禛視線掃過眾人,待得落到吉靈臉上時,只見吉靈正被七喜扶著站起身來。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淡藕粉色的袍子,領口是同色的淡綠色博元寶針腳繡線花樣,發髻上斜斜插著一只藕粉色寶石面簪,溫婉可愛。
他盯著吉靈瞧了一瞬,一時便沒收回眼光去。
眾妃嬪中,有大膽的抬起頭來,瞧著皇上,便紛紛順著他的目光,斜斜地向吉貴人瞥去。
吉靈此時也抬起頭來,才看見禛眼中含笑地注視著自己。
她不由得對他咧開嘴,笑了笑。
禛見不少人注目著吉靈,這才轉開眼去。
他今日心情頗好,略略抬了抬雙手,向眾人笑道:‘’中秋佳宴,朕自月壇拜月回來路上,耽擱了一點時辰,好在是賞月,便是夜深也無妨,大家不必拘著,今日熱鬧些才好!”
他著,就向身后一側頭,喚道:“你們兩個,過來。”
吉靈隨著眾人望去。
皇帝身后,兩個十二三歲的男孩走了出來。
兩個孩子身量都尚未長成,臉上稚氣未脫,走在前面的個頭略高一些,臉色白凈,面容俊秀。
另一個落在后面的男孩,雖然五官不似前面那個出眾,但雙眼澄澈明凈,黑幽幽的透著一股聰慧之色,額頭飽滿,地閣方圓,整個面容中透出一股福相。
兩個男孩頭上,都戴著質地上好的夏薄黑緞便帽,服飾華貴異常。
吉靈目光落在他們腰上的黃帶子上,才反應過來:黃帶子…黃帶子…這是兩個阿哥啊!
三阿哥弘時不是這個十二三歲的年紀,早就已經成年。
況且宮中規矩,成年的皇子得與妃嬪們回避。
所以這兩個孩子應該是…是弘歷和弘晝?
只見那個個頭高一些的男孩,已經走上前來,對著烏拉那拉氏行禮,清清朗朗地道:“兒臣給皇額娘請安,皇額娘萬福金安!”
烏拉那拉氏滿臉溫婉笑容,眼波流轉道:“弘晝,一陣子不見,你又長高了些!這些時日都做了些什么?給你皇阿瑪和皇額娘聽聽!”
果然這個是五阿哥弘晝——裕妃的娃。
弘晝還沒話,吉靈已經不自禁轉頭向裕妃看去,見她攥緊了手中的帕子,一雙眼眸里射出急切的光芒,又是期待,又是緊張地瞧著弘晝,似乎是盼望著他能有個出彩的回答,卻又生怕他答得太過出彩,反而惹人注目。
吉靈仔細瞧了瞧弘晝——奇怪,這孩子和裕妃長得真是一點兒也不像,
裕妃身材健壯,肩膀寬闊,臉頰團圓,眼睛是單眼皮,而且略略有點。
雖然她很用力地描畫了眉眼,但彎彎的柳葉眉高高挑起,更加拉大了眉眼距離,顯得眼神有點不夠集中,看起來總有一種無辜且受到驚嚇的感覺。
弘晝卻是眉清目秀,一雙俊眼流連生光。
眼下雖然年紀還,但是骨相在那兒,吉靈給朋友們化妝化多了,作為一個半專業妝娘,她一眼就看出來——這男孩長大了一定好看!
不知道到時候又要耽擱多少姑娘的青春呢。
禛道:“弘晝,皇阿瑪好一陣子沒考量你的學問了,看,這一陣子師師傅都在教你什么?”
吉靈聽了這話,就想到了以前自己在故宮游玩時,看過的關于清朝皇子們成長經歷的一些介紹。
有清一代,皇子只要一出生,立刻就得交付給奶媽。
如果皇子的生母是在妃位以下,是絕對沒有資格親自養育皇子的。
而妃位以上,哪怕是皇后,所謂的“養育”,也不過是見到孩子的機會多一些,規矩松動一些罷了。
阿哥在成年之前,都得在宮里阿哥所居住。
但是這阿哥所可不在內宮——也就是,晚上內宮宮門閉上之后,阿哥們都在外宮,見不到皇上和母妃。
這樣做,背后最根本的原因,只有一個——疏遠皇子和生母,有利于防止后宮干政、外戚帶來的威脅。
所以,阿哥們雖然生下來就是之驕子,其實比之百姓人家的孩子,卻生生割裂了母子親情。
宮廷禮儀規矩甚多,一個娃娃呱呱落地,背后立刻便有一個由四十個奴才組成的超級管家式服務團隊接手了過來,有什么問題也是報給內務府解決。
這些奴才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負責起居的保姆八人,負責喂奶的乳母八人。
此外,還有專門負責做衣服的針線上人,負責洗衣服的漿洗上人,負責夜間的燈火上人,負責飲食的鍋灶上熱等。
等到皇子們長到六歲,便要訓讀功課——康熙一朝時,皇子們讀書尚是分開來的,等到禛登基,他索性在宮中設了尚書房,這也就是后世的“上書房”,把皇子們聚攏到一處讀書。
無論嚴寒酷暑,皇子們每夜里三點鐘就要起床去尚書房。
一三百六十五,只有春節、端午、中秋、皇帝生日、皇子自己生日,這五可以休假。
其他時候都得夜里三點起來讀書。一直讀到吃午飯。
吃完午飯還不能休息,還得繼續讀書,讀到下午三點鐘才能起身,這時候,訓練他們騎射功夫的諳達已經等在校場了…
吉靈想到這兒,就覺得做阿哥可真慘!
文武雙全也就罷了。此外,宮廷禮儀甚多,言談舉止,都有講究,務求將皇子們儀態訓練得雍容大方。
就連與生母了什么話,怎么,了幾句,都樣樣有講究。
所以阿哥們很珍惜與生母見面的機會,因為相處的時光實在寶貴。
吉靈明白了:這就是為什么每一次宮中盛宴,裕妃都有赴宴,她卻直到今日,才第一次見到了弘晝。
此時,眾目睽睽之下,弘晝見皇阿瑪考量自己學問,偏偏今日過節,師傅只留了課業功課給他們,并沒督著讀書,他算是難得的閑散了好大半。
弘晝面上略略掠過一絲遲疑,搪塞道:“兒臣…兒臣今日學了…”
他撿了些前陣子學的重要書典來——卻不知事有湊巧,禛是前幾日才問了他們師傅的。
此時聽了弘晝這般,他也不戳穿,只是笑了笑,語音一頓,拍了拍弘晝的肩頭,眼睛一瞇,才瞧著他,意味深長地道:“寵利毋居人前,德業毋落人后,弘晝啊,閑時也要有吃緊的心思!”
弘晝心里本是惴惴,這時聽皇阿瑪如此,便知他早已洞悉了一牽 他只覺得渾身的血呼啦啦地往耳根子涌動,頓時面上滾燙滾燙的。
弘晝跪了下來,低頭大聲道:“兒臣慚愧,兒臣受訓!”
烏拉那拉氏見狀,眼光一掠,立即笑著道:“真是實誠,你皇阿瑪不過是問了幾句功課,又沒責備你什么,憑地拘謹!快起來罷。今日過節,皇上方才也了,大家不必拘著,就是要熱鬧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