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就是好用,一路暢通無阻。周世林帶著一眾武將們大搖大擺的跟在喬苒身旁好奇的看著這座小倌館。
蒼天可鑒,他真是個鐵血筆直的男兒,所以對小倌館這種地方并不熟悉,尤其是這種養在宅子里的,更是如此了。
難得“光明正大”的來一回,自然是要看個夠本了。周世林認真的想著,目光越發大喇喇的放在宅子上,別說,這小倌館還挺不錯的。他是個粗人,說不來太高深的夸贊之語,不過其內花草山石布置確實錯落有致,別有一番韻味。
跟著身旁這丫頭無比招搖的在宅子里逛了一大圈之后,終是在宅子里修建的山水涼亭外見到了那位主事。
小倌館的主事是個四十上下的婦人,小倌喚她‘李媽媽’,李媽媽此時正陪著笑迎上來施禮喚“大人”。
周世林對這種人委實沒什么興趣,背著手點了點頭正準備說“不必多禮”,一旁的女孩子卻已經先他一步喊出了這句話,得了女孩子這句話的老鴇這才起身。
原來這一聲“大人”喚的不是他,周世林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只是心中忍不住腹誹:難怪面前這人一把年紀了只能當個老鴇,連哪個官大都不知道。當然,他們這一行里頭最大的還是那丫頭手里的陛下了。
喬苒沒有理會周世林的小心思,一開口便說明了來意:“李媽媽,聽說你這里有白面異族少年,我來看看。”
要看異族少年?老鴇愣了一愣,隨即便笑著說道:“難怪大人要專程到我這里跑一趟了,不是老身自吹,要看這等上等尖貨,也只我這里有。”
喬苒點了點頭,沒有多言:“都請出來吧!”
老鴇聽罷一邊轉身讓身邊人去將人帶過來,一邊對上面前手執“如朕親臨”身穿大理寺官袍的女子卻又忍不住起了幾分猜測:“大人,可是最近長安城里頭出了什么事?”
畢竟大理寺衙門這等沒有案子不出動的地方,無事登門必然有事。
女孩子點了點頭,卻沒有多說。
老鴇有心想問,可見她站在一旁抿唇不語,一副不欲多說的樣子,也只得作罷。
下頭的人很快便將幾個白面異族少年帶了上來,在一旁大喇喇站著東瞅西瞅的周世林只一見,便懵了:“這…怎么看起來都長的差不多呢!”
都是藍眼高鼻卷毛的樣子,這如何分辨的出來?
這話一出,幾個異族少年心中便不由冒出了幾分委屈:什么叫都差不多?人都是生了兩個眼睛一只鼻子一張嘴,那也叫長的差不多么?
當然,這話也就心里想想而已,身材雄壯的周世林一看便不是好相與的,雖然沒有身著官袍,可那副目中無人的樣子想想不管背景還是拳頭都硬的很。
喬苒沒有出聲,只是認真打量了片刻幾個白面異族少年之后,手指向其中三個道:“你,你還有你出來。”
小倌們看向一旁的老鴇,見老鴇點頭,這才帶著幾分不甘不愿的站了出來。
周世林看著被喬苒點到的三個白面異族少年站出來之后,眉頭擰得更緊了,他背著手走過去圍著三人“巡視”了一圈,而后指了指那三個少年問喬苒:“這幾個人有什么區別?”
喬苒笑了笑,道:“看不出來便對了。”
她雖然看的出來,不過目擊者可不是她這等人,而是周世林這等普通人,若是普通人分辨不出這三人的模樣就證明她找對了。
不過一個點人的功夫便讓一旁的老鴇忍不住微微瞇眼:“大人好眼力,這三人便是我們這里新來的雜役都有時常弄錯的可能,大人卻是一眼就將他們三個挑出來了。”
喬苒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問老鴇:“這三位前些時日可有離開過這里?”
老鴇聞言怔了一怔,眼珠轉了轉,似是略有些猶豫,喬苒沒有多言,只是拿著手里的腰牌在她面前晃了晃。
老鴇見狀臉色不由一僵,略一權衡之后很快便做出了決定,開口說了實話:“這三位前幾日都不在,直到昨日方才回來。”
說罷這些,不等喬苒再問她便將這三人的來歷說了一遍:“阿古和阿加七歲便到了我這里,是從騾馬市買來的尖貨,算我這里的老人了,這個阿難才來我這里三個月,原先是被富商養在后宅的,后來那富商生意做不下去了,便將阿難賣給了我。”
略略說了一番這三人的來歷之后,老鴇又解釋道:“我這里不同于那些大的地方,不少客人不喜歡上門,便時常將人接走,這三位模樣生的好,年紀又小,很得客人喜歡,是以日常在這里的時候不多,今日大人也是來得巧,他們都在。”
如此一番解釋可算詳盡了,喬苒略略點了點頭便再次開始打量起了面前這三個異族少年,大抵是有了老鴇的眼色,這三個異族少年俱沒有大的動作,很是乖覺的站在那里,任她打量。
便在此時,周世林忽地驚呼了一聲“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喬苒愣了一愣,看向周世林。
周世林得意的給了她一個眼色,用“并不算小聲”的小聲說道:“我雖然不知道你要作甚,不過這三人若是有問題的話,定是這個叫阿難的了。”
這話聽的喬苒有些意外:周世林又要開始他離奇的推理了嗎?
見女孩子沒有開口否定他的話,周世林咳了一聲便說了起來:“這種事我見得多了,一般都是新來的有問題。”
這推理…喬苒眉心一跳,本能的脫口而出:“雖然離奇,卻也有些道理。”
周世林:“…”
這話真是不知道為什么聽的人莫名的開始臉紅,不過,他覺得自己這一次的話沒什么問題。
“那兩個來了幾年也不出事,他一來就出事,不是他又是誰?”周世林攤手說道。
這話還真是有道理到難以反駁,那個名喚阿難的異族少年一下子紅了眼,張口辯解道:“…我沒有。”
喬苒見狀,想了想,道:“不過也有可能是他運氣不大好。”
這丫頭的理由也同樣的如此令人難以反駁,周世林摩挲著下巴,點頭表示認同:“你說他是掃把星吧,倒也有這個可能。”
阿難:“…”
雖是這么說的,女孩子卻沒有再看向阿難,只是認真打量起了一旁的阿加和阿古,片刻之后她對一旁的老鴇道:“方才我們在宅子外邊聽到絲竹之聲甚是悅耳,想必教導他們費了好一番功夫吧!”
老鴇點頭,沒了隱瞞的意思,回答自然十分爽快:“做這一行的光有相貌不會長久,自也要有別的技藝加身。”
所以琴棋書畫這等東西老鴇也會教。
“點妝也教嗎?”女孩子的目光一直落在阿加和阿古的身上,并沒有移開,頓了片刻之后,忽道。
這個問題讓老鴇有些意外,不過很快便點了點頭,道:“以色侍人,顏色總是最開始吸引客人的。”
要談感情深厚要去問青梅竹馬,要談琴棋書畫和才華這等東西可以去論辯館,她這里是小倌館,自然顏色為首,琴棋書畫都只是錦上添花之物。
這也是小倌館比起那等養在后宅的小倌多出不少的本事之一。
喬苒掃了眼阿難臉上明顯不如阿加和阿古細膩的妝容,沒有再看阿難,目光在阿加和阿古二者之間來回巡視,看了片刻之后,女孩子才又問老鴇:“他二人素日里在吃食上可有什么偏好?”
這話一出,那個叫阿加的異族少年臉色頓變。
正站在一旁閑著沒事可做直直盯著這三個異族少年的周世林沒有錯過這一幕,見狀當即大喝一聲,手指向阿加道:“這孫子心里有鬼!”
被周世林一句話戳破的阿加被他如平地驚雷般炸開的聲音嚇了一跳,本能的想要逃離,只是還來不及走上兩步便被周世林帶來的武將一哄而上,牢牢的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一切的發生都不過轉瞬之間,饒是自詡見慣了貴人,多少也算見多識廣的老鴇也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仿佛還沒有反應過來。
沒來得及出手的武將活動了一下胳膊,滿臉的惋惜之色:好不容易跟著大督護出來一回,只讓大督護一個人表現自是不行的,他也等了許久的表現機會了。只可惜讓這群狗東西搶先一步。
回過神來的老鴇看著眼前這一幕眼角忍不住抽了抽,看向那個如同小雞崽一般被一群人高馬大的武將壓在地上的阿加打了個哆嗦,問喬苒:“大人,這是…”
喬苒沒有向老鴇解釋什么,只是反問老鴇:“這個阿加素日里吃食上有什么喜好?”
這也是在周世林喊出“這孫子心里有鬼”之前女孩子問的話。
老鴇不知道這個問題同阿加被制住有什么關系,不過看阿加的反應,顯然是有些古怪。她不敢怠慢唯恐自己也被牽連其中,便忙招手喚來廚房的人,廚房的人聞言很快便道:“阿古口味重些,喜食牛羊肉,偏好西域口味;阿加的口味如今已然同我們大楚人沒什么兩樣了,尤好精細名菜。”
精細名菜就對了!喬苒看向阿加,笑容不達眼底:“如此,便請你同我等走一趟了。”
官差上前為阿加套了枷鎖,喬苒則轉頭問此時一臉驚疑不定的老鴇:“前幾日阿加是被哪個客人帶走的?”
心知這次事情嚴重的老鴇沒有隱瞞,爽快開口道:“是城陽縣主。她是阿加的熟客,素日里最喜歡阿加了,宅子離這里不遠,也在朱雀坊這里。”
這一趟可謂收獲頗豐,回到大理寺時已是申時下值的時候了,將阿加帶進大理寺,喬苒便去找了甄仕遠。
好不容易才安撫住烏孫人的甄仕遠此時正一臉疲憊的癱坐在椅子上,喬苒才一踏進門,甄仕遠便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看向她身后緊隨其后跟進來的周世林:“他過來作甚?”
周世林哼道:“這一次抓人若不是我出手幫忙可沒有那般順利的。”是他那神來一腳踹開了小倌館的大門,而后也是他及時發現“那孫子心里有鬼”的。
甄仕遠卻對此表示懷疑,眼神詢問喬苒。
喬苒笑了笑,沒有否認,只道:“事情的經過我稍后再同大人說,眼下請大人帶人同我去朱雀坊走一趟,請舞陽縣主過來協助辦案。”
即便因為陛下唯一的子嗣大殿下身體孱弱,都在謠傳陛下將會在諸多留在長安城的宗室中人中擇賢明立儲。可在這些有可能位登大寶的宗室中人之中卻不包括舞陽縣主的父親留安郡王。
不管是封地還是能力亦或者聲名,留安郡王都十分不顯眼,甚至因為身體虧空傷了根基,除了舞陽縣主之外已然無后。
舞陽縣主本人也不是厲害有手段的宗室子弟,養面首、吃喝玩樂亦是個紈绔。
“此事牽扯到了舞陽縣主?”甄仕遠有些意外,涉及宗室中人,總是有些麻煩的。
喬苒點頭,道:“我從朱雀坊一家小倌館中尋到一名名為阿加的小倌,老鴇為證,這個名喚阿加的小倌在烏孫小族長失蹤的那幾日并不在小倌館中,而是被舞陽縣主帶走了。”
甄仕遠“嗯”了一聲,眼角余光瞥到周世林已經自己‘主動’去搬了張凳子坐下來聽了。
對上甄仕遠望來的目光,周世林沒有半點不自在:他在山西路就是這樣聽喬大人推理案子的,不行么?
對上周世林這等臉皮厚度堪比城墻的,甄仕遠無奈只得作罷。
女孩子說話間已經讓官差把在門外等候的阿加帶了進來,才一進門,甄仕遠便怔了一怔:“這是…烏孫小族長?不對,好似又不是…這…”
“漢人要分辨異域人本就有些困難,更何況這等生的有幾分相似,妝容打扮都類似的更是如此了。”喬苒對甄仕遠的疑惑并不意外,向甄仕遠解釋道,“去長春樓的是他。”
什么?甄仕遠聞言大驚,不過她知道女孩子不是個空口無憑之人,這么說必然是有證據的。
“我看了長春樓掌柜記賬的賬本,那幾日烏孫小族長在長春樓用的飯食大人可曾注意過?”女孩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