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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剖開來

  從醫箱里挑出一把刀的封仵作對著薛懷準備下手,只臨下手時,又轉頭對喬苒道:“喬大人啊,你這塊牌子看了真叫人眼熱。”

  只要有懷疑的理由就可以剖開來看看,如果這塊牌子給了他,封仵作忍不住嘖了嘖嘴,他可以多剖開多少具尸體啊,這驗尸水準想必又會大有精進。

  喬苒踢了他一腳,提醒他:“你最好能找出臨死前這薛懷吞了的東西,我去同甄大人說一聲。”

  封仵作點了點頭,在薛懷肚子上找著下刀處。

  不要小看他們仵作,剖開來驗尸也是講究的,是細致活。

  喬苒走出封仵作的屋子,迎面而來的寒風吹得她有些瞇不開眼,淅淅瀝瀝的聲音伴隨著一滴一滴敲打般的雨滴落到頭頂,她抬手遮了遮,快步向飯堂走去。

  這雨來的快又猛,不過轉眼的功夫便將地面打濕了。

  這個時候,甄大人那半只燒雞應該吃的差不多了。

  在臨近飯堂的時候,看到負著手腆著肚子在飯堂前散步消食的甄仕遠,喬苒疾步走過去,路上鋪的青石板路被大雨刷地如同鏡面一般,她腳下一滑,不遠處看到這一幕的甄仕遠嚇了一跳,本能的想要過來攙扶,然后自己一抬腳踏上青石板路,滑了一跤。

  這一記摔得結實,不過屁股著地,除了屁股疼,倒也沒什么大礙,經過的官員看到連忙過來攙扶。

  手忙腳亂之中,甄仕遠倒也沒忘記對面的女孩子,抬頭看去,這一看,心里卻頓時不平了起來。

  女孩子站在原地,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她松開了手里的青竹,穩穩的站在一旁。

  同樣是腳下一滑,自己摔了個屁股墩,她倒隨手一抓,都有青竹讓她抓住,免了她這一跤。

  真是…命啊!

  甄仕遠很是費解,以往旁人說她運氣好,他都覺得不是,是她實力。可這摔跤應當同實力沒什么關系,就是運氣好吧!

  這也太讓人眼紅了,甄仕遠心頭感慨。

  有些人怎么能這樣呢?又有天賦又有運氣,年紀還小,偏還入了陛下的眼,這叫他這些老人可怎么活?

  被官員攙扶著送入屋堂,又有人尋來衣袍讓甄仕遠換上,一陣手忙腳亂之后,甄仕遠扶著腰看向她,拉長著臉問道:“怎么了?尋本官有事?”

  喬苒道:“關于薛懷的事發現了一些異常。”

  甄仕遠聽的眉心一跳,驀地心頭生出了一股“果然如此”的感覺。

  畢竟她參與進來了,這案子是意外的可能性一下子降低了…呸呸呸,不要亂說,沒有的事!

  案子該如何就如何,同她參與不參與應當沒關系。

  心里頭五味雜陳,可面上卻看不出什么異常來,甄仕遠仍然板著臉嚴肅的開口問道:“什么異常?”

  喬苒道:“你先前說薛懷經過老東門極有可能是去為了買文房四寶,對不對?”

  甄仕遠點頭,目光略帶懷疑的看著她,道:“這個方才不是說過了嗎?有問題么?”

  問題?問題大了!

  喬苒攤手:“可是…他身上沒有錢袋啊!”

  身上沒有錢袋等同沒帶錢。

  沒帶錢去買什么東西?甄仕遠一噎,這道理如此樸素,以至于任誰也無法反駁。

  不管是去買文房四寶了,還是突然餓了饞了去買別的東西,沒帶錢這些推測自然也就通通不成立。

  原本老東門那里別的不多,倒是各種各樣的鋪子多的是,這些推測自然也是其中最有可能的推測,可現在這個推測不存在了,這就怪了。

  甄仕遠默了默,神情逐漸轉為凝重:“那此事…”

  喬苒道:“所以如果不是去買東西,特意繞路會不會有別的理由,譬如約了要和什么人去老東門碰面之類的。”

  “有這個可能。”甄仕遠點了點頭,說道。

  喬苒又道:“既然薛懷出事是昨日午時過后的事,那么他與此人也是約在午時過后。若是心里沒鬼,相約的人不出現怎么都要出來問一問,可并未聽說過這種人,那么我等就有理由懷疑薛懷不是死于意外而是死于謀殺了。”

  “事發之時并無人經過那里,等到有人發現時,人已經墜河了。”甄仕遠說著,頓了頓,不忘將時間描述的更準確,“而且不是墜河之后很快就被發現的,因為同車的車夫和小廝已經不行了。”

  “薛懷通水性,他并不是死于溺水,而是死于頭上那一下撞擊。”喬苒說著,對甄仕遠道,“大人,薛懷同你我都打過交道,在大牢里能一點不慌,還敢同你我周旋。依我看,此人如果挨了這一下,在不確定能不能挺過去之時,我若是他,必然會做最壞的打算。”

  薛懷的性格要推測起來并不難,從某種方面來說,薛懷同她有些相似之處。如果突然遇襲,在不敢保證自己能不能活著的情況下,定然會做好自己撐不過去的準備,如此的話,一定會想辦法留下害他的人的線索。

  墜河的情況下,要在手中留下線索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將線索藏在身上更是不可能,畢竟隨時會有被河水沖走的風險。如此看來,要將東西藏在一個密閉之處才能確保線索一定會被發現。

  那等情況下,也只有將身體當做一個密閉的器皿來藏線索了。

  喬苒對著甄仕遠做了個張口吞物的動作,道:“如果我是薛懷,就一定會把東西吞進去。”

  甄仕遠道:“封仵作可在他口中發現什么東西了嗎?”

  喬苒沒有回答他這一句,只是說道:“那等情況下,恐怕東西早被吞到肚子里去了,不會還留在口中。”

  這話一出,甄仕遠聽明白了,他抬眼看向喬苒:“你的意思是要把薛懷的肚子剖開來看看?”

  女孩子笑著點了點頭,朝他豎了個大拇指,言不由衷的夸道:“還是甄大人高明!”

  少來那一套!甄仕遠得意的瞇了瞇眼,卻道:“如此,我便修書,不,我親自去一趟國公府好了,想辦法勸薛家的人讓我們剖開薛懷的尸體來看看。”

  面前的女孩子聽到這一句,面上卻露出些許遲疑之色,她嘆了口氣,道:“怕是薛家未必肯。”

  早在金陵,她想想偷偷撬開喬家二老的棺槨時就明白了。

  她來自現代,想法自然與大楚土生土長的人不同,就她所見,大楚百姓多半是不會允許仵作剖開尸體的。否則封仵作怎會心心念念的找無主的尸體來研究?

  薛家自也多半會不會成為那個例外。

  “本官會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甄仕遠肅了神色,正色道,“這是命案,我會竭力勸說。”

  “如果薛家還是不肯呢?”女孩子蹙了蹙眉,追問道。

  甄仕遠道:“這就…”他神情很是遲疑,頓了片刻之后,還是說道,“本官努力勸說,薛女官并非迂腐之人…”

  “不如先斬后奏。”女孩子開口打斷了他的話,道,“到時候便是叫他們知曉了,也不能拿你如何。”

  這般大膽?

  甄仕遠瞪她:“這不大好吧!”

  女孩子卻道:“甄大人,你說,若是薛家執意不肯,你能怎么樣?”

  “不能怎么樣。”甄仕遠說著就有些泄氣,“難道還能套了麻袋打一頓不成?大楚律法可沒有哪條規定大理寺查案親眷一定要同意剖開尸體來看看的。”一般能夠剖開來的都是陛下特許的大案或者牽連到要事的。

  薛懷的死,不管是人還是事,都與要事沾不上關系。

  “這就是了,按照大楚律法也沒有哪條律法規定大理寺仵作驗尸先斬后奏會觸犯刑罰的。”女孩子口中的話驚世駭俗,神情卻十分坦然,“大人你若是不信,不妨翻一番,看我說的對不對?”

  “不用翻了。”甄仕遠神色古怪的說道,她說的話他自是信的,畢竟過目不忘之能他是親眼見了不知多少回了。

  “只這樣是不是不大妥當?”甄仕遠卻仍有些猶豫,他畢竟是整個大理寺最大的長官,屬下做的事,他這個上峰必然要擔責的。

  “都是按照律法辦事,哪來不妥當之理?”女孩子卻雙手一攤,笑了,“大人你看,大楚律法沒有規定受害者親眷一定要同意剖尸,可也沒有規定大理寺剖尸之前要征得親眷同意啊!如此的話,大人你何錯之有?”

  她這是在鉆律法的空子啊!甄仕遠一雙眼睛瞪著她,默了片刻之后,開口道:“你這歪理雖然有道理,可有些事是約定俗成的,你沒征得允許便將尸體剖開來了,怕是回頭家屬要上來鬧事的。”

  喬苒道:“那就讓他們去報官!”

  我了個去!甄仕遠心道:這虧她想的出來。

  “若我們大理寺都這樣辦事,怕出了大門就要被人套上麻袋打上一頓了。”甄仕遠將后果告訴她。

  喬苒卻笑了,問他:“那大人看此事如何是好?”

  甄仕遠遲疑了片刻之后,開口道:“你有把握這薛懷吞了東西嗎?”

  喬苒點了點頭,道:“可能性極大!封仵作看到薛懷的牙齒上沾了一些類似銅板銅屑的東西,不過東西太少,不足以確定。”

  如果是在現代有機器能夠檢測,在大楚光靠肉眼卻只能猜了。

  “興許只是牙沒刷干凈罷了。”甄仕遠嘀咕著。

  喬苒道:“我看他牙刷的挺干凈的,瞧起來生前是個講究人。”

  甄仕遠再次遲疑了起來,好一會兒之后,才緩緩說道:“要不…我們試試…不,我們還是別…”

  話未說完就聽女孩子高興的嚷道:“便知道大人不是迂腐之人!我已經讓封仵作剖了,眼下結果應該快出來了。”

  這話一出,甄仕遠當即臉色大變,手顫著女孩子,道:“你…你…”

  前頭說了好大一通的先斬后奏,卻原來她早先斬后奏了,根本沒給他選擇。

  甄仕遠氣的胡須都翹起來了。

  算算時間,從女孩子來找他開始都過了半個時辰了,以封仵作的手腳麻利程度,肚子早剖開來了,那現在還能怎么辦?就算再縫上,剖都剖了,不驗一驗豈不是白下這一刀了?

  事已至此,甄仕遠頭疼的揉了揉眉心,道:“你這是…若是薛家找上門來…”

  喬苒道:“實在不行,我還有陛下那牌子呢,你推到我身上便是。”

  真是好個“有擔當的下屬”!甄仕遠瞥了她一眼,道:“若是剖開來什么都沒發現,仔細被人套了麻袋打悶棍!”

  就他活了大半輩子的經驗,憤怒找事的親眷真要報復可不會只報復一個,通常是從上到下一個不落。

  甄仕遠在心里算了算可能被套麻袋打悶棍的名單:他這個上峰,經手此事的她外加動手的封仵作,他們三人,人人有份,可要小心些了。

  “我看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封仵作那里看看吧!”女孩子倒是不以為意,笑著指了指外頭。

  甄仕遠破罐子破摔的冷哼了一聲,甩袖大步向前走去。

  他們來時,封仵作顯然已經驗完了,正拿著針線在縫合薛懷肚子上那條剖開的裂縫。

  甄仕遠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打了個哆嗦。

  穿針引線的場景他見的多了,她家夫人的繡工便不錯,時常坐在那里縫縫補補繡繡花什么的。

  眼下縫補的布匹改成了人的肚皮,甄仕遠只覺的情形詭異又有些莫名其妙的瘆得慌。

  “你什么時候還搞這么一套了?”驗尸收尾時,甄仕遠很少在場,這情形還是頭一回看到。

  封仵作翹著蘭花指細密的逢著,聞言頭也不抬的回道:“人死為大,解剖是逼不得已,找出問題了,自然便將東西給人家還回去了,不然還在外頭放著嗎?”

  甄仕遠默了默,轉頭看向一旁的女孩子。

  她面色如常,臉色極好,不見半點異色,只一邊看封仵作縫合尸體一邊問:“找到東西了嗎?”

  封仵作抬了抬下巴,指著前頭一堆味道古怪,形狀有些惡心的東西道:“你猜的不錯,他臨死前確實吞了東西,在胃里找出了一枚銅板,我還沒將銅板與他死前吃的那些東西分開來,你要不要先湊合著看?”

  女孩子搖了搖頭,道:“不必了,你洗干凈了再給我們吧!”

  封仵作點了點頭,而后又道:“我順便還驗了驗胃里的東西,他吃的東西不少,且沒毒,毒害和餓瘋了吃銅板這個可能性幫你們排除了。”

  餓瘋了吃銅板…這話讓甄仕遠翻了個白眼,虧他封不平說的出來。

  不過,薛懷當真吞了一枚銅板進肚子里?甄仕遠想著瞥向一旁若有所思的女孩子:又叫她說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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