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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這不是什么大事,可在甄仕遠看來卻是天大的大事,非要和喬苒爭論出個結果來不可。
“你那張天師是男女授受不親,你上峰我就不是了?”甄仕遠捋著須走至喬苒面前說道,“今日這話你不解釋清楚本官可不會這么輕易放過你!”
芝麻大點的小事,甄仕遠這是怎么了?對甄仕遠不依不饒的態度,女孩子似是有些詫異,不過想了想,還是認認真真的答道:“薛女官雖不是二八年華的少女,卻也年不到三十,比之二八年華的少女更多了幾分獨有的魅力風韻。張解同她走的近了,我怕別人看了會誤會和多想。可甄大人你就不要緊了,同她站在一起應該沒有人會多想,一看便是在談正事…”
甄仕遠的臉一下子黑了下來:“你這話什么意思?是老的丑的就不算男人嗎?要知道我年輕時也是風度翩翩、一表人才…”
他年輕時也是風度翩翩、一表人才這句話喬苒都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她也不知道隨口這么一說,甄仕遠居然這么在意。想到還要安撫這上峰受傷的心靈,便有些頭疼。
“是,大人,我這話說錯了。”于是喬苒暫且停下手里翻看的賬冊,對甄仕遠道,“我這人便是心胸狹窄,不喜歡女子…尤其是貌美的女子與我家張解走的太近。”
這話讓甄仕遠心里一下子舒坦了:原來是吃醋了啊!他就說嘛,又老又丑這種才不是說的他甄仕遠呢!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的甄仕遠于是以過來人的身份勸誡了一句喬苒:“你便是個醋壇子也要稍微收斂一些,不要表現的太明顯,大多數男人不會喜歡被人盯得連同女子說個話都不行的。”
喬苒連忙應了幾聲是,繼續看起手中的賬冊。
那邊在屋堂里背著手來回踱了兩步的甄仕遠想了想,忍不住又問她:“為什么要觀察薛女官的反應?她可是有什么問題?本官同你這個手下可是無話不談,沒有秘密的。”
沒有秘密?喬苒笑了兩聲,頭也未抬,只開口問他:“那大人,你的私房錢藏在什么地方了?”
連私房錢都沒同他們這些手下說過,怎么能叫沒有秘密呢?
私房錢可是人的底線,當然是不能說的,尤其這個手下常常會做出出人意料的舉動,誰知道她會不會跑去告訴他夫人?
甄仕遠警惕的看了喬苒一眼,沒有吭聲。
上峰和手下之間的交換秘密最終因為私房錢而不了了之。
甄仕遠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喬苒也只笑了笑繼續低頭做事。
請甄仕遠去試探薛女官的原因只是她的私心,當真與案子無關。她只是覺得薛懷這個人對薛家的態度委實太古怪了。
誠然,或許因為自尊心作祟,譬如寧肯餓死不吃嗟來之食等等緣故,薛懷同薛家不肯走的太近。可薛懷對薛家的態度遠比這個還要疏離的多,不,或許不是疏離,而是警惕,就好似薛家是洪水猛獸一般。
看著攤開在她桌上的金筆筒和金硯臺,她微微蹙了蹙眉。
薛懷偷偷在寫話本子賺錢財,甚至不惜以別人的名義同三德書坊簽契書,賺了錢財又都換成了最值錢也是最容易攜帶的金子,顯然是準備帶著這些寫話本子賺的錢財離開長安。
喬苒拿起一只金硯臺細細端詳起來。
“弄的還挺像那么回事的。”不遠處桌案后的甄仕遠往這邊看了一眼,隨口說道。
喬苒嗯了一聲,起身走到他桌案邊翻了起來。
甄仕遠一雙眼睛不由瞪圓了:這天底下居然還有這么大膽的手下嗎?不聲不響走到他這辦公的桌案旁,他這上峰還在呢,就敢動手翻他的東西。如此膽大包天,非得給她一些教訓嘗嘗!
“你在找什么?”甄仕遠于是開口問她。
喬苒道:“老東門附近的地形圖呢?我記得在大人你這里。”
老東門地形圖?甄仕遠“哦”了一聲起身,從自己的凳腳下將地形圖取出來地給她,道:“椅子坐的有些搖晃,我便拿來墊凳腳了。”
這又不是什么大事!女孩子笑著擺了擺手,不以為意,而后向甄仕遠道了聲謝。
甄仕遠滿意的點了點頭,待到女孩子回到自己桌椅旁坐下來之后才恍然回過神來:他方才在干什么?不是說要給她些教訓瞧瞧嗎?
方才那叫教訓嗎?她要什么,他這個上峰便給她搭手遞什么,這叫教訓?甄仕遠心頭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問她:“你要地形圖做什么?”
喬苒道:“大人你方才說這硯臺弄的還挺像那么回事的,足可見這應該不是靠薛懷自己能融的,定然是找了專門做這些事物的地方。如此多的金子融成這等事物,如果是隨意找的鋪子,一個尋常的國子監學生有那么多的金子這等不同尋常的事早傳出來或者報官了,可此前我們一點風聲都未聽到。而且,薛懷在做這些事情時都是瞞著薛家的,為了不被發現,必然是同一個口風緊的匠人一直有聯系在做這些事物。”
“聽國公府的人說那日薛懷吃完飯就走了,從薛懷被人發現落水已經快申時了,中間隔了將近兩個時辰,而從懷國公府馬車跑到老東門半個時辰都不到,那日爆竹被點的時辰已經是未時末了,大人,你有沒有覺得薛懷這一路走的實在是太慢了?”
女孩子語速很快,卻每個字都說的清清楚楚。甄仕遠不過懵了一懵,很快便回過神來道:“你這么說來似乎確實如此,就算那日天下大雪不能走快,這也委實有些慢了。不過你先前說過,薛懷一開始是同王林翰等人約在茶館的,興許在茶館談的久了些。”
喬苒道:“他到茶館也已經未時一刻了,茶館的伙計有印象,也就是說這一路,原本半個時辰都不到的路途,他偏偏走了一個時辰,少了半個時辰。”
少了半個時辰啊!甄仕遠脫口而出:“那這半個時辰他去了哪里?”
喬苒道:“我們現在所知道的知情者都已經死了,以薛懷的個性,王林翰他們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的動向,所以,只能推測他可能會做什么,主動找到他在這半個時辰內接觸的人詢問。”
聽到這里,甄仕遠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此人還真是本官碰到的性子、動向最難猜的受害者之一了。”
這倒是事實!喬苒道:“在闕樓案中,他為嫌犯時要叫他配合也挺麻煩的。”
“是啊!”甄仕遠說著,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道,“薛懷這個人不管是做受害者還是嫌犯都叫人頭疼。”
“我在想,如此像那么一回事的純金打造之物的鋪子,也就是薛懷選擇的那個匠人的鋪子應該就在懷國公府到老東門這條路上。”感慨了一番薛懷,女孩子復又看向手里的地形圖,道,“為了不被薛家發現,他選的這個鋪子一定不會偏離路線太遠以至于引人去追查,而更似是路上經過時恰巧看到停下來這樣不經意間選的鋪子。”
甄仕遠擰著眉心問她:“地形圖上可發現什么了?”
“有現成的材料可以融金打造的只有打鐵鋪。路上統共有三家,找人去打聽打聽那等素日不怎么說話,口風夠緊的便極有可能就是薛懷選擇的鋪子。”
“所以,你懷疑他路上是去打鐵鋪了?”甄仕遠反問她,提出了自己的質疑,“這短短的半個時辰能做什么?”
“要打造精細物件自然是不夠的。”喬苒說道,“而且薛懷才從大牢里出來,那時候還沒有見到王林翰等人,那等時候應該也沒錢交給鐵匠來做這等事。所以,我猜他是去鐵匠鋪拿物件的,如果能找到那個鐵匠,應該就能知曉薛懷那時候身上帶的東西了。”
如果先前她的推測成立的話,薛懷帶在身上的應該數目不小,起碼…”喬苒這般想著目光落到了面前的金硯臺、金筆筒上,“起碼幾個金硯臺、金筆筒的樣子。”
甄仕遠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這個案子看起來確實都在她掌握之中,沒什么好擔心的。
翻賬冊的聲音“唰唰”作響,女孩子低頭認真翻閱著手里的賬冊,甄仕遠也研究起了手里的卷宗。
不知不覺已臨近黃昏了,平莊自外頭走了進來,擰著眉心,手里舉著兩本賬冊,面色有些難看。
“喬大人。”將手里的賬冊遞過去,平莊愁著臉道,“除了這兩本賬冊之外,那三德書坊的柱子都快被我等卸了都沒找到什么值錢玩意兒。”
案子怎么查、進展如何只有喬大人自己知道,不過上午在大牢里好歹也算聽了半天,他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至少要找到被那個書坊東家藏起來的銀錢,不過可惜的是什么都沒找到。
女孩子對他的回復并沒有露出半點不悅之色,只道了一句:“你做的不錯,下去歇著吧!”
這話聽的平莊有些感動:雖然這喬大人人是陰險了一點,她那相好張天師也有些陰陽怪氣的,但至少不會把什么亂七八糟的錯處都扣在手下的臉上。光這一點看來,這喬大人還是不錯的。
才這么想著,女孩子便摩挲著下巴再次開口了:“看那姓趙的反應,你若是能在里頭找到什么才是怪事,他定然是把東西藏在一個極難被發現的地方了。”
平莊:“…”所以,你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還叫我去?心頭在一瞬間有種無比復雜之感。
女孩子沒有在意他內心的復雜情緒,只站了起來,出了屋堂便向后衙走去。
大理寺后衙是封仵作的地盤,進屋之前,喬苒早已熟臉的掏出帕子蒙住臉面了。
走進去,依舊是熟悉的情形。封仵作盤腿坐在尸體旁啃著燒雞,一邊看尸體一邊吃燒雞吃的正香。
對著尸體還有這樣胃口的整個大楚估摸著只有他一個。
“你怎么來了?”封仵作見她過來,抬手朝她招呼了一聲,眼睛一亮,“又有新尸體要我去接了!”
眼前這個看似柔弱普通的女孩子可是整個大理寺接案子接的最勤快的一個了。
“這次沒有新尸體。”喬苒卻笑了笑,攤了攤手,對他說道,“我來問問你舊尸體的事!”
“舊尸體?”封仵作聽她這么一說,“哦”了聲,了然,隨即手一指,指向墻角那里排著的三具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尸體,道,“是薛懷、車夫和小廝的案子吧!你這人接案子不拖拉,接一件結一件,如今也只有那個案子沒結了。”
喬苒“恩”了一聲,笑道:“是啊,就是那個案子,我問問薛懷的事。”
“是尸體沒驗清楚嗎?”封仵作問她,不解的打量著她臉上的神情,“我記得驗尸時你好像在場啊!”
“我要問的不是驗尸結果,我要問的是他手上的傷。”喬苒說道,“那天薛女官來接人的一大早,薛懷摔斷了手,對不對?”
“是啊!”封仵作聞言點了點頭,問她,“怎么?有什么問題嗎?”
喬苒道:“我想問問他手上的傷有多嚴重!”
封仵作聞言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把手里的燒雞放到一邊,擦了擦手起身,道:“我是個驗死人的仵作,不是跌打大夫,你問我他的傷有多嚴重?”
雖是罵罵咧咧了幾句,他還是走至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薛懷身邊,一下子掀開遮蓋的白布,摸到薛懷的左手手肘處,抬起來給喬苒看:“你現在是看不出什么來了,可那一天你也在,應該記得薛懷的狀態。”
喬苒閉了閉眼,似乎在回憶當時的情形,她道:“表面看上去根本看不出來,不細想的話,我根本沒留意到他手上的傷。”
“那是因為本就是小傷。”封仵作輕嗤了一聲,隔著有些腐敗的尸體摸向薛懷的骨頭,道,“骨頭真的斷了裂了叫手斷了,有個脫臼什么的也叫手斷了。”封仵作道,“一開始他嚷嚷手斷了的時候,那幾個獄卒就在說這廝覬覦我大理寺的牢飯,故意將手弄脫臼了不肯走,是后來薛女官親自將人接走的。”
“原來只是脫臼啊!”喬苒恍然,口中驚呼了一聲,眼里卻并沒有太意外的神色,只是說道,“可我聽聞那日他是吊著胳膊走的。”
吊著胳膊,這會讓人本能的覺得薛懷的手是重傷。
“那是他自己強自要求大夫給他包扎的。”封仵作道,“看起來嚴重的樣子,其實根本不需要包扎什么的,真是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