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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喝罵將兩個官差罵的面如土色,待到甄仕遠一口氣罵完之后,其中一個才開口解釋了起來:“大人,我等本是不想再生波折的,只是臨出發前那幾個侍婢執意…”說到這里,官差的聲音不由低了幾分,人死為大,更何況身為一個男兒,將矛頭指向幾個女子委實是令人不齒,若放在平日里,他們當真是寧肯自己擔下這責任也不將事情說出來的,可這件事不同,關系甚大,所以,定然是要說的,而且,不得有任何隱瞞。
官差說到這里,頓了頓道:“她們幾個道包裹細軟這些事物可以不收拾,可她們手邊關于徐十小姐的一些個細碎物件必須收拾著帶去衙門,否則,大人問起,怕是定會有所遺漏。”
所以,細碎物件是關于徐十小姐的,桃劍她們幾個提及要帶徐十小姐相關的事物,官差自然不可能不同意。
甄仕遠蹙了蹙眉,知道這還當真怪不得眼前這幾個小子。若換了是他,怕是也會做出一樣的決定的。
想了想,他又忍不住問那幾個官差,道:“當真一點聲音都沒有嗎?”
眾人點頭。
甄仕遠臉色十分難看:一院之隔,悄無聲息的解決了三個侍婢,其中兩個甚至武藝尚算不錯,對方不是用了藥就是身法手段遠在桃劍和木劍之上。
鑒于封仵作的驗尸結果,答案顯然是后者。
甄仕遠蹙眉看向眼前的三間屋子,叫住經過身旁的搜查官差道:“搜仔細點,但凡有個字或者有什么古怪物件的都找出來帶回去。”
這么狡猾的對手處處快他們一步,總讓他生出一種感覺,仿佛兇手就在暗處獰笑著嘲笑他們。
真是可惡至極!甄仕遠暗罵了一聲,煩躁的走了出去。
吃完熱氣騰騰的撥霞供,裴卿卿身心舒暢的蹲在長廊上看小花玩耗子。
吃個撥霞供的工夫,也不知這只花貓從哪里抓來的耗子,不過大抵是因著并不餓的關系,小花雖然抓了耗子,卻并沒有吃它,只是用爪子踩著耗子放一放抓一抓,再放一放抓一抓的玩。
裴卿卿看的十分專注:抓耗子玩這種事也是看貓的。譬如家里那只小白,雖然瞧起來生的一副會抓耗子的厲害樣子,喵的一聲也確實能將耗子嚇跑,可不知道是愛干凈還是什么別的緣故,那只小白總是看到耗子,將耗子嚇走便不管了。難得高抬貴爪上前抓一下將耗子叼到外頭去便要回來洗爪子洗臉,似這種抓耗子抓著玩的事小白一點都不喜歡做。
小花倒是喜歡的緊,越玩越是高興,那只耗子也從原來精神奕奕的樣子變得神色懨懨了起來,到最后干脆趴著不動任它動手,偏小花還不肯放過它,一口叼走了耗子向外跑去。
裴卿卿起身,整了整衣裳,跟了上去。這偌大的大理寺能跟上一只貓飛檐走壁的,也只有她裴卿卿了。
小丫頭十分自信。
喬苒看著裴卿卿幾個起落在屋頂上追著小花跑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神色漸漸趨于凝重:貓捉耗子,那位幕后的兇手此時對她們不正像抓著耗子逗的小花么?
明明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不知道為何,此時此刻她卻沒來由的從兇手的舉止中品出了幾分得意炫技之感。
拿人命來炫技,女孩子擰起眉心,肉眼可見的閃過一絲怒氣。
她轉身向甄仕遠辦公的屋堂走去。
工部和禮部衙門的回應應當沒有那么快,所以此時她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等了,正這般想著,一個官差卻匆匆走過來,對她道:“喬大人,外頭有位姓傅的小姐找您。”
姓傅?喬苒心下了然,她認識的姓傅的小姐大概只有傅靈一個了,于是對官差:“那請她去屋子里說話吧!”
雖然傅靈腦中思考的方式有些清奇,不過此時徐十小姐身邊那三個侍婢那里出了岔子,傅靈這里倒不失為一個好的突破口。
從大理寺衙門門口到喬苒所在的屋堂散步也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喬苒匆匆回到屋內等候被官差帶過來的傅靈,這一等便等了足足半個時辰。
饒是自詡耐心不錯的喬苒也等出了幾分焦灼之色,待看到半個時辰后被官差帶進門的傅靈時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路上可是發生什么事,耽擱了嗎?”
官差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
正晃頭晃腦左顧右盼的傅靈聞言當即“哦”了一聲,道:“啊,沒!沒耽擱,我就是頭一次進你們大理寺,好奇瞅瞅呢!”
引路的官差借著這個機會忙一拱手退了出去。短短的一段路,硬生生的“爬”了半個時辰,早叫人受不住了。
那頭恍若不覺的傅靈還在左顧右盼,好奇的對著這座大理寺卿辦公的屋堂東瞅瞅西看看。
先前大抵是想著官差在場,傅靈并沒有說什么,待到官差離開之后,她便忙不迭地如倒豆子一般將話一股腦兒的倒了出來。
“喬大人,這就是大理寺卿辦公的屋堂嗎?”
“你素日里是在這里辦公的嗎?”
“奇怪!阿緣不是說你是單獨的屋子嗎?這同阿緣寫的不一樣呢!”
“還有,你桌子上那個張解送給你的定情信物呢?你們不是進行到互送信物那一步了嗎?”
“對了,你們飯堂里那個俏廚娘呢?她不是也暗戀張解的嗎?”
傅靈一股腦兒說了一堆,喬苒面無表情的聽著,直到傅靈說的差不多了,巴巴的朝她望來,問道:“你怎么不說話?不是這樣嗎?”
喬苒看了她一眼,這才緩緩開口道:“傅小姐,話本子與真實的是不一樣的,莫要混為一談。”
傅靈怔了一怔,片刻之后,聽喬苒再次開口了:“整個大理寺除了大理寺卿之外哪個能有私人辦公的屋堂?我不過是與上峰關系不錯才在這里特意置辦了一張位子。還有我和張解什么定情信物這種事我倒是不知道你們居然比我二人還清楚。”
傅靈呆呆的看著她,似是一時間無法回神。
女孩子看了她片刻,頓了頓又道:“我們飯堂里沒有什么俏廚娘,唯一的一個女子是一對被甄大人塞進來做小食的夫妻,早到做舅母的年紀了。所以,暗戀張解的俏廚娘這種話就不要亂傳了,沒得毀了張解的聲譽。”
傅靈聽到這里,再次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后,才訥訥道了聲“哦”。
這大理寺當真是處處都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先時見阿緣那話本子寫的那么清楚詳細還以為是真實的呢!原來,話本子終究是話本子啊!
傅靈失望不已。
女孩子卻不等她說話便開口問了出來:“今日來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這句話提醒了傅靈,她忙猛地一拍腦袋,手伸到懷中摩挲了片刻之后,從懷中摸出一本話本子遞了過來。
喬苒看向她遞過來的話本子不由一愣。
這是一本話本子,卻與市面上買到的話本子截然不同。不管是從裝訂手法還是話本子表面的字跡用墨來看,這都應當是一本手寫裝訂完成的話本子。
不僅如此,這字跡還十分的眼熟。喬苒隨意翻了翻,確認字跡來自于同一個人之后,她抬眼看向傅靈:“徐十小姐親手寫的?”
傅靈點頭道:“這是阿緣寫的你和張解那話本子的第三冊,還不曾交給書商,所以市面上還未流通,除了我和阿緣之外,還沒有人見到過這本話本子。”
如此…喬苒微微挑眉:徐十小姐生前最后一本親手書寫的話本子,流落到坊間也不知道會引來多少人的爭奪。
傅靈撓了撓后腦勺,對上喬苒想了想,道:“既是阿緣落在我那的東西,寫的還是你的事,我便拿來送還給你。”
喬苒倒了杯茶,將茶水推到傅靈面前,道:“你喝茶。”
傅靈接過茶杯道了聲謝,透過面前氤氳的茶水看到茶水對面的沉靜美麗的臉時,不知怎的,往日里阿緣同她說過的話再次浮在了眼前。
“阿緣,阿緣,我查過了,謝承澤那個渾身毛病的混賬東西在你不在的這些年里身邊并沒有出現過什么女子,除卻謝家那些姐妹之外就還是謝家的姐妹了。”傅靈說到這里,忍不住嘟起了嘴,似乎有些不悅,“若一定要說謝家姐妹之外的人的話,倒還真有一個。”
徐十小姐似乎猜到了什么,不由笑道:“我知道你說的是哪個,你說的是那位大理寺的女官喬大人對不對?”
“是啊!”傅靈滿不在乎的應了一聲,道,“聽婷婷她們說是個頗有姿色的鄉下丫頭。”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正在桌案前執筆寫著什么的徐十小姐突地抬起頭向她看來,在傅靈滿不在乎的目光中,她突然道:“長安城外,又有幾家往上數三代不是個平民?便是崔、王、謝這等大族最早發跡時不也是尋常百姓?”
桌案后執筆的女孩子臉上神情嚴肅。
傅靈怔了怔,才明白阿緣為什么不高興了。是因為她那句“鄉下丫頭”,這她先前倒沒有在意過,只是幾個姐妹在一起素日里總這么說已經習慣了。
“你知道我話不留心的嘛!”傅靈朝徐禾緣吐了吐舌頭,拽住徐禾緣的胳膊搖了搖,道,“我不是故意的。”
徐禾緣看了她一眼,肅然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這種不故意比起故意其實更不好。”
因為已經習慣了將所謂的“鄉下丫頭”同她們這些出身矜貴的“大小姐們”分開來,是心里都已經認同了才會如此不以為然。
“人選不了出身,”徐禾緣說著再次看向自己面前的紙頁,道,“能打破出身做到這些才是真的厲害啊!”
女孩子臉上的贊賞溢于言表,傅靈好奇的探頭望了過去,而后便看到了她面前字跡未干的紙頁:“張女官走到案發現場,此時不少大理寺的官員已經先她一步趕到了現場,見過來的是個豆蔻年華美麗的過分的女孩子,紛紛露出驚訝之色。一邊是一具尸首分離死狀可怖的尸體,一邊是個鮮妍美麗的女孩子。見到這樣可怖的尸體,她并沒有如尋常女孩子那樣驚叫出聲亦或者嚇的昏厥過去什么,她只是站在那里,平靜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傅靈越看越好奇,越好奇越發起了濃重的興致,待看到沒了下文之后忍不住催促道:“怎么不寫了,阿緣快寫啊!”
“是不是很好看?”徐禾緣沒有依著她的話繼續寫下去,而是將筆放在了一旁,小心翼翼的將紙頁上的墨跡吹干。
傅靈點了點頭,問徐十小姐:“阿緣,你要寫話本子嗎?這話本子我喜歡看,等寫完了定要第一個拿來給我看。”
徐十小姐“嗯”了一聲,認真的看向紙頁上的內容,片刻之后,卻又道:“其實我寫的就是喬大人和張天師的故事。”
傅靈聞言不由一愣,再次看向紙頁上被描述的冷靜美麗招人喜歡的女孩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騙人!那喬大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這么招人喜歡?”
她語氣中帶了幾分憤懣,顯然是有些不能接受。
“真人應當遠比我寫的更招人喜歡。”徐十小姐看著紙頁上的內容,彎了彎唇角,抬頭目光燦若星子,“若有機會,我定要親自見一見她,還要同她成為朋友。”
傅靈扁了扁嘴,顯然對徐十小姐的話并沒有那么相信,于是她想了想,道:“你方才不是說謝承澤這混賬東西對你敷衍嗎?這么些年他身邊除了這個喬大人之外又沒見到別的女子出沒,再加上這金陵來的喬大人聽聞又是個有姿色的,誰知道會不會是因為她的關系才叫謝承澤對你不比當初的。”
畢竟她娘都說了,男人都是好色的東西,呃,當然,女子也一樣,她也喜歡好看的郎君。
所以,人都是好色的,謝承澤難道還能不是人不成?
這話一出,便聽徐十小姐當即板下臉來,而后重重的哼了一聲打斷了她的話:“喬小姐不是這樣的人,你不得胡亂揣測她!”
明明想的不是什么傷心的事,只是與阿緣在一起時的一些瑣碎小事,可傅靈還是覺得眼前有些模糊,眼淚在眼眶里框都框不住的往下掉。
對面的女孩子看著她突然間開始掉眼淚,似是也嚇了一跳,忙不迭的拿了帕子遞過來給她擦拭。
傅靈接過女孩子遞來的帕子重重的擦了擦,而后認真的吸了吸鼻子,淚眼婆娑的對面前的女孩子道:“阿緣說了,你那么聰明,若有朝一日她遭不測,叫我一定要來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