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伙…
專心煉制陣基的李長壽,分了一縷心神,目送著那個巡山弟子一陣陣顫抖的背影。
此人也是十分倒霉,目睹了兩輩、三位門內小仙女的‘墨’妝。
還好,大家都很克制,沒有造成流血事件,也就是小小的恐嚇了這弟子一番。
超兇的酒玖,扛著狼牙棒、單腳踩著木凳,一個眼神就讓這巡山弟子哆嗦不已;
洗干凈臉蛋的有琴玄雅,俏臉冷若寒霜,目光略帶冷漠,讓這巡山弟子更是忐忑不安…
還好,面帶微笑的靈娥及時站了出來。
她以解圍為由,讓這男弟子立下了一個千多字的大道誓言,這才放這男弟子離開…
此人來小瓊峰,不過是送一只傳信玉符;
臨走的時候,卻帶走了一大片心理陰影,幻滅了此前諸多想象。
‘又是給師父的信…’
李長壽略微皺眉。
直覺告訴他,師父只要一接到信,肯定就會有什么意外。
不用李長壽派紙道人過去,閣樓中的三位優秀女煉氣士,已經開始研究那只傳信玉符。
靈娥輕輕皺眉,道:“又有給師父的信?”
酒玖納悶道:“齊源師兄在門外還有朋友嗎?他應該沒出山過才對呀。”
有琴玄雅臉蛋上的寒霜已是冰雪消融,輕聲道:
“玖師叔,若是齊源師叔未曾出山,如何收得了長壽師兄與靈娥師妹?”
“對哦,長壽和靈娥都不是在開山大典進的山門。”
酒玖摸了摸光潔小巧的下巴,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觀點:“想打開看看…”
有琴玄雅忙道:“這如何使得?”
然而,兩人說話間,靈娥已經拿來了紙筆,以防打開傳信玉符后內容消失。
真實干行動派!
李長壽心底,給靈娥拿紙筆的小細節打了十分。
接下來,靈娥開始細致檢查玉符的禁制,以防有什么咒術、邪法…再加十分。
然而,靈娥檢查了一遍之后,便直接對玉符注入法力,沒有充分利用身旁的真仙,進一步確定玉符的安全性…扣六十分。
待玉符之上出現一縷縷光芒,凝成了一篇書信,李長壽的傳音也入了靈娥耳中:
“穩字經,四十遍。”
靈娥禁不住一手扶額,輕吟了半聲,又趕緊提筆,將其上的文字迅速寫了下來。
地下密室中,李長壽用仙識掃過這些‘光字’,眉頭輕皺,已是停下煉制陣基,從書桌后站了起來。
果然又有事發生。
不過這次的事,倒是說不出是好是壞,對自己也不會有太多影響。
靈獸圈旁的閣樓中,酒玖已經開始了無感情朗讀:
徒兒江雨、齊源親啟:
為師當年為尋求突破天仙之機緣,離洪荒天地、前往大千世界游歷,而今終得感悟,幾日前堪堪破關,邁入天仙之境。
待為師鞏固境界,不日便回返門內探望你二人。
屈指一算,你我師徒已是近千年未見,不知你二人在門內是否相安。
為師當初只顧自身突破,心底對你二人十分愧疚,但為師也有迫不得已之事,無法于門內與你們師姐弟常伴,時感無奈。
閑言待為師回山再敘。
突破之后心中歡喜,便托一位真仙好友,帶一封書信于你二人。
師,留 靈娥道:“這是,師父的師父?我和師兄的師祖?”
酒玖也是有些納悶的嘀咕:“這師叔叫什么來著?我記得自己剛入門的時候,也曾拜見過幾次…”
有琴玄雅輕聲道:“齊源師叔的師父道號林江散人,因困于真仙境三千余年不得突破,于千年前決定外出歷練,后與門內失去聯絡。”
酒玖眨眨眼,賊兮兮地笑了聲,“小玄雅,調查的很清楚嘛。”
“這、這并非…”
有琴玄雅有一瞬慌了心神,但很快恢復鎮定,淡然道:
“師叔莫要多想,我只是想了解長壽師兄多一些,才會打聽此事。”
有琴玄雅說的理直氣壯,酒玖倒是有些莫名的心虛…
靈娥已抄完了書信,幽幽嘆道:“這下有些麻煩了。”
“麻煩什么?”酒玖道,“這是好事才對,我們要不要幫忙,在湖邊新蓋一座草屋?”
靈娥苦笑了半聲。
她自不能說,自己師兄好不容易搞定了師父,在小瓊峰上可以任意行事。
若是回來一位天仙境的師祖,師兄的一些布置、底牌,很可能會暴露…
忽聽得:
“師祖回山乃是大喜事,師妹莫要愁眉苦臉。”
三位女煉氣士扭頭看向門外的林間小路,卻是誰都沒發現有人靠近。
李長壽緩步而來,身著普通的深藍長袍,腳踩一雙灰色長靴,長發束成門內弟子們最常見的道箍,嘴角似笑非笑,給人一種很普通的親近感。
有琴玄雅向前迎出兩步,喊道:“長壽師兄!”
“嗯,”李長壽含笑點頭,又給了靈娥一個‘萬事安心’的眼神。
李長壽直入主題,言道:
“看信中內容,師祖并不知師父與皖江雨師伯遭難之事。
也不知師祖是何等脾性,此事既要稟告師父,也要稟告給百凡殿。”
李長壽如此一說,酒玖、有琴玄雅與靈娥,方才反應過來。
信中,這位新晉天仙對兩個弟子滿是愧疚;
‘林江散人’歸來之后,若發現兩個弟子一失蹤、一被廢…
酒玖抱起胳膊,低聲道:
“我記得早年聽五師兄說起過,我師尊與齊源師兄的師尊,也算有些交情。
要不要,我請師尊到時出手,讓兩邊別打起來?”
李長壽搖搖頭,言道:“如果不能拉偏架,這種安排毫無意義。”
“嗯?什么意思?”酒玖有些懵。
靈娥道:“師兄,天仙境的師祖…當真無事嗎?”
“放心就好。”
李長壽微微一笑,又道:
“師父近來雖已不再那么消沉,但依然沒完全走出來;
等咱們師祖回來,師父的精神自然會更好一些。”
一旁的酒玖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欲言又止。
但李長壽已經開始做安排,酒玖見狀,也就將到了嗓子邊上的話,咽了下去。
‘稍后,還是去找師父說一聲吧,如果師父沒閉關的話。’
酒玖心底嘀咕了幾句。
她印象中,這位師叔兇的很,好像還是人狠話不多的那種…
齊源老道看罷這封書信,先是歡欣鼓舞,隨后便是仰天長嘆、潸然淚下,兩只皺巴巴的老手不斷顫抖,反復念著:
“師父還活著就好。”
對于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師祖,李長壽心底并無太多好感。
將自己兩個尚未成仙的徒兒扔在山中就自己跑了,多少有些不負責任。
但李長壽也無法去評說什么,他只是小輩;且自身的喜惡,也不會左右他對此事的判斷。
師父只要不怪師祖,他也會敬這位師祖幾分。
雖然師祖的回歸,會讓原本簡單安逸的小瓊峰,變得稍微復雜。
但終歸只是新晉的天仙…
李長壽有信心對方看不出自己的破綻,還能在今后,更好的掩藏小瓊峰的一些異常。
自然,李長壽也叮囑了師父齊源,莫要將他的事說給師祖。
齊源思索后,鄭重地答應了下來。
接下來的幾日,李長壽和靈娥也忙碌了起來,有琴玄雅、酒玖也在小瓊峰上幫忙。
李長壽親自動手,在師父草屋側旁的‘風水寶地’,又修了一座草屋。
酒烏聽說此事之后,也與酒施一同過來…加入了指指點點的行列。
齊源老道早早就去了山門那守著,日日夜夜翹首以盼。
李長壽暗中調整一些布置,檢查自己在小瓊峰山體內做的這些‘手腳’,暫停了煉制陣基之事。
新草屋落成的第六日,酒玖跨坐在葫蘆上,從破天峰疾飛而來…
“來了來了!
兩位門內長老已經接到了你們師祖,齊源師弟讓你們快去山門!”
正布置草屋裝飾的藍靈娥,在湖邊作畫的李長壽,各自答應了一聲。
不多時,李長壽駕云,帶著藍靈娥一同朝山門而去。
林江散人從三千世界回返,若是從東邊來,便會經過東海之東,一處名為‘天涯海角’之地。
度仙門幾日前,便派了兩位長老去天涯海角等候,此時倒也接上了。
這兩位長老不只是過去迎接,他們主要負責驗明正身、詢問林江散人在外行事,判定林江散人是否有入魔、入邪等傾向。
這些事,在門內做總歸有些不妥,也不是第一次發生…
故,齊源、李長壽、藍靈娥師徒,與酒玖、酒烏二人,在山門處又等了半日,才見一朵白云,自東南方向慢悠悠的飄來。
云上,兩位白發蒼蒼的門內長老站在前方,后面有個人影站著。
李長壽略微皺眉,面色有些古怪,但并未說話…
靈娥好奇地踮腳打量,但她修為太低,靈識此時還探查不到。
又過了一陣,等齊源老道的仙識,捕捉到那兩位長老身后的人影;
齊源精神一震,連忙飛天而起,主動迎了上去。
那兩位長老對視一眼,各自朝著側旁讓開一步,露出了其后那位…
那位…
“這是師祖?”
靈娥頭一歪,妙目中滿是驚訝。
兩位長老身后,并不是什么白發蒼蒼、一臉褶皺的老道;
反而是一位身穿甲胄戰裙,背著一把門板狀的血紋長刀,臉蛋頗為可人的…
少女?
李長壽看了眼酒烏;
酒烏眨眨眼,用一種肯定的口吻道了句:“這就是你倆的師祖,林江散人,江林兒。”
李長壽:…
其實外相如何其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李長壽在這不知道幾千歲的少女身上,感覺到了一股兇煞之氣。
此人殺伐甚重,怕是在生死之間摸爬滾打,才得以突破了自身桎梏,已與度仙門的無為經背道而馳。
李長壽一眼就能看出,少女背后的長刀,染了不少生靈血魂;
她白皙的脖頸上有一道淺淺的傷疤,一直蔓延到她鎖骨肩頭…
此時這位少女師祖未露出任何兇相,只是注視著齊源老道,杏眼中滿是愧疚。
看到老道模樣的齊源之后,她先是禁不住笑了出來,本想取笑二徒弟兩句…
但她笑容很快迅速消失,漸漸緊皺眉頭。
齊源在云上直直地跪了下去,口中喊道:
“弟子齊源!拜見師父!”
這位少女師祖一開口,嗓音頗為清脆:
“老二,你怎么會…渡劫出了差錯?怎么化作了濁仙?
老大呢?為何不見她出來見我?”
齊源張張嘴,卻不知該如何言說;
八九百年的艱辛,化作濁仙的苦悶,此時在齊源心底噴涌而出…
“師父,弟子無能,被人廢掉道基,只能借濁仙之法,茍延殘活!”
霎時間,山門之外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一縷冰寒殺意,自這少女師祖身周彌漫而出。
那只帶著少許傷疤的小手,已經握住了肩后的刀柄,但又緩緩松開,將雙手垂在身側。
“老二,誰廢的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