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玖離開時,又是逃也似的飛竄而走…
幾層陣法完全開啟的靈娥草屋前,熊伶俐坐在那扮演門神,手中抱著一只烤熟的靈獸山兔,津津有味地品嘗著。
小瓊峰門人弟子總共四人,此刻圍坐在一張矮桌四周,桌上杯盤狼藉,小師祖已是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一陣長吁短嘆。
假·老父親,就如齊源老道這般,保持著一幅蒼老的面容,有些茫然,有些無措,卻只是含笑看著自己的師父,無條件支持師父做的每一個決定。
而真·老父親,此刻已經為窮兇極惡小師祖安排好了后續的應急方案,并開始套師祖的話,想搞清楚江林兒與忘情上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穩妥起見,李長壽必須問清楚前因,才會讓靈娥將那顆前世淚拿出來。
萬一出什么烏龍,一切只是他們誤會了,忘情上人和自家師祖,其實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咳,親兄妹!
那就真搞出事了。
套話,也講究流程。
洪荒套路哪家多,小瓊峰上窮蹉跎。
李長壽以接風洗塵的名義,與靈娥一起動手,做了一桌飯菜。
席間,他對師父傳聲叮囑了幾句,齊源老道就開始為江林兒不斷倒酒…
若要調動情緒,有酒豈能無歌?
小瓊峰紙人樂團首席指揮藍靈娥,早已不動聲色的去了角落。
她盤腿坐在蒲團上,羅裙的裙擺散落在蒲團周遭,在束腰的映襯下,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展露無疑,兩縷青絲垂于身前,那張俏臉開始醞釀感情。
最初是一把七弦琴,彈奏舒緩之音,后面還有玉簫、二胡,用來升華感情。
若是情緒到了激烈處,靈娥還能拿出剛學不久的大鼓與嗩吶…
背景音樂就位,三兩壺好酒入口;
情緒,就這么上來了。
李長壽選了個走心的切入點,先是問江林兒在外面這段時間過的如何,又以弟子的身份求教,該如何珍惜一段感情。
靈娥聽的一陣面色復雜。
師兄真的不懂嗎?
你明明才是此道行家!
若非師祖回來了,靈娥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去跟師兄見面…
那‘結界咚’,當真讓她心慌慌、意亂亂,回味過來,又懊惱自己沒用,當時怎么就只剩下了慌亂。
也由此,靈娥更為擔心,萬一師兄哪天壽性大發,又有幾個女子能抵擋的住師兄的魅力。
還好,師兄的性子是這般麻煩,覺得道侶是累贅…
大概這就是師兄經常說的,有失有得吧。
靈娥心事重重地彈奏著心事重重地曲調,不多時,就聽江林兒幽幽一嘆,說起了當年往事…
“我呢,跟忘情是一同入門。
幾次碰面,我覺得他挺帥氣,他覺得我也還湊合,一來二去相見熟悉了,就動了情念…”
這故事雖發生了較長的歲月,但講述起來,卻并不算多長。
那年的彼此都還單純,兩小無猜不覺仙路寂寞,桃花樹前、瓜田李下,懵懵懂懂間,已是度過了春秋冬夏…
江林兒說著說著,就說到了當年為何跟忘情上人鬧掰。
一旁琴聲換做了蕭聲,靈娥閉目吹奏,越發動情。
只是聽了幾句,李長壽就完全明白了。
小師祖江林兒的故事中沒有什么‘第五者插足’、‘某如的衣柜’這些狗血元素,就是單純性格原因。
如果非要用兩個字總結,那只能是愛過。
如果要問江林兒此時的心情,也只能是很后悔。
“我當時就不該耍脾氣,那個悶葫蘆懂什么是哄人?
他是聽什么信什么,我當時只是說的氣話,他還就真哭了,還把道號改成了忘情…”
江林兒說到這里時,也是禁不住長長嘆了口氣,“后來他就渡劫了,還飛升了。
我也拉不下臉來反過來去找他,覺得像是自己巴結他一般。
算了算了,錯過就錯過了。”
她眼底滿是失落。
李長壽做了個簡單的總結,忘情上人與江林兒的故事很簡單。
當年,忘情上人與江林兒已有了情愫,也已坦露了心意,但忘情上人執著于修行,漸漸疏遠了這段感情。
江林兒本就是傲嬌、咳,本就是要強的性子,忍不住去找忘情上人質問此事時,忘情上人只是說讓她等,等自己成仙后會補償江林兒。
江林兒一氣之下,就說了不必再來的重話。
忘情上人將氣話當做了真話,心灰意懶、改了道號,渡劫飛升,成為了如今度仙門的忘情上人…
‘怎么這么像是,上輩子的校園戀愛?’
李長壽目中劃過少許感慨,隨之便溫聲道:“師祖,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在了,但有些人卻是可以再追來的。”
“哼,憑什么我去追回來?”
江林兒抬頭挺胸,拍了拍身上的板甲,醉醺醺地喊了句:“就你師祖我,還怕沒人要嗎?
我那些狐朋狗友,有好幾個想跟我結成道侶!”
一旁齊源略微有些尷尬,小聲道了句:“大道方為本真,修道雖講求法財侶地,但師父、徒兒,你們將道侶之事,看的太過于重要了。”
靈娥禁不住亂了吹奏的節奏,捂嘴讓自己別笑出聲。
江林兒嘴角一撇,“你是最沒資格說這個的呀,傻老二。”
“呃,”齊源老道禁不住以手覆面,想起了自己的故事,默默地給自己倒了杯酒。
旁邊的靈娥已經拿起了二胡,但被師兄瞪了一眼,趕緊換成了古箏。
李長壽連忙為自己師父挽尊,笑道:
“人有七情六欲,方才是人,道有萬千真意,但終歸是性情之外的天地本理。
這些都是人之常情,師父,您不必太過放在心上,修道本身就是一件樂趣十足之事,這可是您教弟子的。”
隨之,李長壽就岔開了話題,正色道:“師祖,如此說來,忘情上人心底應該也是有你的才對。”
“我不知道呀,管他有沒有!”
江林兒翻了翻白眼,“我決定了,那個前世淚不用也罷,這次就當回來看看你們了!”
靈娥頓時有些疑惑不解,她能感覺到,師祖明明是很喜歡忘情上人才對。
李長壽對靈娥傳聲道了句:“將前世淚放在蒲團那,假裝不小心落下。”
靈娥雖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乖巧地依言照做。
隨之,李長壽隨手一掃,將桌子上的杯盤收起,起身道:“師祖,今日也差不多了,您先休息吧。”
齊源老道也起身道:“弟子明日再來聽師父教訓,師父您喝的有些醉了。”
“哼,這點算什么!”
江林兒不以為意地道了句,心底幽幽的一嘆,總不免有些失落。
齊源、李長壽與靈娥一同告辭離開,江林兒也就留在了靈娥的草屋中歇息。
出了屋門,齊源叮囑兩人不要在師祖面前闖禍,就走回了自己那多了兩個人形大洞、但陣法已被李長壽修補好的草屋中。
李長壽和靈娥對視一眼;
靈娥眨眨眼,李長壽笑而不語,熊伶俐也已經端著吃了小半的烤肉站了起來,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師兄,怎么辦?”
靈娥小聲問。
李長壽傳聲道:“你這幾日,與伶俐就在棋牌室那邊呆著,不用多過來。
三日之內,必見分曉。”
靈娥有些似懂非懂,有些疑惑卻也不敢多問。
熊伶俐卻是乖巧地點點頭,反正也不用多想什么,海神大表哥說什么,她就做什么。
幾人各自離開此處草屋,前一刻還十分熱鬧的湖邊,很快便冷清了下來。
草屋中,江林兒幽幽的一嘆,抬手拍拍額頭,臉上帶著幾分懊惱。
她禁不住有些垂頭喪氣,低聲喃喃道:
“啊,又搞砸了…
江林兒你裝什么裝,直接答應不就完了嗎…
嗯?”
江林兒翻了個身趴著,突然看到了角落中放著的小小錦盒,張手將錦盒攝來,打開一看…
一只眼淚模樣的寶珠、一只小巧的便簽。
《前世淚使用說明》
“哼!以為這樣我就會用嗎?”
江林兒哼了聲,將錦盒推開,抱著胳膊坐在那,目光帶著幾分倔強。
片刻后…
“我就看看說明,不用就是了。
不錯,純粹是好奇這東西到底是什么!”
丹房中,李長壽在那大黑丹爐前坐了下來;
他這邊還沒開始啟動丹爐的禁制,就感應到,在湖邊有一抹熟悉的道韻一閃而過,消失在了護山大陣內。
嘖,雖然知道師祖是個傲嬌妹子,但這么快就成功說服了她自己,也真是…
“夠膩害。”
與此同時,東海之東,天涯海角的大城中,天涯閣內。
此前被掀飛了樓頂的本地著名悟道場所——天涯閣,此刻已是完全復原。
在頂層一處雅間中,那青年坐在矮桌后,自飲自酌。
窗外星海璀璨,周遭琴聲悠揚;
他就這般,在這里不斷喝著,時不時輕輕嘆氣。
“樂樂…
唉,樂樂。
第一眼看到了你,我已經連你我今后的孩兒面容都想清楚了,可你的芳蹤,到底何處去尋呢。”
有一名老者閃身進來,單膝跪在了一旁。
“少閣主,屬下去東海龍宮打聽過了,鮫人族姜思兒公主殿下,確實有柯樂兒這位好友。”
“什么?”
這青年煉氣士頓時激動地站了起來,矮桌都被他膝蓋掀飛,“真、真的有嗎?太好了!”
“少閣主您先不要太激動。
屬下打探到,姜思兒殿下的這位好友,因之前在這里惹了事,似乎是被她家中長輩喊回去了。
屬下無能,未能打探到更多消息。
咱們天涯閣雖遍布數十大千世界,但…三千世界著實太多、太大,有太多地方,是咱們涉足不到之處。”
這青年禁不住后退兩步,一下像是丟了魂魄。
“她、她就這般走了嗎?”
那老者苦笑道:“少閣主,您這般,但凡正常些的女子,都容易被嚇到。”
“老梁,你可見過我對哪般女子動過心?”
這青年幽幽一嘆,言道:“我卞莊,至今修行兩千余歲,母親為我安排了一批又一批美貌乖巧的隨侍侍女。(注①)
看她們,我如面對白紙一般,心底絲毫沒有波瀾。
但樂樂是不同的,樂樂她…她是那般與眾不同,一言一行,都是那般別致…”
卞莊幽幽一嘆,慢慢靠著屏風坐下,左腿蜷起,左手搭在膝蓋上,手指輕輕打著節拍,雙目滿是迷離,口中不斷哼唱著…
“天涯呀,海角”
那老者禁不住抬頭擦了擦熱汗,知道自家少閣主,這是真的動了心。
真是不動則已,一動驚人,尋死覓活了已經開始。
總算,老夫人可以安心些了!
少閣主身為天涯閣未來的主人,兩千歲了,竟然還是個純陽,這當真…讓業內同行恥笑…
“少閣主,那敖乙殿下大婚就在十二年后,咱們天涯閣也有一封請柬,您之前還說自己不想過去。
不如,去試試運氣,說不定到時,那位道友又現身了。”
“嗯?”
卞莊怔了下,瞬間精神抖擻,喜道:“快!讓母親大人派人,送我最好的衣袍過來!”
“少閣主您別急,還有近十二年吶。”
“不,我現在就去東海龍宮附近等著!”
卞莊雙眼之中閃爍著星光,“不只是衣袍,還有實力!
不錯,我身為男人,實力太低了如何保護的了樂樂?讓母親將我忘在家中的靈寶都送過來!
對了,再給龍宮備一份厚禮!
還愣著干什么,快去準備啊!”
“哎,是,屬下這就去,這就去。”
那老者擦了擦額頭冷汗,連忙躬身退走。
天庭,月老殿。
(注①:卞莊,天蓬元帥,宋代神霄派的神仙,傳聞為周生人。本文以搞笑角色為主,不必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