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的小法師?”
南海,某處不起眼的島嶼上,一身血紅紗裙的文凈道人,正坐在一處礁石的陰影中,緩緩睜開那雙狹長鳳眼,眸中光芒閃爍。
這莫非就是在自己算計度仙門時,壞自己好事之人?
剛剛那個小法師滅她傀儡的那一幕,她自然見到了,不只見到了,她的一縷心神寄托在控制那名海族假金仙的血蚊上,在雙方斗法時,近距離感受著。
若非對方出手太快,真真假假的化身太多,晃的她也沒反應過來,當時她便直接神念降臨了。
“天仙境修為本該如螻蟻一般,竟能…”
文凈道人心底浮現出那一道道憑空出現的陣法,還有那詭異的一氣化三濁之神通,以及這個讓人浮想聯翩的名號…
漸漸地,一個自覺荒謬的想法,在文凈道人心底緩緩浮現。
這個小法師,莫非是那個男人的弟子?
不然這般冒用名號,那個男人如何會輕易放過此人…
至于,人教為何出手干涉海族龍族之事,玄都小法師口中的陛下到底指的是誰,這就不是文凈道人操心的事了。
此時負責算計龍族的,是兩位圣人老爺的弟子,她不過是干些臟活、做個副手,像這次設下陷阱埋伏東海龍宮二太子的算計,便非她主導。
若是換了她算計,何必如此麻煩?
暗中控制那名人魚小公主,讓她直接算計敖乙便是了。
如此興師動眾,還被人壞了算計…
她正撇嘴,一縷道韻突然飄來,文凈道人耳旁出現了一名老道的嗓音:
“文凈,讓你的傀儡準備退走,今日有人教攪局,怕是還有高手暗中潛藏。”
言罷,那股道韻悄悄消退。
‘哼,同是圣人弟子,相差也未免太多了些…’
文凈道人嘴角輕輕一撇,心底給那些天仙境海族傀儡下令,便不再多管此事。
恍恍惚惚,她心底浮現出了一幕水簾,以及水簾后那略微扭曲的身影。
莫名的,一縷漫長歲月從未出現過的躁動,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為何會有這般心思?
本女王莫非是看上這大法師不成?
文凈道人略微瞇眼,將心底那一絲躁動撫平,略微皺眉思索,最后卻是嫵媚一笑,目中流轉著少許冷寒。
那個男人的血,定是與眾不同。
東海深海,鮫人大城。
李長壽回了玄都大法師所在院落,踩在那不知具體材質的石板上,心底總算安穩了一些。
哪怕有座小塔護著,本體外出斗法,依然覺得風險太大。
李長壽對大法師做了個道揖;
大法師含笑點頭,此時似乎在思索著什么,李長壽也不敢開口打擾。
散掉化形術、障眼法,將面具揭下,隨手用真炎燒融;
李長壽又抬手揉搓了下自己的面容,恢復自己本來的模樣。
在大法師面前,這般偽裝便是不敬。
而后,李長壽心底便開始琢磨,這次的兩顆心火燒靈丹,到底為何會直接碎掉。
不能隨心掌控的底牌,就不算好底牌。
似乎不是煉制工藝的問題…
上次的心火燒突然碎掉,是因自己開啟、關閉丹藥周遭的禁制太頻繁,從而導致坊鎮的靈獸暴動,師父他老人家千年清白的身子,差點就被…
咳,差點,差點。
而這次,心火燒之所以會碎掉,是因其內的藥性已經不知何時用光了,丹藥自身已沒了靈力藥力,這才直接破碎。
是金仙的仙識太過強橫?還是自己現身時,有太多仙識鎖定自己的緣故?
李長壽用仙識觀察大城中各處,瞬間就有了確切的答案…
明顯是后者。
只見此刻的大城中,有部分離著剛才斗法之地較近,且修為較低的海族兵將、叛軍,正…脫衣解甲、魚性大發,城中小部分區域陷入了少許混亂…
哪怕是修為高一些的海中生靈,此刻也是狀態不對,甚至還有幾個真仙境的魚精化出本體,坐立不安,一陣翻騰…
這城中原本正激戰的畫風,在迅速崩壞…
莫非!
李長壽嘴角一陣抽搐。
此前他就發現,靈識毒丹心火燒,對靈獸的作用被放大了數倍。
難不成,海族跟靈獸…一個原理?
“這是怎么回事?”
玄都大法師也發現了這般情形,皺眉注視著城中越發不可描述的一幕幕;
李長壽已經走到大法師身后,尷尬一笑,兩人一同觀察各處。
漸漸的,李長壽發現事情變得越發嚴重…
海族的自制能力未免也太差了些,此時按理說丹已經碎了,藥性已經過了。
怎么…
城中十里桃花起,滿城盡在放魚片?
這些海族,都是易春體質不成?
大法師禁不住扭頭看著李長壽,哭笑不得地問了句:
“長壽你…暗中做了什么?”
“弟子剛才與那金仙斗法時,用了一點特殊的丹藥,大法師您請看。”
李長壽不敢隱瞞,連忙取出一顆仙識毒丹,捧給了大法師,順帶提了一句:
“大法師,此丹藥乃是仙識毒丹,乃度仙門門內,苦心鉆研丹道的天仙境長老萬林筠所創。
弟子只是在萬林筠長老所創仙識毒丹的基礎上,加了點情蠱煉制成的情水。”
玄都大法師仔細看了看這丹藥,自然不可能被這丹藥影響,禁不住又笑出聲來…
“哈哈哈,當真有你的!
我人教也是有福氣,出了你這般鬼機靈的小弟子!”
玄都大法師不著痕跡的,將這顆心火燒收了起來,笑道:“若你早生幾萬年,我何必去勞煩月老?”
李長壽在旁只能低頭苦笑。
鬼機靈這三個字,用在他一個兩百歲的成熟男煉氣士身上,似乎有那么一丟丟的不妥,但還好不是小機靈鬼這種…
大法師負手而立,淡然道:“看樣子,城中這些叛軍被你這個小法師一嚇,應是要退了。
先來說說,你怎么想到,能用剪紙成人模仿一氣化三清之神通?”
“稟大法師,這些都不過是因弟子修為太低,且身處洪荒這般不安穩之地,所以修行之余,不得不想些法子,遇到危險時盡力自保。”
李長壽笑道,“大法師您功參造化,每日還要為人教操心奔波,自不會去琢磨這些小術。”
很明顯,李長壽又在小小的暗示…
玄都大法師含笑搖頭,又問:“我看你剛才,似乎有意,讓玄都小法師給人落下一些不算太好的印象,這又是為何?”
“這個,”李長壽斟酌了下言辭用語,言道,“弟子覺得,偽裝之道,不該只是形貌氣息。
從眼神、氣質、言談動作、乃至一句口頭常說的話語,都應有所區分,如此才能混淆強敵視線。
就如,弟子用紙人化作那老嫗,自稱便是‘老身’;
剛才隱藏身形、氣息,外出對敵,用的是玄都小法師的身份,就表現的自信一些,符合追隨在大法師您身旁一名小弟子的言行,略微自負,再帶著一點入世不深…”
玄都大法師面露恍然,滿是感慨地看著李長壽,笑道:
“論心細,我不如你。
以后還是要將這些心思,多花在感悟大道、領略自然之上,莫要工于心計,那樣老師反而不喜。”
李長壽面露正色,做了個道揖,言道:“弟子謹遵大法師教誨。”
忽聽,外面那些糟亂不堪入耳的聲音中,突然傳來幾聲喝罵。
“莫要讓這些叛逆逃了!”
“龍族馳援已近,攔住他們!”
因‘玄都小法師’的突然出場,以及‘輕而易舉’斬殺一名金仙的威懾,此地眾海族叛軍已是撤掉大陣,迅速朝深海退卻。
見此狀,原本在亂戰中躲藏起來的一干海族將領、大臣、護衛、侍女,此刻神奇的冒了出來,匆忙沖向了城中角落的敖乙。
“護駕!護駕!”
“敖乙殿下,老臣護駕來遲!”
李長壽收回那四只紙道人,并用仙識瞧了眼敖乙此時的狀況,表情…頓時有些古怪…
玄都大法師卻是微微一笑,道了句:
“無事了,咱們也走吧。”
“大法師,弟子擔心敖乙安危,不知能否多請大法師停留片刻,”李長壽低頭道:“邪魔狡詐,弟子擔心,此刻此地還有叛軍的奸細。”
大法師點點頭,“善。”
當下,大法師又出題,考考李長壽接下來該如何利用此事做文章。
李長壽沉吟幾聲,斟酌少許,只能說見機行事,看龍族具體反應,當前階段以不變應萬變。
若龍族猜到是天庭在出手幫忙,并對天庭抱有好感,那就順其自然;
若是對天庭有了戒備,再通過敖乙以及其他辦法,盡力消除這般戒備…
這次是西方教出手,人教拆臺,本就已是阻擊了西方算計,人教本身不虧。
能讓天庭刷點存在感,純粹是因李長壽靈機一動,如此天庭小賺…
“長壽,”大法師叮囑道,“若是做好此事,我推算中,天道必會降下不少功德之力。
對你而言,有功德護身,修行之路也能安穩許多,此事你需多費些心力,倒是天道便會將功德多分你一些。”
言罷,大法師在懷中取出一只玉佩,略微一攥,這玉佩緩緩融化,又凝成了一面青色玉牌,正面上書五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玄、都、小、法、師!
北面有人教二字,還有‘大法師’三字的落款。
重要的是,這玉牌之中,融入了玄都大法師的一縷道韻。
“若西方教找你麻煩,你就將此物拿出來給他們,”玄都大法師淡然道,“咱們人教人少,真正算起來,只有老師與我。
但你也不必怕了那西方教。
待你度過金仙之劫,我帶你入兜率宮中先拜見老君,到時就看你機緣如何了。
望你戒驕,戒躁,時刻謹記清靜無為四字,這是老師對人教弟子的教誨。”
李長壽雙手捧過玉牌,心底安定了許多,定聲道:“今日大法師教誨弟子的,弟子絕不會忘記半個字!”
大法師連連稱善,抬手拍了拍李長壽胳膊,目光中滿是贊賞與欣慰。
正此時,一陣陣龍吟自海上而來,數十條蒼龍沖入海水,朝此地極速游動來。
“咱們走吧,”玄都大法師長袖一揮,帶李長壽一同化作兩團煙霧,在海水中消失不見。
自始至終,玄都大法師都未在此地顯露半點行蹤;
而玄都小法師之名,也算是在洪荒正式傳揚…
等那些龍族高手沖來此地,頓時一個個大眼瞪小眼,看著各處魚片…
一龍首老者顫聲道:
“不是說二太子殿下有劫難,此地恐怕爆發了亂戰?
怎么、怎么…是這么個亂戰之法?”
“快看,二太子殿下在那邊!”
“呃,這個,我們是不是不要過去打擾?”
“哎喲!快布置結界吧!
海族這是什么風氣!怎么把咱們二殿下都教壞了!”
當下,一群龍族高手分做兩隊,一隊去追殺逃走這叛軍,一隊…
護衛自家二太子去了。
李長壽這次都沒能與大法師告別,從海水中一個晃神,他就出現在了酒烏與自己紙道人附近,離著自己正打坐的紙道人不過千里。
大法師自是已經走了。
李長壽輕輕一嘆,看著手中的玉牌,嘴角露出幾分恬淡笑意。
保命護身符,加一!
那五十六只微型陣盤的損失,值了。
嗯,稍后找龍大戶報銷一下,那就是純賺了…
而李長壽并不知道的是,大法師匆匆離開并非是因旁事。
大法師回了天庭兜率宮,去太上老君閉關之處求見,問詢老君可否有天罡三十六神通全本。
太上老君何等高人?乃圣人化身,四舍五入便是半個圣人,對這般只是道門仙人整理的神通,自然不會去收藏。
無他,太低級了些…
玄都大法師行禮告辭,又暗中去了人教幾大仙宗的道藏殿,仔細搜查。
‘只是一門剪紙成人的神通,就讓小長壽玩出了這么多花樣;
當真想看看,這家伙學會了撒豆成兵、點石成甲、云凝仙士這些法門,又能搞出多少樂子!
哈哈,哈哈哈哈…’
正施展土遁,在想辦法用真身替換自己紙道人的李長壽,莫名打了個噴嚏。
他頓時皺眉沉思,開始分析自己為何會有這般感應,擔心自己度仙門弟子的身份是否已經暴露了…
半日后。
一處富麗堂皇卻十分空曠的宮殿,各處擺滿了珊瑚盆景,飄著一串串的氣泡。
床榻上,敖乙睜開雙眼,目光中有少許茫然。
陌生的天花板…
陌生的氣息…
陌生的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