直有天道之力保護,在大劫即將來臨時,還能準確出手。

  敢如此算計的,也只有圣人了。

  最重要的,還是圣人自身的特殊。

  圣人萬劫不毀、大劫不滅。

  此時正是大劫尚未明朗的敏感時期,天庭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有可能影響到大劫走勢,都可能把出手之人卷入萬劫不復之境地。

  此時敢對天庭出手,便是玄都大法師也不敢說全身而退…

  但圣人不同,他們此時除卻被蒙蔽了天機,本身并不受大劫影響,想要作壁上觀就可直接作壁上觀。

  本著‘大膽假設、小心取證’的原則,李長壽七年前就將這個可能性保留了下來,一步步推算、印證,才有了剛才那簡單的五個字。

  與圣人間接面對面博弈…

  也是相當刺激。

  在這個基礎上,李長壽此前在凡間短促交過手的那三名天兵,應該不是圣人親自控制。

  李長壽交手時隱隱感知到了對方的存在,給李長壽的感覺,他們實力比趙大爺弱了許多,應該是西方圣人弟子。

  對方明顯是要殺了云華仙子、楊天佑、楊天佑長子楊蛟,在楊戩心底種下一顆仇恨的種子。

  而楊戩那封神大劫‘大劫子’之一的身份,應當早被西方推算出來了。

  “唉…”

  李長壽突然嘆了口氣。

  凌霄寶殿中剛放松下來的眾仙神,此刻都緊張了起來。

  李長壽想到的是,以堂堂圣人之姿,去算計兩個凡人,還是用這般手段,給氣運加身的楊戩種下仇恨天庭的種子…

  當真是沒誰了。

  又半個時辰后,凌霄寶殿外涌來一隊天兵,將云華仙子押入了凌霄寶殿。

  眾仙神齊齊看去,此時云華仙子長發有些凌亂,像是失了魂魄,整個人魂不守舍,美目中毫無神采。

  行到殿中,云華仙子跌坐在了白玉地面的云霧中。

  玉帝看了眼李長壽,李長壽只得站出來,用清冷平淡的口吻問道:

  “云華仙子,你可知罪。”

  云華仙子毫無反應,靜靜坐在那,失魂落魄。

  李長壽心底輕嘆,此時擺在他面前的,只剩下策。

  做個反派。

  “云華仙子,你私自下凡、私配凡人,在凡塵廝守數年之久,還意圖蒙蔽玉帝陛下與王母娘娘,其罪難恕。”

  云華仙子輕輕呢喃,嗓音有些沙啞。

  “這就是你們殺我夫君的緣由嗎…”

  李長壽默然。

  一旁木公低聲道:“仙子你可知!”

  “木公退下,”玉帝閉著的眼不曾睜開,淡然道:“此事交由長庚愛卿處置。”

  東木公轉身稱是,不再多言。

  那些原本也想解釋‘玉帝陛下只是下令押你們回來’的神仙們,此刻再不敢多說半個字。

  李長壽又道:“你可知罪?”

  云華仙子凄然笑著,眼淚不斷流淌,她慢慢站起身來,單薄的、不過真仙境、且被凡俗濁氣污染的身子,此刻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

  她沙啞的嗓音嘶吼著、怒斥著,宣泄著自己心底的恨意,指著李長壽罵道:

  “這就是天庭…這就是天帝…

  這就是宅心仁厚的水神!”

  “你可知罪?”

  李長壽皺眉問著。

  “你們要殺,殺我就是!為何要殺我夫君,殺我長子!”

  李長壽淡然道:“若你知罪,我可保你一雙兒女無事。”

  云華仙子身子一顫,宛若如夢初醒,原本那剛強的身影輕顫著,卻終歸是低頭跪伏了下去,額頭抵在那白玉板上。

  “求求你們不要傷害我的兒女。

  他們與此事無關,是我不尊天規,都是我…

  水神,求你不要殺他們。”

  李長壽閉目輕嘆,轉身對玉帝躬身請命。

  “陛下,云華仙子已認罪。

  小神斗膽,請陛下下令,將云華仙子于天庭內、瑤池側,鎮壓千年!”

  玉帝閉目道:“準。”

  李長壽袖袍一擺,自有天兵天將向前將云華仙子押下。

  李長壽暗中傳聲,東木公立刻告退,從后跟了上去。

  “今日散了吧。”

  玉帝站起身來,面上看不出喜怒,身影化作云霧消散,離了凌霄寶殿。

  下方眾仙神齊齊行禮,無聲間各自退開。

  李長壽也像是無事發生,駕云回了月宮之中,回到了自己總教習之位,繼續著最后大半年的任期。

  不過半日,天庭中就開始流傳云華仙子一家的‘慘劇’。

  月宮排舞的嫦娥們,面對李長壽時,也少了一點熱情,多了幾分敬畏。

  準確來說應該是畏懼。

  李長壽對此并未多管,繼續忙自己該做之事。

  凌霄殿上,他答應了云華仙子不傷楊戩和楊嬋,李長壽雖知楊戩接下來大概率應是無事的,但還是請來了玄黃塔。

  隨便派了個紙道人軍團,帶著玄黃塔去了確洲城地下。

  他并未再出現于楊戩面前,只是暗中守著,也在暗中觀察著楊戩。

  楊府初遭大難,府內自是大亂,楊戩此時不過幼年,卻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判斷,帶著自己妹妹‘硬逃’出了楊府。

  兄妹二人過了半個月顛沛流離的生活,原本活潑的楊戩變得沉默寡言,每日帶著妹妹在街頭露宿,不知該去哪、也不知該做些什么。

  還好,他們總能遇到一兩個善人,給他們食物、棉被…

  這并非是李長壽的紙人,應該是楊戩的氣運在發揮效果。

  夜深人靜露宿街頭時,楊戩摟著妹妹,兩小只縮在一床破被中;

  楊戩久久不能閉眼,事發后,他始終未曾哭過一聲,此刻只是輕拍著妹妹的后背,安撫著妹妹惶恐的心神。

  大概,這就是快速崛起所要承受的磨難吧。

  半個月后,一名闡教仙人路過數千里之外,偶然被楊戩身上的氣運所驚,便將這個消息帶回了玉虛宮中。

  那日,玉虛宮中來了十幾位仙人,黃龍真人、玉鼎真人、太乙真人、赤精子也在其中。

  赤精子施望氣之法,斷定楊戩今后必定不凡;其他幾位真人都起了收徒之念,也就玉鼎真人最淡定,不爭不搶。

  他只是,被太乙真人拉過來的罷了。

  太乙真人這張嘴得罪了不少人,此時大劫即將降臨,太乙真人不拉個修為境界過硬的高手,也不敢胡亂外出。

  受劫運影響,此時推算之法被禁,幾位闡教高手也推算不出楊戩的跟腳。

  但他們在城中一打聽,聯想到這幾日洪荒沸沸揚揚的‘玉帝之妹下凡私配’之事,一個個都犯了難。

  赤精子道:“現如今天庭主導大劫,你我還是要考慮天庭玉帝師叔的面皮才是。”

  “貧道倒是真的想收他,這份大氣運當真難得,”太乙真任嘆道,“可惜,這家伙身上因果太大,今后必是要跟天庭水火不容。

  就貧道這張嘴,怕是保不住他。”

  “貧道來吧。”

  玉鼎真人低聲說了句,不等黃龍真人說話,已是駕云緩緩飄了下去。

  黃龍真人:他其實也不介意…

  不多時,玉鼎真人就駕云將楊戩和楊嬋帶回了天上,楊戩有些警惕地看著這些老道,玉鼎真人抬手讓他昏睡了過去,用仙力托舉在身后。

  赤精子有些欲言又止,卻并未多說什么,只道一聲:

  “回吧。”

  幾位真人各自駕云,朝北方飛去。

  玉鼎真人心有所感,扭頭探向了下方凡俗大城中的某條街巷,看到了那一閃而過的身影,露出幾分笑意。

  太乙真人駕云湊了過來,雙手揣在袖子中,打量著楊戩和楊嬋,嘀咕道:

  “師弟你確定要接這份因果?”

  “無妨,”玉鼎收回了注視著那處街巷的目光,“信長庚。”

  太乙真人吸了吸鼻子,有些摸不著頭腦。

  楊戩被玉鼎真人收走的第二日,李長壽就辦了件籌備已久的大事。

  帶一百零八魔兵去地府,找后土娘娘求援!

  他憑玄黃塔護著本體,在龍宮借了艘大船,帶著一百零八魔兵浩浩蕩蕩奔赴東海之東,去了幽冥地府,尋向了酆都城中。

  用后土娘娘的七情道果,試試能否拯救這些魔兵的道心。

  與此同時,三仙島上。

  瓊霄、碧霄、菡芷仙,帶著剛從外面聽來的傳聞,匆匆到了云霄仙子的閣樓中,與云霄言說了洪荒中正在流傳的云華仙子之事。

  此時流傳的版本中,不知是有心人算計,還是口口相傳有了偏差,已是將楊天佑與其長子之死,歸結于天庭下的毒手。

  在這個故事中,天庭水神李長庚成了妥妥的惡人,又是為云華仙子定罪,又是親自帶云華仙子上天,請命鎮壓云華仙子千年。

  瓊霄皺眉道:“按理說,姐夫、嘿嘿,水神這家伙是大師伯喜愛的弟子,沒必要為玉帝做這些臟活呀。”

  “我也覺得有蹊蹺,”碧霄仙子頗為認真地嘀咕著。

  云霄仙子輕吟幾聲,柔聲道:

  “為何我覺得,他押解云華仙子實為護送,鎮壓云華仙子似是為了后續保護,為云華仙子定罪,似是主動背負罵名,將此事壓下…

  這里面應當還有其他事。

  三妹,準你外出一趟,將此事前后因果探明。

  旁人若有意詆毀,我也不可袖手旁觀。”

  “唉,不能用推算之法真費勁!”

  瓊霄抱怨一句,架起金蛟剪,身形破空而去。

  半日后,瓊霄帶回了完整的故事,言說玉帝只是下令將他們一家五口帶上天,結果有天兵遭了控制;

  有個正神符元仙翁被水神一句話說死,直接化作灰飛,十多個天庭仙神似是被控制了心神…

  云霄細細思索一陣,低聲道:“怪不得,他只能站出來頂這一遭,此間怕是有圣人出手了。”

  其他幾位仙子面面相覷。

  “圣人?為這么點事?不至于吧…”

  “此事莫要再提起,我一時也無法看透背后算計,只需將完整經過,通知咱們教內各仙島就是。”

  云霄托著臉頰想了一陣,拿出筆墨,寫下了一封書信,遞給瓊霄。

  “若大哥還在他那,讓大哥幫我轉交下這封信。

  哪怕他不在意旁人誤解,我總歸要給他些支持才是。”

  瓊霄和碧霄對視一眼,各自笑出聲來,在姐姐怪罪前連忙告退,各自發傳信玉符。

  另一邊,六道輪回盤內。

  李長壽站在浸泡著師父齊源魂魄的水池旁,等待著后土娘娘‘慢慢’走來。

  “娘娘,”李長壽轉身行禮,笑道:“可否再幫我一事。”

  后土笑道:“可是人族上古魔兵之事?此事此前就已答應了你,何來再幫一說。”

  “是這個…”

  李長壽左手一翻,掌心有顆寶珠輕輕閃爍光亮,“此地有某個人族的一魂一魄,不知憑六道輪回盤,能否將這一魂一魄補全?”

  后土輕聲問:“其他魂魄可碎了?”

  “碎了,”李長壽點頭答曰,“可謂渣都不剩,還好我提前瞬息抽走了他一魂一魄。”

  “若是碎了就可修補,若其他魂魄還在,天道是不允的。”

  后土道:“他此前只要在輪回盤中輪回過,就會留下一絲絲印記。

  將這些印記收集起來,接來那些碎掉的魂魄,再有這一魂一魄指引,只需一二百年就可恢復。

  放入池中吧,他叫何名?”

  李長壽將這一魂一魄,小心翼翼地送到了自己師父的魂魄旁,口中答曰:

  “楊天佑。”

  后土奇道:“這是你師兄弟嗎?”

  “不是,”李長壽想了想,笑道:“算是我記名弟子吧,外加一點…小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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