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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七章 故往

  即便是這個猜測太過驚世駭俗,卻也不得不承認出乎意料的合理。就連試探的人選,該說的話都幫他想好了,所以,這話是該傳還是不傳?

  徐和修對上面前兩張嚴肅的半點不像開玩笑的臉,堅持了一刻便敗下陣來,嘆了口氣道:“好吧!今日回去我去找二叔說一說,可是此事不能瞞著二叔,你二人的猜測我也會同二叔說。”

  所以,這事情該不該提還要看太傅的意思。

  喬苒雖然沒有與這位徐太傅打過交道,不過以她日常所知的關于徐太傅的言行來看,徐太傅怕是非但不會拒絕,還會主動配合。這位倒是當真的心懷磊落之人,只是可惜徐家上下不可能人人都是徐太傅,也不可能人人都是徐和修。

  有了徐和修這一句話,此事幾乎已可算是板上釘釘了。不知是不是錯覺,徐和修只覺的自己應下的瞬間周圍的氣氛仿佛陡然一松,瞬間輕松了不少。

  還不待他高興,謝承澤卻在此時突然開口道:“方才你給李同春大夫付的出診錢我去找甄大人要了,甄大人不給,說這個月的月支已經超了,讓我下個月再去。”

  才覺得輕松的氣氛突然一緊,徐和修臉上的笑容也頓時僵在了臉色,謝承澤卻還在說著。

  “我去要的時候,封仵作也在,正抱著甄大人的腿不肯撒手,要出診費。”謝承澤說道,“甄大人的胡子都快被揪掉了就是不肯給出診費。”

  徐和修聽的臉色越來越僵。

  甄大人這般小氣嗎?素日里倒是看不出…不,看得出他就是這么個人。畢竟同僚們只是覺得大理寺飯堂的飯好吃而已,素日里便多吃了一點,結果甄大人光同僚吃飯的事便能從年初嘮叨到年末。

  如此的話,他找承澤借的診費豈不是很難要到了?

  徐和修臉色一連變了數變,一旁提起這一茬的謝承澤卻已經開口同喬苒聊起了別的事。

  “解之去嶺南了?”

  喬苒點了點頭,想到方才張解來時謝承澤并不在,唯恐他多想,特意向他解釋道:“他方才經過大理寺來同我們道別,只是因急著走,沒來得及同你說。”

  “多智者必多慮,喬大人,我不是三歲的孩子,與解之的關系也不會因為這種事而生疏。”謝承澤沒有看她,而是盯著廊外一叢密竹,淡淡道,“在未曾遇到喬大人之前,我們同解之也是如此,不必特意道別,因為別離總會相見的。這一次他特意繞道也是來見你,又不是見和修的。”

  徐和修:“…”

  雖說知道自己確實只是解之順路道別的,可承澤你能不說出來么?

  如此,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喬苒笑了笑,坦言:“是我多想了。”

  “多智者易殫精竭慮,喬大人,你沒必要如此事事小心。”謝承澤又道。

  喬苒聞言輕應了一聲,而后便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一叢密竹。密竹的盡頭處出現了裴卿卿小小的身影,此刻小丫頭正蹦蹦跳跳的一手拿著悶葫蘆罐一手拿著一把銅錢向這邊走來。

  “你說的有理,只是如今我卻不得不小心。”喬苒看著走過來的小丫頭,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裴卿卿這小丫頭當真是活成了她想活的樣子。

  遠遠看到他們幾個,小丫頭的手便迫不及待的揚了起來,大聲道:“喬小姐!我回來啦!我娘給你搖出了好多銅錢呢!”

  聽到這話,徐和修連同謝承澤臉上的神情便變得古怪微妙了起來:從裴卿卿的話語中仿佛已經想象的到那位嚴肅著一張臉,認真搖銅錢的舉動了。

  不知道為什么,此情此景光想想便讓人有些發笑。

  果然,再厲害的人物也抵不過女兒一聲撒嬌請求的。

  高高興興的跑到喬苒身邊,將手里的悶葫蘆罐和一把銅錢交給喬苒,裴卿卿還不忘指著那些銅錢對喬苒道:“喬小姐,我娘說了,這些銅錢乍一看沒什么問題,可若是同真正的官銀相比便能發現這些所謂的銅錢應當是私鑄的,是假錢呢!”

  當然,這些銅錢都是一文錢一文錢的,便是裝滿整個悶葫蘆罐也不值什么錢,可又確實是真真實實的假錢。

  喬苒“嗯”了一聲,低頭看向手里的銅錢。

  這些銅錢只一上手她便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不是曾經那位冉大人給她的那幾枚銅錢又是什么?

  將搖出的一把銅錢一個一個的翻看了一遍,確定每一個都是如此,無一例外,可見這一罐子都是這樣的銅錢。喬苒思及此忍不住擰起了眉:這些銅錢到底怎么回事?

  為什么張夫人又或者說張大人這里會有一罐這樣的銅錢?

  是因為這罐銅錢招來的殺身之禍嗎?可冉大人此前還將銅錢送給她了,她也不曾遇到過有關于銅錢的麻煩啊!

  私鑄的假錢難道是在暗示有人私鑄假錢?可若是如此,知曉這些銅錢存在的冉大人為什么不為所動?在喬苒看來,這位吏部尚書冉大人絕非庸才,甚至可說非比尋常也不為過。

  若他出手調查此事,即便幕后之人再厲害,卻也必然能有所獲,所以,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

  一旁的徐和修和謝承澤也接過銅錢看了片刻。

  “是私鑄的假錢。”喬苒沒有瞞他二人,開口便道,“一罐子都是。”

  徐和修和謝承澤二人臉色各異,不管二人心中想的各是什么,有一點卻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這一罐子假錢絕對不可能是從民間誤收來的假錢,定有確切的來處的。

  事關銅錢私鑄,一文錢也絕非小事。

  心中疑惑不少,喬苒將手里的銅錢一枚一枚的扔進了悶葫蘆罐里,嘆道:“眼下也只能等張夫人醒來了。”

  很多事都需要這位昏迷不醒的張夫人給他們一個答案。

  天色已晚,喬苒起身將悶葫蘆罐放回張夫人的衣箱中之后,同裴卿卿回去了。

  即便大理寺離她們的宅子并不遠,可因離開時已晚了,待二人走到巷口時已戌時了。

  巷中小宅前的門燈早已掛了上去,雖沒有路杖,可因著家宅前的門燈,倒也將前路照亮了不少,自巷口便能看到自家家宅微掩的宅門了,兩人走到宅子門前,正要抬腳入宅,喬苒卻突然收了腳轉頭向對門閆先生的宅子望去。

  宅門前的燈籠微晃,宅門雖未開著,不過從宅墻外還是能看到宅子里頭亮著的燈火,這個時辰,還不到入睡的時辰。

  喬苒想了想,突地轉身敲響了對面的宅門。

  幾聲敲門聲之后,很快便自宅門后響起了一道小童的呼應聲:“誰啊?今日天色已晚,不授課了呢!”

  喬苒道:“我是對面在大理寺當差的,我姓喬。”

  一陣短促的靜默之后,便聽宅門后響起了一陣淅淅索索的拉門栓之聲,宅門很快被打開,一個梳著雙髻的小童出現在了二人面前。

  “喬大人?”那小童試探著問了一聲。

  喬苒點頭,笑道:“我有些話想問問閆先生,是關于張夫人的。”

  “哦,張夫人的事啊!”小童聞言卻是“哦”了一聲,似是有些失望,卻還是打開門,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先生已在堂中了,喬大人請。”

  小童年紀尚小,還沒有學會掩飾自己的情緒,方才那失望之色委實太過明顯,以至于就連根本沒有太過注意那小童的裴卿卿都注意到了他的反應。

  “喬大人,他好像很失望呢!”裴卿卿“小聲”道。

  天生的大嗓門,這樣的聲音“響度”對裴卿卿來說已經很“小聲”了,可小童還是聽到了。

  紅著臉的小童忙道:“不,不是。”

  “那你原本以為我們來找閆先生是要提什么人的事?”裴卿卿接著問道。

  小丫頭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倒是毫不介意“欺負”比自己更小的孩子。

  被這么比自己大了幾歲的孩子看了一會兒,小童壓力陡增,想了想,便道:“自然是對面那個方夫人的事。噓!你們可千萬莫同先生說是我告訴你們的。”

  近在十步開外已然聽到的閆先生神情尷尬不已。

  罷了,到底還是小童而已。

  嘆了口氣的閆先生終究還是敗下陣來,揮手道:“樊香,你出去吧!”

  小童樊香應了一聲,帶著幾分“做了壞事”的心態轉頭便跑了。

  裴卿卿看著那個“飯香”跑的飛快,很快不見了蹤影,暗暗的朝他離去的方向扮了個鬼臉:真是小孩子呢!跟她這種大人,不,大孩子是不能比的。

  這般想著,裴卿卿便大大方方的跟在喬苒的身邊進了大堂,而后坐了下來。

  入座之后,喬苒問閆先生:“方才樊香說以為我來找先生是說方夫人的事,這,”說到這里,喬苒目光掃向大堂一側墻上掛著的幾個編制的紅繩道,“莫不是我以為的那等…”

  閆先生雖說有些尷尬,不過聽她這般說來,也還是爽快的點頭應了下來,道:“實不相瞞,喬大人,閆某夫人已故去十年有余,如今相識方夫人已近一年,她雖不懂文墨,可心地卻是善良的,閆某先時也猶豫過,畢竟我二人皆是成過一次親的人了,明白夫妻之道并不是光靠喜歡或者有好感便可以維持的,夫妻二人若是說不上話,怕是也難以維系。先前看她不通文墨,與我簡直兩類人,倒是不曾想過此事。只是近日,觀我表妹與表妹夫一家夫妻和睦,卻突遇飛來橫禍,才明白世事無常,倒是生出了再娶之意。此事并非我頭腦發熱,而是深思熟慮之后想過的。況且我二人雖無法琴瑟和諧,可我教她讀書明理,她認真學,如此教上一輩子,看她從不懂到懂也挺好的。”

  喬苒看著面前嚴肅卻面皮微微發紅的閆先生忽然生出幾分感慨來:比起方家那兩個老爺,眼前這位閆先生于女子而言,倒是當真的良人。只可惜,方二夫人遇到他的時機不對。

  拉了拉忍不住開口想要說出實情的裴卿卿,喬苒反問閆先生:“閆先生何以要將此話告知于我?方二夫人與我無親無故,她自也是個做的了自己主的大人了,閆先生為何不直接同她說,反要同我說?”

  聽她如此說來,閆先生頓時苦笑了起來:“我與她說過了,她說也不急于一時,便搪塞了過去。”說到這里,閆先生一張嚴肅的臉上也露出些許不解來,“我感覺的到她是心悅于我的,只是不明白她為什么突然這般說。”

  喬苒聞言便道:“她如此說來或許有她的苦衷,待她想通了自會告知于你。”

  閆先生點頭苦笑了一聲。

  這種事怎么說呢?喬苒蹙了蹙眉,想了想,又道:“非是我多事,閆先生。你二人既未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便還以友人之道相處便好。否則,若是落了他人口舌,怕是會生出事端來。”

  閆先生聞言再次點了點頭,顯然不欲再多說他與方夫人的事了,轉而問喬苒:“喬大人突然登門拜訪不知所謂何事?”

  “我為張夫人之事而來。”不提他自己的事了,喬苒也是松了口氣,道,“我知閆先生是張夫人的表兄,是以特來問問張夫人父母之事。”

  聽她這般說來,閆先生頓時一愣,雖然此時他還不知曉張大人和張公子失蹤之事,不過先前張大人失憶之事還是知曉的,他認真想了一會兒之后,才道:“我閆家說起來倒還真沒什么特別的,若是有什么特別的,閆某沒道理不知道的。”

  這倒是也有幾分道理,喬苒認真的點了點頭,聽閆先生繼續說了下去。

  “至于我姨父一家我其實倒也沒覺得有何特別之處,只是比起我閆家幾代京城人氏,知根知底,他們焦家先祖乃是流民,論起來卻是不知出處的。”閆先生說道。

  喬苒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透露”出了幾分消息來:“先前張夫人與我等猜測她先祖或許出自錦城,只是還不曾證實。”

  錦城?閆先生有些疑惑,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這個地方,也沒聽說過。不過,我覺得姨父一家雖是流民,不過其先祖或許做過一方官員,不,或許是世代為官也說不定。”

  這從雖是流民卻仍想辦法讓后輩讀書習字中也能猜出一二來,喬苒想著。

  閆先生卻道:“我姨父姨母雖然已逝,很多事不可追述了。不過我與表妹還年幼時有一回上街看燈,正巧看到有宮中的公公在傳圣旨,我等都是頭一回看到圣旨,擠在人群里看熱鬧。待到看完熱鬧回去的途中,便理所當然的聊起了圣旨。姨父談起圣旨的用墨細節以及內外所用都是如數家珍,甚至連歷代帝王喜好都能說出一二來,當時我表妹雖年幼,卻是自幼聰慧,好奇的問他怎會知道那么多的,姨父卻道是書里說的。”

  “…這種話騙騙小孩子尚可,待成人了才發現不管哪本書里關于圣旨的細節都是寫不得的。”閆先生說道,“沒有哪本書哪個人敢印這等書?除非…”

  除非親眼見過,口口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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