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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七章 百年

  甄仕遠老臉一紅,埋怨的瞟了喬苒一眼。

  一向淡定自若的女孩子臉上笑容卻不由一僵,就連一旁的裴卿卿也是一副目光呆滯的模樣。

  天知道,她們居然在甄仕遠那張臉上看出了幾分羞澀。

  裴卿卿是嚇的:這個沒臉沒皮的大理寺卿沒想到居然還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委實是…呃,她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覺得有些冷。小丫頭有些不解的環顧了一下四周,自她記事起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種叫人發冷的感覺了。

  喬苒是驚的:原本以為甄仕遠這等年紀了,早該修煉出一副厚臉皮了,沒想到說起此事還會臉紅。

  不過臉紅歸臉紅,到底是堂堂大理寺卿,遇到這等事遠比常人要鎮定的多。

  待到回過神來,他咳了一聲,正色道:“這個…我夫人日常進食喝水前一般會抹去口脂,就算來不及,喝水時也會盡量避免入口,所以倒是我偶爾會…不小心入口一些。”

  不過怎么入口的就不說了,畢竟孩子在這里呢!甄仕遠看著一旁一臉好奇的裴卿卿再次干咳了一聲,別過頭去:誒!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說起來,她也是半個孩子,又是怎么知道這個的?甄仕遠這般想著,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孩子:推理可以說是天賦,但這個…也能無師自通?騙人的吧!甄仕遠這般想著忍不住暗自呸了一聲:這能無師自通才怪了,看來多半是那個看起來道貌岸然的張解小子做的好事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人不能光看外表啊!瞧瞧這么一個外表翩翩君子模樣的人,私下里卻是個這樣的。

  他老臉通紅,對面兩個女孩子卻神色自若,尤其大的那個淡然的模樣,仿佛在說著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一般。

  “入口的食物有人檢查和試菜,可賢妃抹在嘴上的口脂應當沒什么人去查和試吧!”喬苒說道。

  哪個當真敢去試賢妃的口脂那當真是把腦袋提在褲腰帶上找死了。

  “明昌帝如果是因為毒發而亡的話,那毒必然并非一沾即死的劇毒,一開始并不會有所察覺。”喬苒說道,“所以明昌帝與賢妃先后的暴斃順序是對的。”

  這倒是極其合理的。甄仕遠本能道:“如此,只消查驗一下賢妃日常所用的口脂之類的便能確定,而后根據口脂出處或許就能順藤摸瓜找到幕后的黑手了。”

  到底是大理寺卿,查案的手段和方式都是沒有問題的。

  喬苒點頭,卻攤手:“可這是發生在百年前的事了。”

  宮里的人都換過好幾茬了,物件也早不知道放哪里去了,至于開棺驗尸更不用想了,帝王的棺槨讓你隨便亂動,是不想要腦袋了不成?

  所以,即便這個猜測合理,也沒有辦法進行證實。

  甄仕遠暗道了一聲可惜:大理寺卿做久了便會莫名其妙的沾上一些怪癖,譬如對一件事有了猜測便想去證實它,當然有些也就是想想而已,更何況這件事若是真如她猜測的那樣,賢妃和明昌帝是被人投毒而死的話。那這件事的幕后黑手即便與陛下的祖父無關可最大的受益人無疑就是陛下的祖父了。真要將其當做普通案子來查那首先質疑的就是天子了,他長了幾個腦袋可以砍啊!

  對此甄仕遠頗有幾分唏噓。

  “當然事情沒有辦法證實,所以這些都只是猜測而已。”面前的女孩子冷靜的說道。

  甄仕遠見狀忍不住再次發出了一聲感慨:有些人當真是天公偏愛頭腦冷靜,人情通達遠超同齡人。

  “如果我們假設這些事是真的可能的幕后黑手除了…”女孩子說著眼神往皇城的方向偏了偏,而后接著說道,“之外,還有一個可能性就是當時那位太后了。”

  明昌帝的生母。這也是很多不合常理之處尋其本源最開始之處了。

  “常人觀念中為人父母的總是不會無故害自己孩子的極少數的除外。”喬苒說道“尤其在天家,獨子登基為帝,對于那位太后來說按說是大好事,可她的所作所為卻總處處透露著違和。”

  甄仕遠挑了挑眉,看著女孩子臉上平靜的表情沉默了許久之后才緩緩開口道:“莫非…是我想的那個可能?”

  女孩子歪了歪頭,看起來有些可愛她笑問甄仕遠:“大人說的可能是哪個可能?”

  甄仕遠默了默,蘸了蘸一旁的茶水手在桌案上寫了一個“子”,而后在這個“子”上緩緩的畫了個叉。

  子不是子。

  如果英年早逝的明昌帝不是皇后的親子呢?這個想法乍一想只覺得匪夷所思可細一想卻驚人的發現有好些古怪違和的細節都想得通了。

  就從最初開始皇后誕子古往今來無所出或者只出一女的皇后下場都不會很好,畢竟雖說大楚也有女子為帝的情況,可那畢竟只是少數,在有兒子的情況下,帝位是決計不可能落到女子的身上了。

  所以,為了鞏固后位以及為將來考慮,皇后必須要產下一個兒子,可生不生兒子可不是皇后自己說了算的,如果當時的皇后并沒有生下兒子呢?那為了“必須”生出一個兒子,這個兒子又要從哪里來?

  這種事可不是小事,絕對不能泄露,所以這兒子的來源必須是皇后極為信任的,那么最有可能的來源便是皇后的母族——太師府了。

  “這并非憑空猜測,當時皇后的嫂嫂有孕在身,”喬苒說著再度提筆寫了起來,“民間一位曾經的御廚寫的《宮宴錄》中曾寫過當時那位皇后主持宮宴時有孕在身,特意叫他備了一份適合有孕婦人吃的飯食為自己這位嫂嫂同樣準備了一份,這位嫂嫂先一步生產下來一個男嬰,只可惜聽聞這個男嬰身子骨不好不過一月而亡,而明昌帝生辰就在這男嬰死后的一天,大人,你說巧合不巧合?”

  只要打點好了后宮和太醫,對于日常處理朝事,從未接觸過這么小孩子的永昌帝來說,早一個月晚一個月的孩子是看不出來的,至于長大了,莫說晚一個月了,就是晚上個一年兩年都很難分辨的出來。

  畢竟有人生的天生老成,也有人生就一張童稚臉的,看臉識人可是最不靠譜的了。

  “那么皇后生出的定然不是個男嬰,或是死胎或是女嬰了。”女孩子不急不緩的推測著,“死胎就不說了,可若是女嬰,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人選的。”

  甄仕遠腦中一個激靈閃過:“那個出事的太師府千金?”

  雖說那位出事的太師府千金年齡比太子小上兩歲,可就如晚一個月和晚一兩年的關系,一個太師府足不出戶的千金小姐,年齡作假并不是一件難事,更遑論這位太師府千金本就身體瘦弱,甚少與人結交。

  “若是這樣,是不是就能解釋的通皇后為何要讓太子娶一個身子骨不佳的女子為太子妃了?”女孩子挑了挑眉,“太子雖也是半個自家人可到底不是嫡親的骨血,皇后這才尤為喜歡這個相貌酷似自己的女孩子。”

  此時再聽“相貌酷似”這四個字總覺得有些啼笑皆非。

  “那位英年早逝的明昌帝是個十分聰慧睿智的,此事我等百年后的人都能通過這些官史野史猜測出一二,身處局中的明昌帝能猜出,或者太后母族說漏嘴什么的也不奇怪吧!”喬苒想了想,道,“為人父母者再如何掩飾怕是也極難控制住自己的思子之情的。”更何況這個兒子又如此優秀,雖說他有更好的前程,可有時候還是忍不住的。

  這一點聽的甄仕遠忍不住嗯了一聲,點頭道了聲“不錯”,同樣為人父母,他深有體會。

  “明昌帝在位時做了不少實事,總之,不管是出于一展拳腳的抱負還是對于權勢的渴望,至少可以證明明昌帝對于帝位并不排斥,甚至還挺喜歡的。”女孩子說到這里,不由一頓,而后才淡淡道,“畢竟天底下還是鮮少有人不喜歡這個的吧!”

  “如果子不是子,對于想要這個帝位的明昌帝來說,娶這樣一個女子為妃,并且只能讓她誕下后代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喬苒說著忍不住搖了搖頭,無奈道,“但他本位來的不正,拗不過自己的母后,會做出一些并非出自本愿的事也不足為奇吧!”

  畢竟相隔百年,他們誰也沒有見過那位明昌帝,不過自后世功勛來看,這位帝王英明并非庸才,也絕非拖泥帶水優柔寡斷之輩,此事涉及地位,一狠心做出一些…事情倒不是沒有可能的。而且,從之后的證據看,那位太師府千金出事的事確實極有可能與他有關。

  當然,這般的話,太后察覺此事,與過繼安王,拉攏永王,投毒等等舉動也就可以解釋的通了。

  “其實我的猜測也并非沒有辦法證實,而且證實的辦法很簡單。”喬苒說到這里,看了眼甄仕遠,“那個太師府千金出事的案子是經由我大理寺的,百年前大理寺的同僚同樣是極其厲害的,仵作不但將驗尸結果寫的極其詳細,連埋葬地點都有。”女孩子說到這里微微揚了揚下巴,“其實…只要讓封仵作去一趟,看看那女孩子死時的骨齡就可以驗證我們所有的猜測了。”

  雁過無痕的事畢竟少之又少,更遑論當年的大理寺官員也是極有手段的,雖然此時當年那些大理寺官員已無法開口了,可她相信他們也是察覺到了這些的。否則又何以會留下這份如此古怪的結案報告?大理寺的庫房又怎會留下那么多當年年間的野史和正史?或許也是寄希望于后人能有所發現吧!

  至于為什么不在當時揭發…一則官員也是人,惜命是人的本能,以一己之力對抗皇權而遭遇滅頂之災無疑是愚蠢的行徑,二則從后世的角度來看,這位明昌帝確實是個極其英明的帝王,他若是活的足夠久,確實有可能會帶來一個真正的太平盛世。

  一個英明的帝王不管于朝臣還是百姓來講都是一件好事,舍棄了這位英明的帝王,揪著此事不放,安知繼任的會是個什么樣的人。

  所以,當時將此事捅出來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可作為大理寺官員,揭發案子真相是職責所在,所以他們還是在大理寺留下了蛛絲馬跡引導后人有所察覺,甚至將最關鍵的證物所在都記錄了下來。

  這些與推理無關,而是在大事面前做出的選擇。喬苒能想明白的事,在官場呆了大半輩子的甄仕遠又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果不其然,甄仕遠聞言沉默了下來,許久之后,才凝重的對喬苒說道:“此事…暫且爛在肚子里吧!”

  當時不能揭發是因為太子會是個英明的君主,如今不能揭發同樣因為女帝是個不遜于當時太子的英明天子。若明昌帝并非帝王血脈,那么作為明昌帝后裔的女帝同樣“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此事不能揭發,否則必然會引來朝堂動蕩,甚至再一次引來兵家禍事。

  “會查到這些是因為那批永昌九年的官銀,”女孩子說道,她可沒有忘記引他們查證此事的物件,“大人,你我二人只是猜測,沒有證據,且這天下大位也與我二人無關,可那個小廝會因為永昌九年的官銀而死,我大膽猜一猜或許知曉此事的可不止你我。”

  而且,比起大理寺先輩留下的似是而非的證據以及他們在這里的諸多沒有證據的猜測,那些人想要這批永昌九年的官銀或許還當真是另有所圖。

  人之七情六欲無非那幾種,帝位是權勢的頂峰,為帝位鋌而走險,做再危險的事都是有可能的。

  甄仕遠沉默了一刻,忽地斜了她一眼:“那這案子還怎么查?”

  天下大位的事雖然驚險刺激,卻也與他無關,那個賭約才是他眼下最為擔心得事。

  查個小廝的死,查出個帝位不正,那當真是要嚇死人了。他的大理寺還要不要了?

  女孩子笑著攤手:“那不是你我該操心的事,不是有謝承澤和徐和修嗎?”頓了頓,不等甄仕遠開口,女孩子又道,“他們未必能想到這一茬,就算想到了這一茬也未必能查到,就算能查到,他二人也不是傻子,自然知曉什么事該查什么事不該查,會收手的。”

  甄仕遠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不過頓了一頓,才道:“這個案子可查之處也不止這一處,元亨錢莊,妄圖奪取這批官銀的人這些都是可查之處,這可不是一件小案子。”往哪方面查全由他們自己發揮了。

  “案子可大可小。”女孩子接下了他的話頭,“若是元亨錢莊與妄圖奪取這批官銀的人也都不可查,不是還有那個殺手嘛!這等人手上沾的人命不在少數,抓一個這樣的兇徒歸案,大理寺做的也不算什么錯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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