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尋常大人家的小姐怎么樣?”黎兆接著問道。
黎素問想了想,還是搖頭,道:“也不行,小門小戶出來的也不知道有幾分見識和手段,況且相貌也未必配得上你!”
黎兆沒有生氣,繼續問黎素問:“那尋個生的貌美,見識手段又過人的女子好不好?”
黎素問聽罷遲疑了一刻,道:“也…不算太好,有些見識手段的女子怕是脾氣大得很,不服管教。”
“那大姐想要個什么樣的女子?”黎兆想著問黎素問,“生的貌美,見識手段又過人,脾氣好的?”
黎素問眉心沒有松開,下意識道:“我想想,似乎還有些不妥。”
黎兆卻在此時輕嗤了一聲,笑了:“所以不管我娶誰家女子,大姐都是不喜歡的,是么?”
黎素問臉色頓時僵住了,看向黎兆,怒道:“你什么意思?”
“大姐,你根本就不是關心我,你自始至終關心的都是自己。”
“你所謂的關心我不過是借著我成就你金陵第一美人的名頭,你先前嫁人時對王泊林動手是下意識在抗拒嫁人,如今嫁了潘公子卻一不順心便要回娘家不過是借著發脾氣的機會逃回來罷了。你要的是金陵第一美人的光環加身,你要的是前后擁沓無數一呼百應,你要的是不能有女子勝過于你。插手我的婚事是怕無法掌控于我。”
“自始至終,大姐你都是如此。”
黎兆淡淡的說道:“你不理會六弟便是因為他無法助你成就你金陵第一美人的光環。”
“你厭惡喬小姐是因為喬小姐與你從根子上便是截然相反的兩種人。”
“她要什么會自己去爭取,而不是你,借用外物譬如我這個弟弟來助你。”
“她所倚仗的是自己,你所倚仗的是緊緊的將可倚仗的人抓在自己的手中。”
看著面色慘白如紙的黎素問,黎兆閉上了眼睛:“大姐,我話說的很清楚了,不管有沒有喬小姐都一樣。我先前只是不說,對你的所作所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如今你的手伸得太長,委實過界了。”
黎素問心中惶惶,抓緊了自己的裙角看著面前的黎兆:這樣的三弟委實讓她覺得有些陌生。他沒有發怒,也沒有如自己一般大呼小叫,他只是目光平靜的看著自己,眉宇間滿是冷漠。
馬車在黎家小宅的門口停了下來,黎兆走下馬車,對黎素問道:“祖父臥病在床,你去看看,我已經去信給姐夫了,待到姐夫來京城,你便同他離開。”
黎素問緊咬著下唇,看著黎兆的背影想開口說幾句軟話,黎兆卻在此時再次出聲了。
“再有下次…”黎兆轉過身來看向黎素問,忽地搖頭,輕哂,眼神無波,“不會有下次了。”
黎素問嚇的渾身一抖。
黎兆沒有理會她,而是開口展顏一笑,踏入門內。
聽著黎兆陌生又熟悉的聲音自門內傳了出來,一如既往的溫和,卻讓她如墜冰窖。
“大姐來了,同祖父說一聲,大姐來看他了。”
春意漸濃,辦完烏孫小族長的案子之后是一個難得的休沐日,喬苒等人去城外踏青了。
日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無端讓人生出幾分困頓來,喬苒坐在帶來普在草地上的軟布上,懶洋洋的支著下巴打了個哈欠。
裴卿卿同紅豆、方秀婷正在前頭放風箏,裴卿卿“明晃晃”的偷懶跑在最后一個,偷偷從荷包里取出一塊點心狼吞虎咽的塞入口中。
一竹筒梅子飲遞到了面前,喬苒看著手里提著滿滿當當幾竹筒梅子飲,難得有些狼狽的張解,忍不住失笑。
踏青的時節,行人外出踏青玩耍之時自有不少小販制了漿水青團等物在踏青的盛景處叫賣,玩累了,來一竹筒梅子飲,酸甜解渴,因此賣梅子飲的小販生意一向好得很,需要排隊才可買得,方才一旁這位堂堂的張天師便是去買梅子飲了。
喬苒接過梅子飲捧在手里,看張解將手里的梅子飲竹筒放下,而后靠著她坐了下來。
“春眠不覺曉…”喬苒嘀咕了一句,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原先事忙時忘了春困,如今閑下來,春困倒是又找上門來了。
烏孫小族長的案子甄仕遠已經上奏了陛下,不管怎么說,在大理寺鬧了好些天還順帶將封仵作揍了一頓的烏孫人換了地方去往禮部了。
這一點倒是讓喬苒有些意外,不管怎么說,殺害烏孫小族長的都是大楚人,雖說葛懷素一家的本意是對大楚與匈奴人的憎恨,可殺人的是大楚人這一點是不爭的事實。
烏孫人居然沒有借機生事,喬苒也有些意外。
“因為烏孫小族長已經死了,”說起這件事,張解嘆了口氣,語氣中不乏憐憫,“便是生前再如何厲害的人物,死了便也做不了什么了,更何況,他還只是個孩子。”
一個什么都不懂,卻偏偏有著烏孫王族血脈的孩子。
“烏孫小族長雖然死了,可烏孫人還在,沒有滅族,來不及去為烏孫小族長傷心,烏孫總要有新的族長。”張解說道,“與其糾結于小族長的死,倒不如想著借機從大楚這里得到一個大好處,而后助他們擴大烏孫部族。”
于烏孫人而言,與大楚結交自始至終為的都是自己在匈奴各部落中的話語權。
于大楚而言,烏孫人為己謀利,其過程必然是要在匈奴各部落中發動戰爭的。
如此,結果也似乎同一開始想的沒什么兩樣,可于烏孫人而言是不同的,如今是從大楚這里得到了好處,原本則是要來大楚這里借兵的。
一個看似重要的烏孫小族長的死,其結果本質上并沒有任何改變,只是換了個說法。
“說法不同,同樣是挑起征戰,謀反與起義可是不同的。”張解輕笑了一聲,向她透露了些許進展,“稽侯珊在烏孫部落中聲望不低,陛下與其達成了協議,助他登上族長寶座。”
原本烏孫小族長活著之時,稽侯珊曾是忠臣,如今烏孫小族長死了,想著與其讓旁人來占這個位子,倒不如自己來,改變不過一瞬之間。
“禮部那群人若連這個都做不好,那俸祿也是白拿了。”張解淡淡道。
大楚與烏孫人沒有鬧掰,這于大楚普通百姓而言總是一件好事。
喬苒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素白纖細沒有半點傷痕,隨手從身邊的草叢里挑了一支鋸齒葉狀的芽草在掌心處劃了一下。
掌心處立刻涌出了一道刺眼的血線,而后…她伸手摸了摸,擦去了那道刺眼的血線,掌心處除了一道輕微的紅痕什么也沒有留下。
烏孫小族長的案子結束了,可葛懷素對她說的話卻是已經在心底烙上了印。
先前原二爺的死讓她以為自己和原家的恩怨便是沒有全然了去,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卻也已經知道的差不多了。畢竟那時候她已將原家逼到那個份上了,原家卻依然拿不出新的辦法來掣肘她,這讓喬苒無比肯定原家手里已經沒了別的砝碼。
可事實真是如此嗎?又或者原家自己也不清楚她與原嬌嬌二人的問題,畢竟煉成符醫需要的藥人這種事也算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了。
喬苒垂眉,將手里的草葉扔到一邊,打了個哈欠,懶懶的看著在草地上放著風箏奔跑玩鬧的裴卿卿、紅豆等人,眼里不由自主的多了幾分閑適的笑意。
今日出來踏青,就連唐中元都告了假,除開日常要去閆先生那里習字的方二夫人之外,家里的人都到齊了。
話說回來,那位人人都道肖似她的張夫人想來聽到烏孫小族長這個案子結束,過幾日就會來尋她了吧!
喬苒想著,對張夫人請她幫忙的事倒是越發好奇了起來,還有送到周世林那里去的藥酒,周世林還沒有回應,想來藥酒的功效還未來得及驗證。
春困襲來,喬苒懶懶的打了個哈欠,靠在張解的肩頭漸漸睡去。
看著女孩子柔和的眉眼,張解不自覺的笑了笑,攏了攏搭在她肩頭的外袍。
裴卿卿轉頭便看到了靠坐在一起的二人,伸手拉住正要上前拿梅子飲的紅豆,小丫頭狠狠地給了她一個眼色,道:“我們張解難得開一回竅,渴便先忍著點吧!莫要打擾他們。”
也不知道這丫頭怎么年紀小小卻是這幅老氣橫秋的模樣的。紅豆翻了個白眼,卻當真沒有上前。
小姐和姑爺難得出來一回,確實莫要打擾的好。
“九…九叔,我喝了啊!”端著一碗黑乎乎湯藥的平莊莫名地有些不安。
真是怪了,先前得知能得到原大小姐賜藥時他都激動的快睡不著覺了,此時不知道為什么竟莫名其妙的開始慌張了起來。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慌張之感從何而來,大抵是對著這么一大碗渾濁不堪黑乎乎的東西本能的有些害怕吧!
崔九叔點了點頭,看著他如臨大敵的樣子,不由輕哂:“便是沒什么用處也不會喝死人的,莫用擔心。”他說著目光落到了窗外。
崔家在長安扎根多年,他們如今所處的是長安郊外崔家的一處別苑,就處在臨近山腳小山腰之上,山下是水草花木之景,春夏秋冬吸引了不少人來這里玩耍觀景。
他時常來這里是因為這里只消一低頭便能看到山腳下玩耍的游人 此時正是踏青的好時節,不少人就在山腳下鋪著軟布,帶著點心吃食游玩,風箏乘風而起在空中隨風而動,一眼望去,倒是也叫人原本有些煩悶的心情好了不少。
正這般想著,一只格外碩大的丑丑的糖葫蘆風箏忽地直直的朝著人面扎了過來,如此突然,以至于就連鮮少有什么大的反應的崔九叔面上都露出了些許驚訝之色。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準備將手里的湯藥一飲而盡的平莊卻被這只大糖葫蘆風箏嚇的一個哆嗦,手里的湯藥登時撒了大半。
“我的藥…”平莊驚呼了一聲,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一道熟悉的大嗓門響了起來,“我的風箏!”
這聲音如此耳熟,以至于平莊脫口而出:“裴卿卿!”
風箏扎去宅子里了,那邊嫌走山路慢的裴卿卿已經借著輕功身法甩開上山路過來的紅豆等人,自己隨著風箏奔到了兩人面前。
看到平莊拄著拐杖的樣子,小丫頭明顯一愣,怔了一怔之后,脫口而出:“你怎么成這個樣子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平莊臉色一僵,默默道:“重風鬧脾氣了。”
“你說你那匹馬啊!”小丫頭回過神來,“哦”了一聲之后,認真的勸他道:“早說了,你那馬不喜歡你,你何苦強逼人家?早將重風送給喬小姐不就沒事了?”
平莊:“…”
這說的是人話嗎?眼看他這幅樣子,不安慰一番也就算了,居然還打上了重風的主意!平莊狠狠的瞪了眼裴卿卿:要不是看在她年紀小,還是個孩子的份上,他早就動手了!
裴卿卿朝他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沒有再理會他,轉而看向一旁的崔九叔,怔了怔之后,小丫頭認真的點了點頭,給出了評價:“你還是有頭發好看些!”
這眼神如此真誠,崔九叔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頭頂,而后便忍不住笑了:“是嗎?”
裴卿卿點頭,道:“是啊!”說罷便徑自走到他身旁蹲下身將那個丑丑的大糖葫蘆風箏撿了起來,正要離開時,小丫頭眼角余光卻是一掃,而后指著糖葫蘆上一灘碩大的污漬驚呼道:“誰做的?”
誰做的顯而易見,罪魁禍首手里灑的只剩一點點的藥碗還沒來得及放下來。
裴卿卿怒氣沖沖的看向平莊,指著自己的糖葫蘆風箏,道:“你賠我糖葫蘆!”
平莊抽了抽嘴角,對上面前怒氣沖沖的小丫頭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道:“關我什么事?我還想說你賠我藥呢!這可是九叔特地為我求來的原大小姐的藥,吃了治腿的,現在好了,藥沒了,你賠我藥!”
裴卿卿聞言不由愣了一愣,而后下意識的看向平莊的腿,喃喃:“聽說那原大小姐只治不治之癥,你這腿跌一下就成了不治之癥嗎?”
小丫頭說罷,便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平莊,而后才道:“你除了胳膊腿的,難道還有哪里傷了么?”
這胳膊腿的也不像什么不治之癥,難道是傷在別的地方?裴卿卿好奇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