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一個父母皆不在的孤女,光宗室中人這個身份,便是祖上一點遺產都未留下,也是能領到宗室中人每月分發的月銀。
而這月銀完全足夠一個孤女日常開銷,甚至買上三五個仆從伺候了。
不得不說,生下來便是李氏血脈這一點與尋常升斗小民相比注定是不公平的。
所以,這才是她覺得奇怪的地方,一個王族遺孤怎會跑到大理寺去當廚娘?雖說這只是一本話本子,不必這般嚴瑾,可喬苒還是忍不住道了出來。
甄仕遠瞥了她一眼,道:“我怎會知道?我又沒看到那里呢!”他又不是寫話本子的徐十小姐,怎會知道徐十小姐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話本子不用講究那么多,原先把她弄到大理寺也是好叫她作為摻和張女官同喬天師感情的配角方便出現吧!”甄仕遠想了想,道。
女孩子卻拖著腮幫子認真的想了想,而后搖頭道:“我覺得不是這般,你想啊,既然是把這個俏廚娘當做破壞喬天師和張女官感情的配角,她戀慕的又是喬天師,為了方便近水樓臺先得月什么的,應當把她放在陰陽司更方便對喬天師下手啊!”
甄仕遠被她這話說的一噎,還不待他反駁,便聽女孩子接著說道:“還有,就算一定要讓她做個廚娘,也未必要做大理寺的廚娘,做宮里的廚娘不也方便她摻和感情?將她放到大理寺,每一日見張女官的此數比見喬天師多了不知多少,如此,便是破壞感情也沒什么力道啊!”
看著面前女孩子一本正經的分析著如何更方便的摻和自己和張解的感情,甄仕遠臉色古怪,片刻之后,喃了喃,道:“徐十小姐興許沒想那么多呢!這俏廚娘畢竟只是個配角,若是摻和感情太厲害了,怕是會被人罵的。”
雖然看這本話本子的,坊間有不少書生喜歡這等俏麗活潑的俏廚娘,可對于大多數人而言,尤其是看這話本子的女子,也是買話本子的最主要的讀者還是不喜歡俏廚娘太跳的,畢竟在她們眼里喬天師和張女官是天作之合,不管從先來后到還是感情因素都是更喜歡兩位主角在一起的,一個太跳的破壞人感情的配角顯然是不被人喜歡的。
照這么看來,俏廚娘被安排在大理寺衙門里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太跳了,怕會引來謾罵。
“可這個配角著墨委實多了點,”喬苒回憶著前兩冊的內容,輕哂,“而后第三冊人就突然死了。”
若說“意外”徐十小姐這一手是當真驚到她和甄仕遠這兩個自詡斷案老手的大理寺官員了。
“我如今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了,”甄仕遠沒有繼續理會喬苒,而是翻著手里的話本子,道,“所以,我準備快些將它看完,就好回答清楚你這個問題了。”
喬苒沉思了片刻,起身走到屋堂外。
算算裴卿卿的腳力,應當快回來了,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見一見這個馮六小姐了。
同樣迫不及待的想見馮六小姐的還有一個時辰前離開大理寺衙門的傅靈,雖說送完話本子她回了家,不過在屋里呆了一會兒,想了想左右閑著也是閑著,便干脆準備出門去找嫁到京城來的那位馮六小姐。
說實話,雖然那馮六小姐是阿緣在洛陽結識的“替代品”,可她當真是一點都喜歡不來這位馮六小姐。
同樣是飽讀詩書的才女,阿緣會寫話本子,會大半夜的和她一起出門跟著謝承澤去盯梢,那位馮六小姐卻滿口的“仁義道德”,遵守《女則》《女戒》,一副活在前朝的樣子,她真是不明白阿緣怎么會同這樣的人稱為朋友的。
是以,雖然都是阿緣的朋友,她跟這位馮六小姐除了見到打個招呼的功夫,私下里根本不曾來往過。
不是一路人,有什么好說的。要她坐下來聽馮六小姐說一天的話,簡直頭都要大了,這次,若不是為了阿緣,她當真是一點都不想去見這個馮六小姐。
可她是個干脆果斷的,既然想到這一出,此時天色又尚早,便想著干脆就現在出門,將馮六帶去大理寺叫喬大人審問好了。
做什么事不都宜早不宜遲嘛!傅靈想著,便又大步出了院子,而后準備出門。
只是這一次出門還未走到門口便被人攔了下來,看著下朝回來的父親,傅靈抽了抽嘴角,翻了個白眼,隨意敷衍的喚了聲“父親”便準備繞過自家父親出門去。
那廂才從同僚家中回來的上督護馮鎮岳將女兒翻白眼的舉動盡收眼底,不過大抵也是早就習慣了,畢竟這女兒從小便是如此,真不知道他馮鎮岳和夫人都是恪守禮教的怎會生出這么個出格的女兒。
好歹也是個大家閨秀,人家騎馬射箭打馬球時才穿的胡服勁裝,她整天套在身上,也不知道打扮打扮自己,遠遠看著跟個男人似的。馮鎮岳有些頭疼,想到都十六七歲仍然無人問津的女兒便心慌的厲害,覺得這女兒八成是要砸手里了。
這女兒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屢教不改,生都生出來了又不能重新塞回去重生一個。馮鎮岳憂心不已,看著女兒那張清秀的臉更是忍不住嘆氣。清秀放到外頭去還不錯,可放眼美人如云的長安城,門當戶對的那群年輕后生早被養刁了眼,這清秀還不如貌丑的叫人記的住呢!真是頭疼。
當然,長相這種事也不能怪女兒,畢竟自己跟夫人就長這樣,要是真生出一個長的太過出挑的,那才奇了怪了,他要懷疑一番這是不是自己的女兒了。
“又要去哪里野去?”看女兒這副“邋遢”不修邊幅的樣子,馮鎮岳只覺的閨女的親事越發的雪上加霜,沒好氣的又問了一句。
只是沒想到往日里他這么一問,只會隨意回個地名的女兒今兒居然破天荒的眼睛一亮,認真解釋了起來:“父親,我新交了一個朋友,是大理寺的喬女官,她在負責阿緣的案子呢!她要找阿緣洛陽時認識的朋友,我知道那個馮六小姐就在京城,準備帶馮六小姐去見她,沒準還能幫阿緣報仇呢!”
“胡鬧!”馮鎮岳聽罷想也不想便喝罵了一句,指著傅靈的腦袋脫口而出,“你個連《三字經》都背不熟的還學人破案,也不想想你有那腦子嗎?”
他老馮家的人就沒一個是那等動腦子的料,摻和什么?
“我可比你聰明多了。”傅靈聞言頓時不服氣了起來,毫不客氣的回懟了回去,“阿緣都夸我呢!”
“她那是哄你呢,你爹我就這樣,你能聰明到哪里去。”馮鎮岳很有自知之明的說道,而后不忘訓斥她,“少摻和那種事了,還不如想想學著人家小姑娘搗鼓搗鼓胭脂水粉什么的,聽說有些女子點妝手段相當了得,我有個同僚的夫人日常就是個極美的樣子,有一回出去玩不流行落水,待到從水里撈出來可叫我們嚇死了,還以為換了個人。你若是有那等點妝水平搞不好也能騙,不,找一個夫婿回來,不用叫我和你娘為你找夫婿這種事頭疼了。”
他現在都在考慮要不要等來年科舉學人榜下捉婿,那等名次太靠前的倒也不用,畢竟早被人盯上了,名次一般,人也不用太出挑,不丑即可,到時候敲暈了帶回來,沒準還能敲到個有潛力的后生呢!
傅靈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家父親正在為她的終身大事著急,只依舊哼了一聲,不以為意,道:“總之,我現在要出門找馮六小姐,同你說一聲,晚上不用給我留飯了。”先前被喬大人跟那大胃口的小丫頭敲了一筆竹杠,今兒非得敲回來不可,她就不信了,她一個人還比不上一個小丫頭的飯量,傅靈摸了摸肚子,志得意滿。
那廂原本還在憂心傅靈終身大事的傅鎮岳卻突然“咦”了一聲,叫住傅靈,問道:“你說洛陽的馮六小姐,她姓馮,同洛陽那位姓馮的府尹可有什么關系?”
一聽自家老頑固的父親居然還知道這一茬,傅靈雙目一亮,忙不住點頭道:“對對對,馮六小姐就是馮府尹的女兒,嫁來京城了。”
“她那夫君可是個六品的閑散文職官員?”傅鎮岳臉色變了變,卻很快冷靜下來,問自家女兒道,“住三花巷那里的?”
傅靈點頭如搗蒜:“對對對,父親,你居然知道這個!”
看來老頑固父親還挺八卦的嘛,傅靈想著。
傅鎮岳卻看了她一眼,道:“那你今兒不用出門了。”
什么?傅靈聽聞頓時一愣,奇道:“為什么?”
“因為人家此時沒空搭理你了。”傅鎮岳說道,“我回來的路上經過三花巷見到不少人拎著水桶在救火,似是一家起火了,便問了一問,聽說就是個六品閑散官員家的,新進門的媳婦是洛陽府尹的女兒。”
傅靈聽的臉色頓變,抬腳就要往外沖,傅鎮岳眼疾手快一巴掌抓住了傅靈的脖頸,提起來道:“你做什么去?人家家里走水,眼下正忙得很,哪有功夫搭理你?”
傅靈急道:“既然走水,我更要去幫忙救火了,父親,你快放開我。”
“倒還有幾分俠義心腸,”傅鎮岳卻是嘴角一抽,盯著傅靈的腦袋看了片刻之后,嘆了口氣,敗下陣來道,“我經過之時火已撲的差不多了,眼下估摸著在善后,你就莫要過去添亂了。”
雖然知道自己生出來的女兒聰明不到哪里去,可這也委實“憨厚”的過分了。
不用她救火了!傅靈想了想,嘗試著想要掙脫開傅鎮岳,卻發現自家老爹今兒是動了真格,她根本動彈不得,于是忙道:“那我去救人…”
“你救個什么人,又不是大夫,不要添亂了!”傅鎮岳說著這才放開了傅靈,而后叫來府里的幾個護衛,叮囑他們道,“看著小姐,今兒就別讓她出去亂跑給人添亂了。”
這一句嫌棄的話聽的傅靈七竅生煙,忙抬腳就要跟上傅鎮岳,卻被幾個護衛及時抬手攔住了去路。
這顯然不是第一回了,傅靈沒有做師徒突破幾個護衛的重圍這種徒勞的掙扎,畢竟上督護自己武藝便不錯,家里的護衛手腳功夫自然不俗,對付個三腳貓功夫的傅靈不在話下。
看了眼閨女憤憤不平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傅鎮岳這才松了口氣,轉身負著手大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閨女太傻了,還真要他這個當爹的看著才行。
徐家那位徐十小姐是個招人喜歡的孩子,人這突然死了他也覺得惋惜,可徐十小姐又不是什么普通女子,人家姓徐,可不是他老傅家能招惹的,而對方膽敢對徐家下手,定然不是個小人物,他家里比起這些人來權勢夠不上也就罷了,腦子估計也一樣,那還摻和什么,上趕著送人頭不成?
至于大理寺…那是沒辦法,畢竟吃的就是這碗飯,這燙手山芋不接也得接。
原先還未察覺到什么,倒是那傻閨女的話提醒了他:大白天走水…當然,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可這個時候走水,而且走水的還是傻閨女正要幫著大理寺的人去找的什么勞什子的馮六小姐。
這次接手案子的大理寺官員能力必然十分出眾,畢竟事關徐家,給甄仕遠十個膽子他都不敢找個能力平平的來接手此案嗎,而事實證明,此人能力確實不錯,那么快就找到了馮六小姐,只是兇手同樣狡猾,眼下就好似兩方在跑步比快慢一般,誰先出一步,便贏了。
這等比快慢的“游戲”里,他家傻閨女摻和進去怕是人都走到終點了,她還在起點東張西望呢!
所以,還是不要胡亂摻和進去的好,畢竟這種事也是講腦子的,她家傻閨女沒有腦子這種東西,就不要進去攪和了,說不好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