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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二章 謎面與先祖

  易子而食?即便沒有將這些書都涉獵全,不過這個成語字面上的意思她還是懂的。或為天災或為人禍,人為求生,交換孩子為食。

  明鏡先生的這個謎題的謎底委實讓人無端的生出幾分恐懼與不安來。

  看著眾人惶惶的表情,張解神色肅然,看向喬苒,眼底浮現出了幾分憂色,他道:“應該便是這個答案了。”說著便解釋了起來:“左傳宣公十五年中有云“宣公十五年,楚伐宋。宋人不降。“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史記趙世家中也有明確的記載道三國攻晉陽,歲余,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版。城中懸釜而炊,易子而食。。”

  光這兩個其實就已經可以得到答案了。

  張夫人臉色發白,嘴唇顫了顫,喃喃:“我所知曉的長平之戰中也有這樣的記載,說是秦趙長平之戰后趙國國力大損,幾乎就沒了能耕地的青壯年,可謂是家家辦喪事、戶戶有哀鳴,并且當時邯鄲被親和列國包圍,城內百姓易子而食。”

  “東周列國志中易子而食之事則有華元登床劫子反的故事。”徐和修在一旁補充道,“大概就是說春秋時期,楚莊王攻打宋國,大軍圍城,宋都糧草已盡,情況危急,這時宋國的右師華元急中生智,半夜單身去到楚軍營中挾持楚國大夫子反。華元登床劫子反,告訴他宋城內已經“折骨為炊,易子而食”,結果司馬子反回去后要求楚王退兵,楚莊王不忍,于是“引師而去”。”

  這個謎面委實簡單,只消稍知曉其中兩個故事以上的人便可發現其中的共同之處。

  想來這位明鏡先生本意也并非用謎題為難他們,就差沒將謎題明晃晃的告訴他們了。

  安靜了一刻,喬苒一哂,語氣中多了幾分嘲諷:“此人如今的手段倒是精進了不少,比起先前兩個案子,如今倒是還給提示了。”

  這話一出,周圍登時便安靜了下來,眾人臉色皆十分難看。

  這是把大理寺當猴在耍嗎?還玩猜謎這一套?

  被帶走了夫君和愛子的張夫人臉色慘白,喬苒冷笑了一聲之后便向她走了過去。

  “張夫人。”喬苒說道,“關于這個明鏡先生,你知道多少?”

  既然是明鏡先生給的謎題,那多半是與明鏡先生本人的經歷有關了。

  以前兩次的案子來看,那人都不會直接動手,而是躲在后頭以人為刀,借刀殺人。他所借的刀不管是綠意還是葛懷素一家,動手殺人必然是有所過往和圖謀的,如此的話,這一次對方的刀若是明鏡先生,這個明鏡先生必然也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

  “方才我便在想明鏡先生的事情,”張夫人聞言,看了眼喬苒,回她道,“明鏡先生于我夫君而言是恩師,素日里我等對明鏡先生也十分尊敬,自然不會多問明鏡先生的過往,是以知道的關于明鏡先生的過往也不比旁人多多少。”

  當然,同喬大人他們這些頭一次遇到明鏡先生的人比起來,她知道的還是多了不少的。

  “明鏡先生的長安官話說的極好,一開始我等都以為他是土生土長的長安人,不過后來才知曉明鏡先生祖上并非長安人氏,是自外鄉流落長安的流民。明鏡先生的父親讀書也算有天賦,通過在書苑旁聽考中了秀才,之后又中了進士,之后聽聞明鏡先生的父親做過幾年的小官,可是因不會鉆營加上沒有門路,官場并不如意,處處受人排擠,后來便干脆辭了官,做起了教書先生。”張夫人一一道來,“明鏡先生的父親做官雖然不行,可聽聞教書很是不錯,是以有不少學生進不了國子監便來明鏡先生的父親這里讀書,久而久之,明鏡先生一家的私塾也變得小有名氣了起來,之后明鏡先生子承父業,將私塾開做一個小的書院延續了下來。”

  雖然官場不順,可這教書之上教得好自也能收獲名望與錢財,是以明鏡先生在長安的日子其實過得很是不錯。

  素日里的明鏡先生更是一副只教書育人的做派,看淡金錢財物,為人嘖嘖稱贊。

  張夫人確實知曉的不多,將自己所知的關于明鏡先生的事情盡數說了一遍之后,幾乎也找不出什么關于明鏡先生的線索來,若說有,大概也只有一條了。

  “你是說明鏡先生先祖曾是流民?”喬苒想了想,問張夫人,“可知他先祖因何成了流民?”

  明鏡先生給的謎題是“易子而食”四個字,會出現易子而食的情況多半是因為天災人禍,百姓將將餓死引起的。

  這等天災人禍自然會出現一批的流民。

  張夫人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如今想來,才發覺有些古怪,明鏡先生似乎從未提過他先祖成為流民的原因,此前也不是沒有學生隨口一提,卻每每都被他用各種借口糊弄了過去。”

  當然,明鏡先生為師長,有這個身份在,他要想糊弄過去自也比一般人要方便的多。

  “過去二十年我等從未想過明鏡先生會有什么問題,”張夫人說到這里,忍不住苦笑了起來,“直到方才那個老錢提及之前,我都未曾想過這些事。”

  掩飾二十年不曾露出過真面目,一想便令人無端生出幾分寒意來。

  張夫人克制不住的有些發抖,一想到被明鏡先生帶走的夫君和愛子,這種惶惶之感便更甚。

  相比張夫人的難以冷靜,喬苒倒是要好了不少,她頓了一頓,忽看向張夫人開口道:“張夫人,你家祖上也曾是流民。”

  這話一出,張夫人便愣住了。

  女孩子是肯定陳述的語氣,不是疑問或者感慨。

  “喬大人,你的意思莫不是我的先祖曾同明鏡先生的先祖有關?”張夫人下意識的咬了咬下唇,心中莫名的不安。

  先前不曾想到,可喬大人這話一出,此前一些莫名其妙之處似乎都被一只看不見的手串聯了起來。

  她祖上與明鏡先生祖上皆是流民,那個離開之人莫名其妙的提及了她的出生以及過往,再加上明鏡先生無緣無故對夫君和朗兒出手,很多事越是細想便越發驚人。

  “難道當真是因為我家先祖的關系?”張夫人不敢相信。

  “目前還不知曉。”喬苒搖了搖頭,隨即若有所思道,“不過若當真是因為夫人與明鏡先生先祖的緣故的話,或許兩位先祖當年變成流民與同一件事有關,而且這件事應當不是發生在長安城的事情。”

  兩家后人機緣巧合之下再次在長安重聚,或許明鏡先生便起了報復的心思。

  “若真是如此的話,我有些不明白了,”張夫人看著喬苒,眉宇間滿是疑惑之色,“既是如此,過往二十年,明鏡先生有無數次對我夫君和朗兒,甚至是我本人下手的機會。他為什么當時不下手?此時方才動手?”

  她不覺得此時她一家與大理寺搭上關系時是好的下手機會,既然想報仇,神不知鬼不覺的報了仇又將自己完全摘清楚不是更好么?何必此時繞這么一大圈如此復雜的做下這些事情?便是他能報復到她,他自己又如何逃得掉?

  “或許是彼時明鏡先生只是猶豫,缺一個真正說動他做下這等事的人,”喬苒說道,“這是其中一個可能,不過比起這個來,我倒傾向于另一個可能。”

  女孩子說到這里,倏地停了下來,她看向面前的張夫人,頓了頓之后,才緩緩開口道:“明鏡先生與張大人的相識并不是預謀中的事,這也是為什么這二十年來你從未有所察覺的原因,因為他亦不知道他先祖與夫人先祖的恩怨。至于是什么時候知道的,大概也是因老錢的關系。是老錢告訴了他你與他先祖的恩怨,而后煽動仇恨,替他出謀劃策,才有了今日之事。”

  已經經過的兩個案子足以讓她摸出對方的幾分套路來。

  張夫人默然了一刻,喃喃:“原來如此。”

  不是二十年一直生活在布局之中這一點讓她松了一口氣,可夫君和朗兒因她遭遇這等事還是令她愧疚無比。

  任誰一天之內發生那么多的事情都有些難以承受,可此時卻沒有時間讓張夫人愧疚,喬苒說道:“所以先祖的過往于我等而言很重要,事情不是發生在長安城的,若是找不到先祖的出處,要大海撈針于我等而言委實太過困難。張夫人,你可有先祖留下的遺物?我等或許可以從中推測出一二來。”

  “我不擅此道,先祖的遺物雖是見過不少回,卻并未能發現什么可以表明身份之物。”張夫人說著看向喬苒,“不過喬大人或許能發現什么異樣來,先祖的遺物就在這宅子的庫房之中,我等未曾動過,大人隨我來便是。”

  喬苒點了點頭,跟隨張夫人前往庫房。

  至于書房下的地室則由封仵作以及張解他們查看是否有遺漏線索之處。

  “我天性喜潔,先祖遺物時常擦拭整理,”張夫人將先祖的遺物一一擺開,說道,“祖上留下的也沒有看起來特別的東西,只一根竹杖,一只包袱以及一雙破了洞的鞋子而已。不止是我,就是我父親還在世時也只覺得這不過是先祖為了警示教導我們這些后人莫要忘本之意。”

  因著竹杖、包袱、鞋子她時常清洗擦拭整理,是以能確定其中并無什么夾帶。

  喬苒伸手將竹杖、包袱以及破了洞的鞋子細細翻看了起來,女孩子看的很是認真仔細,一旁的張夫人心中略有些忐忑,見狀忙問她:“如何?喬大人,可有夾帶藏私?”

  喬苒敲了敲竹杖,搖頭,道:“沒有夾帶藏私。”

  張夫人無奈的嘆了口氣:“所以先祖不曾留下過什么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

  喬苒不置可否,放下手里的竹杖,沉默了一刻之后,問張夫人:“張夫人,你時常清洗這些物件?”

  張夫人聽的一愣,她先前不是說過了么?怎的喬大人居然又問了一遍?不過雖是心中不解,她還是點了點頭,道:“是,我時常清洗這些物件。”

  “先祖留下這些物件多久了?”喬苒頓了頓,又問張夫人。

  張夫人道:“是我曾祖父留下來的,有大約一甲子的年歲了。”

  女孩子聽到這里,便笑了起來,她拿起那包袱與破了洞的鞋子,看向張夫人:“張夫人,你覺得這些東西看起來有一甲子的年歲么?”

  這些東西保留的很好,雖有些陳舊,可除了漿洗的舊色之外并無別的破損之處。

  張夫人臉色微變,不敢置信的看向喬苒:“喬大人,你覺得我在誑你?”

  她有什么理由去誆騙喬大人?她夫君和朗兒都在明鏡先生的手里,她是瘋了才會去誆騙此時唯一可以幫她的喬大人。

  喬苒卻搖了搖頭,道:“我不覺得你在誑我,我只是覺得你曾祖留下的東西也委實保存的太好了。”

  這話不就是說她誆騙扯謊的意思么?張夫人心里滿是委屈,忍不住辯解道:“這確實是我曾祖留下的東西,我也日常清洗,確實不知道它為什么如此…”

  話說到這里,張夫人聲音忽地一滯,對上女孩子含笑的臉色,直到此時,她突然明白過來喬大人的真正意思。

  她一再說這些物件太新并不是不相信她,而是這物件本身…竹杖也便算了,尋常的包袱和鞋子一甲子的年歲又日常清洗怎可能保持的這般完好?

  “我所料不差的話這包袱與破了洞的鞋子所用之料應當非尋常布料。”喬苒看向手里包袱的布料,眼神微閃,“我對此研究不多,但應當出處罕見,或許可以從這之中找到關于先祖的線索。”

  越是罕見的東西便越容易找到它的出處,至此,她已然可以肯定這位張夫人的先祖定然不是尋常人。當然,若非如此,即便淪落成了做小工的流民,張夫人的先祖也不會想盡辦法讓后人能夠讀書習字了。

  這是刻于人骨子里的認知,即便食不飽穿不暖,也不能遺漏手里的書。

  這等人的出身定然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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