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啊,其實就是這般,總要遭遇一些難以預料到的磨難。
比如走著走著路就被東西給砸了,煉著煉著丹就被天罰給劈了,還一連劈了九道,一道更比一道強,硬生生把他劈成了重傷…
但人總歸是要學會堅強,苦中作樂也是一個成熟男人必備的技能。
嗯,天罰并非全無好處。
夕陽中,換了一身靈娥出品新長袍的李長壽,躺在丹房前的搖椅上,注視著掌心化作灰燼的‘吐血寶囊’,感受著兩顆六品療傷靈丹的藥力,在自己體內慢慢揮散開的舒爽,露出了安然的微笑。
又多了幾分對天雷的抗性,以后再被劈,能減少一些傷勢了…
隨之,李長壽繼續犯愁。
‘若是制作每個金仙境紙道人都要被天罰一次,這誰頂得住?’
這個問題沒有其他解決的辦法,只能等自己傷愈之后再嘗試一次。
如果真的是每一只金仙境紙道人的成型,都需要制作者硬抗九道天罰,那只能放棄這條道路。
穩妥起見,稍后若組裝第二只金仙境紙道人時再引來天罰,那就直接把第二只紙道人揚掉,看能否把天罰勸退…
寶財雖珍貴,小命價更高。
天仙境紙道人又不是不能用,大不了就是紙人海戰術,靠量取勝!
輕輕吸了口氣,李長壽有些費力地站起身來,渾身各處酥麻酸痛,仿佛要散架了一般…
他走回丹房中,尋到角落一處書櫥,雙手掐弄法訣,施展出了改良過后的化形術。
搖身一變,化作一只小小的蝴蝶,鉆入了書櫥角落中的花瓶后方暗格中。
側旁有腳步聲傳來,本體叁號紙道人已經上崗,走到丹爐前,像模像樣地打坐。
實際上,李長壽的心神,已經落在此時唯一一只金仙境戰力的紙道人身上,駕著這只紙道人,朝地下的單向地脈挪移陣而去。
金仙境的化身,遁法都是如此順滑…
正此時,李長壽心底突然泛起了,某個有些荒誕的念頭。
自己是不是,無意間搞出了一件了不得的東西?
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紙道人,注視著在紙道人腹部緩緩旋轉的那顆丹藥,又聯想到了洪荒之中,現如今流行的元神道修行方式…
因為洪荒環境太適合修行,南贍部洲之外的各處,隨便吸一口氣都是純凈靈氣,隨便找個山頭都能挖出靈脈;
這種環境下,人族踏上修行路并不算難,有資質、有功法,都可踏上此路,只是各自能走到的位置不同罷了。
所以,此時的修行體系,乃是直接煉氣、修元神、飛仙。
假若外部環境不如這般優異,需要修行者不斷提純靈氣、凈化靈氣,才能滿足成仙所需…
那豈不是要另外的一套修行體系?
金丹大道?
自己的紙道人之法,凝外丹而增自身,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似乎可以推演出一條全新的、適用于‘微弱靈氣’環境的修行體系!
一顆金丹吞入腹,我命…咳,頭頂還是這片天!
念及此處,李長壽心底泛起了一縷警兆,似乎冥冥中有一雙眼眸正注視著自己。
這并非是注視著自己的本體或者紙道人化身,而是在注視著自己的元神、自己的真靈,帶著幾分警告的意味。
李長壽瞬間將自己剛才的想法拆成細碎,對著空中拜了一拜,心底不斷告誡自己。
不要聯想、不能聯想!
自己老是想這些沒意義的事干啥!
瞬間,那般被注視之感煙消云散,李長壽輕輕舒了口氣,頓時讓這金仙境紙道人遁的更深一些,朝著‘無首山’附近而去。
經過此前半個多月的調查,李長壽也算摸清楚了那里的底細。
那處無首山上的妖族城池名為‘呲鐵城’,算是妖族一處重鎮。
人族與妖族自上古而來連年大戰,但人族無法將妖族覆滅,妖族也無法再次中興,雙方也就陷入了僵持。
在對立的關系之外,妖族和人族也形成了一些默契,會開放自己的一些城鎮給雙方,行互通有無之事。
比如,在北俱蘆洲邊界上,便有許多人、妖混雜的坊鎮。
——當初蒯思道人被揚之前,所去的坊鎮便是其中之一。
呲鐵,乃上古時期妖庭十大妖圣之一,這座城池應是妖族為了紀念這個妖族高手而命名。
掌管此地者是牛妖一族,也算是如今妖族中的一支大族。
關鍵是,李長壽打探了許久,誰也說不出這個妖族中,有無上古時留存下來的高手。
對此,李長壽完全不敢大意。
他見識過牛頭馬面強擼修羅族高手的場面,而牛頭馬面在上古大戰中,是追隨后土娘娘進入地府的巫族高手,屬于‘藉藉無名’的那一類。
如果用牛頭馬面作為‘上古普通金仙’的戰力衡量標準,此地的這支牛妖中,說不定也會存在幾個難纏的人物。
伏羲大佬給自己占卜靈寶方位所顯的那處山谷,就是這支牛妖的‘族地’…
牽一發而動全身。
此時整理出的有效訊息:
呲鐵城盛產精金類寶財,適宜鍛造利刃。
這支牛妖并不算敵視人族,存在已有數萬年歷史,總體很守規矩,每次人族與妖族爆發沖突,都是按兵不動,不去摻和。
人族煉氣士似乎一直忽略了此地,沒有仙門牽頭組織滅妖。
但呲鐵城終歸是妖族的地頭,其內存在著大量業障深厚的妖族高手,偶爾也會發生人族煉氣士出城后被襲擊之事。
敢去此地的人族煉氣士,自然也都有幾把刷子,修為境界最少真仙境后期起步…
李長壽如何打探的這些消息?
搜集情報自然不能只從單方面入手,也要講求一些技術性。
首先,李長壽用一名老道紙道人,以求購玄金為由,混入了呲鐵城。
幾日后,再以少女、老嫗的形貌,去了離著此地最近的仙門、坊鎮,打探有關呲鐵城牛妖的訊息。
少女先去了那處萬里之外的仙門,問詢守山的老大爺,是否有見到過自己祖父,她祖父說是要去一處名為呲鐵城之地,也不知那呲鐵城在何處。
那老嫗去了那處坊鎮,打聽有沒有人曾見到過自家夫君,并趁機搜羅呲鐵城的傳聞…
如此,既可將多方源頭的消息互相印證,也不怕被反偵察。
這里面還有一些細節,比如用少女形象去接近守山的老大爺,就能保證這些老仙人不會開口就趕人離開…
反正李長壽監察度仙門時,見到不少次這般情形。
咳,且說尋寶之事。
李長壽動手之前,必然是要先有一個計劃,再準備幾個后備方案。
金仙境紙道人抵達此地后,并未著急采取行動,而是在呲鐵城內外、山谷之外,各處設置暗哨,全方位觀察了此地…
半年。
這半年中,李長壽捕捉到了三次來自同一個高手的金仙境威壓,對方應是在呲鐵城中坐鎮的妖族高手,這個頻率也算相當活躍。
順便,李長壽摸清楚了呲鐵城中陣法的缺陷,找到了從內部破開大陣的薄弱點;
摸透了此地兵力布置、換防規律、各處調度支援的速度…
除了這些,他也看到過城主夫人的妹妹,跟北城門守門妖將在荒山中的月野相會,看到了城主夫人的妹夫與城主夫人暗送秋波、桌下蹭腿。
城主是個天仙境后期的牛妖,天天跟一群妖族高手喝酒吃肉,頭上的那撮綠毛頗為別致…
‘要尋的寶物,大概率就是這牛妖的族寶。’
李長壽如此推測著。
他定下的作戰計劃并不復雜,就是調虎離山。
佯攻呲鐵城,渲染危機感,將山谷之中的妖族高手調出,而自己趁機進入其中尋寶。
現在唯一不確定的,是這一支牛妖中最強者是什么境界,若是有個大羅金仙坐鎮其中,自己這些紙道人大半都要廢在此地。
故,穩妥起見,李長壽將自己剛做好的金字紙道人貳、叁、肆、伍、陸號,盡數安排了過來。
三只金仙紙道人投入正面佯攻,一只金仙紙道人進入山谷搜尋,其他兩只金仙紙道人隨時準備遁法接應!
足足六只金仙境紙道人,也讓李長壽多了幾分尋寶的底氣。
自然,這段時間讓他最感欣慰的,就是金仙境紙道人之事。
——李長壽傷勢痊愈后,試探性地做出了第二只金仙境紙人,并沒有再次遭受天道的慈愛關懷。
但在不斷制作紙道人的過程中,李長壽隱隱感覺到,若是同時存在的金仙境紙道人超過九只,天罰還會降臨,且比上次還要兇悍。
罷了罷了;
怕了怕了。
六只金仙化身現階段也夠用了,還能湊個‘六大人族金仙圍攻呲鐵城’的戲碼。
佯攻號角,被李長壽定在了三天之后吹響!
爭取在半個時辰內破開呲鐵城大陣,阻擊對方援兵,點殺城中業障纏身的大妖,進入那處谷內尋寶!
大戰,將…臨…
“教主哥哥”
這突如其來的蕩漾,當真讓李長壽有些猝不及防。
李長壽立刻收攝心神,一縷神念落在早已翻修完工的安水城海神大廟中,用神念搭橋,接敖乙入夢境之中。
這是發生了何事?
李長壽一直不曾忽略龍族,只不過近來龍族總體平穩,并沒有什么大事發生,該被折騰的還是被折騰。
“教主哥哥!”
夢境中,身著金紋白錦衣的敖乙更顯清秀,幾步就跳到了李長壽面前,立刻做了個道揖。
李長壽笑道:“看你這般春風滿面,可是有什么喜事?”
“嘿嘿,哥哥你這幾日有什么要事么?”
聽聞敖乙不答反問,李長壽沉吟幾聲,言道:“有件小事要做,近半個月都會有些忙碌,莫非是有什么事要我出面?”
敖乙不由話語一頓,皺眉道:“哥哥你有事,為何不告知敖乙一聲,敖乙愿代兄長之勞!”
“無妨,不過是在尋找一樣東西。”
李長壽含笑搖頭,又問:“你這邊可有要事?”
“并非要事,”敖乙忙道,“不過是金鰲島上秦完師叔找到了我,問我能否邀哥哥前來金鰲島赴宴。
三日后,有兩位金鰲島上的金仙師叔結為道侶,大家想趁機熱鬧一番。”
“這般事我就不去了,”李長壽含笑搖了搖頭,“稍后你派人來安水城這邊,我備一份禮物,你幫我送上去便是。”
“好,”敖乙立刻點頭答應了一聲,隨之就面露關切地看著李長壽,“哥哥,若是有事要做,還請對弟弟言明!”
“放心,”李長壽抬手拍拍敖乙肩頭。
敖乙是知道自己度仙門弟子跟腳的,借敖乙之手,調龍族高手來幫自己促成呲鐵城之事,其實并非不能考慮。
但龍族近來煩心事已經太多,自己還是少給他們增加負擔了。
心底劃過這些念頭,李長壽笑道:“我自不會對你客氣。”
敖乙咧嘴一笑,迅速跑遠。
金鰲島上有喜事…
李長壽左思右想,也覺得這事應該跟自己沒什么關系,不應該對自己要做的大事造成什么影響。
繼續備戰!
于是,三日后…
李長壽準備開戰前的半個時辰。
金鰲島上,數百上千道身影匯聚在一處大殿內外。
殿內一處角落中,頭戴金冠的火靈圣母,正皺眉看著大殿正中空出來的主位。
身著短裙的金光圣母從一旁快步而來,小聲問:“大師兄呢?怎么還沒來?大師兄不是跟你一同來的嗎?”
火靈圣母禁不住輕拍額頭。
“剛剛他說嗅到有什么寶物要出世,去看看熱鬧,這會兒當真不知去了何處。”
“這,”金光圣母想了想,“此前話都說出去了,多寶大師兄親來為他們兩人做個見證…這該如何是好?”
“不如再請一位大弟子過來。”
“碧游宮咱們去不得…這般,”金光圣母忙道,“我去請兩位義兄,一同趕去最近的三仙島,看能否請三位師姐中的哪位過來吧。”
火靈圣母面色有些愧疚,“我也一同過去吧,我師當真…”
“唉。”
兩位圣母對視一眼,各自只能苦笑輕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