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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橋通

  甄仕遠坐在椅子里,手里拿著一張廢舊的文書正在臉前扇著,明明是風雪交加的大冬天,他卻一臉的汗,手里也扇的更厲害了。

  “什么事啊?”看著從門口走進來的徐和修,甄仕遠道。

  徐和修去周口驛站查那個小廝的死因,查出當晚便飛鴿傳書于他透露了口風,殺人的刀很重要,但誰用的這把刀更重要。

  比起一覽無余,幾乎沒有做任何掩飾的殺人手法,顯然找出殺人的理由才是重中之重,眼下最大的嫌犯就關在大理寺大牢。

  只是眼下僅憑一份口供,而且還是一個死去的人證的口供并不足以證實那位謝家公子的嫌疑。大家覺得巧合,懷疑是一回事,沒有確切的證據是另一回事。

  無證之罪通常很難真正定罪。

  眼下他手里頭的兩個案子還真是一個小廝引發的血案,一個趙大人身邊那個,叫什么來著,他連名字都還未記住,還有一個是死在驪山的坤至。

  這兩個小廝生前倒是普普通通,許是從大家面前經過,大家都未必會多看一眼,可偏偏就是這樣兩個普普通通的小廝,一死卻引來了整個長安城的目光。

  眼下風雪這般大,大多數人也懶得出門呆在家中,說的難聽些,正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做的時候。這幾日,大理寺的官差已經聽到好幾個茶樓說書先生說出來的“故事”了、

  三人成虎,再讓他們說下去,編排亂七八糟的罪犯,怕是都快驚動陛下了。

  就是這等忙的焦頭爛額的時候,徐和修回來了,他當然不厭惡徐和修的回來,甚至還挺喜歡這個后生的。不過,對于他回來也沒抱什么驚喜,畢竟事情的結果已經知曉了。

  真正讓他大冬天拿著文書猛扇的是徐和修進門前的一句話。

  “山西路…”

  山西路!聽到這三個字,甄仕遠便是心頭一跳:我天,這個時候她不會又要關照他們這些留在京城的上峰與同僚了?

  遠在山西路正要吃飯的女孩子打了個噴嚏,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周圍,沒有第二個噴嚏,許只是嗆到了,于是繼續吃飯了。

  帶著笑意走進來的徐和修一點也沒察覺自己一張口的三個字讓甄仕遠大冬天的汗流浹背,只笑道:“聽聞京城派去的人今兒就要到山西路了,準備連夜將原小姐帶回京城,她還真是厲害,如此一去便清場的架勢倒頗有幾分旁人莫要隨意踏足她領域的架勢。”

  原來是這個事,甄仕遠拿著文書猛扇的手停了下來,人也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氣,末了,將文書扔在桌上,才給了他一記白眼,道:“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事?說到底還不是查案這種事阿貓阿狗都能試一試,沒有門檻?你看看治病那種事,便不需要清場,旁人也不敢隨意踏足。”

  畢竟查案推理你自推自的,若不是大理寺或者被陛下叫去辦事什么的,便是推理錯了也不過被人笑話一番而已,可治病治死了人那是要償命的。

  看她平日里沉穩老成的樣子沒想到遇到這等事卻還是個孩子,竟還玩起了清場那一套。

  不過,即便是如孩子一般清場,能說動陛下聽她的,也不是一件易事。

  這個人,作為下屬他是很喜歡的,如果不是那么喜歡“關照”他們這些同個衙門的上峰外加同僚就更好了。

  這話說的徐和修哈哈大笑,倒也并不在意,只自己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

  看著這些越來越隨意的下屬,甄仕遠眉頭一跳:…算了,還是做個體恤下屬的好上峰吧!

  “那個小廝的死沒有什么異議。”徐和修道。

  雖然事情很簡單,飛鴿傳書都能解釋的清,但當面同上峰說一番這種事還是必不可少的。

  “這個案子的關鍵在于誰要滅他的口。”

  甄仕遠抬眉:“我覺得這個小廝能從山西路被她放出來定是已經將他的口供問全了,滅不滅口按理說應當不重要了。”

  “可人還是死了。”徐和修臉上嬉笑的神情漸漸淡了下去,凝了神色,“該說的都已經說了,為什么還要殺人?難道…手癢?”

  這話一出,毫不意外的再得了甄仕遠一個白眼。

  “要真如此那還真是閑得慌。”甄仕遠道,“那人證就算活著,謝奕想脫罪也完全可以指證這小廝同他有過節,蓄意誣陷,這件事里頭,謝奕…似乎沒有必要這么做。”

  徐和修點頭:“我回來的路上也一直在想,總覺得有些奇怪。不過,以我多年與謝家這位志大才疏的大公子相識的經驗看來,這位謝家大公子不是什么好人。”

  要真是個好的,謝太尉早就提他入仕了。

  甄仕遠聞言連眼皮都不抬一下:“你的意思是這謝奕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也有可能殺人?”

  “我沒有這般說,大人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徐和修卻連忙搖頭否認,而后咳了一聲,正色道,“辦案還是要講究證據的。”

  不能因為這人不是什么好人就說他殺了人。

  甄仕遠嗯了一聲,淡淡道:“你明白就好,這個案子交到你手中,你便不要因為與謝家的情誼和對這個謝奕的喜惡來定奪,要像有些人那樣,辦起案來沒有私心…”

  “六親不認?”徐和修哈哈笑了起來,道,“大人你說的有些人是說喬大人吧!”

  “不是六親不認,是公正無私。”甄仕遠改口糾正他的措辭,對于他口中的“有些人”卻沒有否認。

  這話讓徐和修笑的更開心了,眼下案子一頭霧水,真不是什么值得開心的時候,不過提起喬大人,卻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好笑,尤其眼前的甄仕遠提起那個女孩子時糾結復雜的神情更令人忍俊不禁。

  正笑著,唐中元從外頭走了進來,施了一禮,便對甄仕遠道:“大人,聯橋修好了。”

  從事發到現在快一個月了,匠作監日夜不停的在聯橋動作,終于將橋修好了。

  甄仕遠和徐和修聞言同時眼睛一亮,激動起身。

  “當真?”

  這一句話幾乎異口同聲的問了出來。

  對于面前這兩人的激動,唐中元的神情卻有些微妙,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這樣的古怪仿佛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兩人忽地生出一股不妙的預感。

  “可是發生什么事了?”甄仕遠當即繞過桌案走了過來。

  唐中元點了點頭道:“闕樓里…”

  只說了三個字,卻再一次沉默了下來。

  唐中元并不是一個嘴碎話多之人,可該說話時也不會沉默,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沉默看的兩人心頭狂跳不已。

  “好了,你莫說了,本官要親自去看一看。”甄仕遠說著就順手拿起搭在一旁屏風上的斗篷準備出門。

  徐和修也忙跟了上去。

  唐中元卻朝他望了過來,再次出聲了:“徐大人,陛下有令,除了甄大人之外,旁人沒有陛下的圣命,誰也不得靠近闕樓。”

  這話說的徐和修當即臉色一白:“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不需要唐中元回答,答案幾乎是肯定的。

  聯橋通了,卻未聽說什么闕樓中人的消息,反而是陛下下了禁令不得靠近,必然是樓中發生了很是令人震驚的大事。

  “是闕樓里的人出事了?”頓了一頓,徐和修脫口而出。

  這也不需要唐中元回答了,答案一樣是肯定的。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對上徐和修的質問,唐中元搖了搖頭,道:“我們并不知曉。”

  橋是在快天亮時修好的,當時除了他們這些值夜守著的官差之外,只有兩個帶著工具去修最后一步聯橋的匠作監工匠看到了。

  “不過雖然當時是兩人,但真正進去的只有一個人,”唐中元道,“是董大監。”

  這次修聯橋的事情是董大監親自帶著匠作監的人過來的,被困于聯橋中的又有不少出生權貴之后,族中子弟被困闕樓將將一個月之久,自然少不得權貴的施壓。

  所以董大監很多時候為了搶時間都是親自動手的。

  這最后一步也是如此。

  不過,也僥幸因此成了見到闕樓情形的唯一一人。

  當時的情形也是不少官差和工匠親眼見到的。

  留在外的工匠站在橋邊等候,董大監親自進去,而后只聽一聲驚呼,未過多久,董大監便狼狽的跑了出來,神情慌亂。

  那個平日借手藝聞名于世卻脾氣暴躁的匠作監大監幾乎是以一種眾人從未見過的姿態“連滾帶爬”的跑出來的,所以外頭的人并不知道里頭發生了什么事。

  而待到留在外的工匠上前攙扶董大監時,董大監卻驚呼著帶著他沖上了聯橋,而后一路沖回了觀雪臺。

  待到沖回觀雪臺之后,對上這樣驚慌失措的董大監,眾人自然上前攙扶安慰,等到董大監好不容易平復下心來,卻臉色變得凝重了起來,而后鄭重道他這就進宮面見陛下,誰也不得隨意靠近觀雪臺。

  當時在場的不僅有匠作監的工匠,還有來自各部衙門的官差。

  原本眾人來自同一個衙門,待到董大監急著進宮面圣走后興許還會有人去看一看,可那時各部衙門的人都在盯著,唯恐被人揪了把柄。

  他這一句話倒也當真喝住了眾人,誰也沒有進去。

  直到董大監面圣之后去而復返,還…帶上了一隊宮里的禁衛軍,以及一個宮里的畫師。

  橋是修好了,可眾人依舊不得靠近。

  唐中元是回來傳話的,陛下這條命令只對一個人不同,那就是大理寺卿甄仕遠。

  提到“大理寺”再聯想到董大監先前的狀況,幾乎所有人都猜到闕樓里出事了,只是出了什么事卻不得而知。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闕樓里的事情把董大監都嚇成那樣了,定然非常可怖。

  甄仕遠系斗篷的手忽地一顫,有種不妙之感油然而生。

  回頭看了眼想去不能去,只能干著急的徐和修,甄仕遠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轉頭跟著唐中元出了門。

  一路直行,路過大理寺大堂時,堂內幾個官員正熱切的討論著那個在周口驛站被殺的小廝的事情,有人揪著頭發大喊“莫名其妙”“一頭霧水”云云的話,甄仕遠下意識的偏了偏頭,不去理會。這些兔崽子眼下還不知道驪山的事呢!

  走到門外,馬車已經在衙門外等著了,甄仕遠走上足踏,還未來得及去拉馬車的車簾,便見車簾被一只手拉開,而后封仵作那張興奮的臉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大人你可來了,快,快!”

  還快?甄仕遠雙唇一顫,抬手對著封仵作那張臉指了指,又無力的放了下去。

  闕樓里的人出事幾乎是不爭的事實了,只是對著封仵作這張幾乎可以證實“有人死了,又有尸體”的臉,他還是生出了一種頹然的無力感。

  哪里有尸體,哪里就有封仵作。

  封仵作都來了…闕樓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慘狀。

  甄仕遠靠在車壁上重重地嘆了口氣。

  唐中元坐上馬車,揮起馬鞭,車輪一滾,向前駛去。

  徐和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大堂的,大堂里熱切的議論聲讓他有些恍惚,一時仿佛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把他與眾人隔絕開了一般。

  “喂!”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

  徐和修這才哦了一聲,轉頭看向拉他袖子的人,恍惚道:“什么事?”

  什么事?拉他的官員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怎的一個人在這里呆站著?這小廝被殺的事情你不是親自接手的嗎?應當最是熟悉不過了,快同我們講講!”

  徐和修道:“就是尋常的買兇殺人而已,還是要從那小廝、謝奕還有趙大人身上查起。”

  “你說的三個死了兩個,眼下只剩一個謝奕了。”那官員敲著額頭道了聲“別傻站著了”復又轉身走向正熱鬧討論的官員。

  “誰有辦法叫謝奕開口的?”

  “謝奕根本不配合有什么辦法?”

  “要不要去請謝承澤來試試?”

  “莫要胡說了,這件事謝大人不能插手的。”

  “唉!那可怎么辦?”

  大堂里熱鬧的議論聲不絕于耳,徐和修此時全然沒有參與的心思,默默走向自己的位子坐了下來,而后順手翻開了面前的文書。

  也不知甄大人看過闕樓之后回來是否能透露一二,還有,二堂兄出事的事,家里…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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