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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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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委實是不明白這種漂亮的女孩子是怎么長成這副“陰陽怪氣”的樣子的?

  這一刻,他當真生出了一種“卿本佳人,奈何做賊”之感。

  山西路大牢里并不敞亮,除了每隔幾間牢房墻上插著的火把之外就沒有別的亮光了,大抵也是嫌這牢里昏暗,進來的女孩子手里還提著一盞燈籠。

  麻臉撇過頭去,看向從走道盡頭走出來的女孩子。

  一身白衣紅裙,紅色斗篷上墜著的毛絨小球外加足上的鹿皮小靴,仿佛她人一出現,讓整個昏暗的大牢都亮了不少。

  遠遠走來,仿佛畫里走出來的女孩子一般。他沒讀過多少書,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這等眼前突然一亮的感覺,如同畫里走出來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形容了。

  光看她的外表,當真是…當真是想不到這居然是個這樣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麻臉拭了拭額上不知什么時候冒出的一頭冷汗,正想說話,便聽對面不知是不是今日南瓜餅吃多了,飽了撐著沒事做的秦大人“咦”了一聲,開口了。

  “你是被她抓進來的嗎?”秦大人睜眼往突然出現在大牢里的女孩子身上望去,頓了頓,復又轉頭看向麻臉,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道,“我們真是不一樣的,抓我們的是大督護,這位喬大人只是大理寺的女官。”

  麻臉牙酸的更厲害了,總覺得似乎又從這句話中聽出了先前的嘲諷,這一刻,不由埋怨的瞥向提著燈籠走過來,好整以暇看著他二人的喬苒。

  這么壞也不曉得努力努力,怎的這年紀官職都比不上大督護…哦,不對,這年紀,官職比得上大督護才怪了。

  一個普普通通的大理寺女官才是正常的。

  眼下正常的大理寺女官喬大人低頭看了他們片刻,便蹲了下來,先向他看來。

  麻臉被她看的心頭一顫,忙道:“喬小姐,不,喬大人,您就高抬貴手,放了我吧!我什么都沒做,就是幫著傳個話而已。”

  女孩子只朝他笑了笑,沒有立刻回他,盯著他看了片刻之后復又轉頭看向一旁那個秦大人,而后出聲道:“秦將衛官。”

  那位秦大人抬眼,目光望來,也不復第一次見到時的銳利,整個人看起來安靜又老實,他點頭喊了聲“喬大人”。

  “我眼下沒什么事做,”女孩子朝他笑了笑,道,“所以想來找這個麻臉同我說說這山西路的事。”

  秦大人臉上神情木然,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她這句話,只是閉上了眼睛,依舊坐在稻草上打坐。

  喬苒這才轉頭看向才被她嚇了一跳的麻臉,道:“你說說這山西路的事…”

  麻臉抓著手里的牢門,看著女孩子,道:“先前不是說過了…”

  這話一出,便見女孩子板著臉道:“先前我特意遣人問過了,你引路一回十個銅板,卻拿了我十兩銀子,如此欺人太甚真是過分。”

  麻臉聽的嘴角直抽,對著女孩子一本正經的臉色,忍不住道:“所以,我…我不是被您給關起來了?”

  這是故意坑他吧!麻臉有些憤怒。

  “你不是想出去嗎?”女孩子只笑了笑,顯然并不在意他的憤怒,眼眸微抬,提著燈籠的手在手里晃了晃,道,“要不給錢…”

  聽到這一句,麻臉臉色更難看了:“錢不是被你們…”

  “收走了”三個字還未來得及出口,便聽女孩子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

  “要不就跟我說故事,我喜歡聽說書,一場說書給十個銅板,就按著這個來,你說,”女孩子說著將燈籠放在一邊,笑看著他,道,“我聽。”

  那雙漂亮的眼睛望過來的眼神變得幽深了起來。

  “說得好有賞。”女孩子幽幽道。

  原本苦著臉的麻臉突然一個激靈,腦中仿佛一下子閃過什么似的,茅塞頓開。

  這位“溫柔美麗”為什么要抓他?是因為他為那個被美色沖昏了頭的年輕人帶話的事嗎?他不是很肯定,不過思來想去,被抓那一日似乎也只說了這一件事。

  而之所以會被那個年輕人叫住,又為那個年輕人帶話…難道是看他天賦異稟,特意挑中的他?別逗了,能是這樣才怪了。

  是…是因為前一段時日為兩個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引路的事情。

  一方是兩個中年男人,一方是一個女孩子,兩方唯一一樣的地方就是帶了好些個護衛。

  他先前在女孩子面前說什么了?好似那兩個男人問了他好些話,亂七八糟的,他也想到什么說什么了。

  難道是想問這個事情?

  認真回想了半天,確定只有這件事有可能之后,麻臉一下子激動了起來,忙道:“好,好,我說。”

  那天那個文士一般的中年男人好似問了好些東西,他拍了拍腦袋,整理著措辭:“地物志上那些修書的文人老爺幾乎逢一個地方都要夸一句物華天寶,你找來各地地物志來看看,若是沒有物華天寶這個詞,我麻臉腦袋摘下來給你當球踢!”麻臉說著不屑的撇了撇嘴,“事實上,我們山西路貧瘠的很,原本若是沒有悍匪,靠著走南闖北的行商倒也能賺些錢財,有了悍匪之后,行商不敢走了。因為走了也是便宜了悍匪,反叫我們百姓越來越苦了,也就靠著那一畝三分地過過苦日子。”

  這么說是因為那個文士老爺東問西問的,問了好多百姓營生的事情。他記得自己當時脫口而出抱怨了很多,雖然不記得具體說了什么,但思來想去也就這些事情。

  “山西路的土地貧瘠,種的菜也不過是收獲平平,山里頭野味也不多,倒是吃人的虎狼不少,當然最兇狠的虎狼還是那些寨子里的悍匪了。”

  “哦,對了,幾年前,錢大人上任之后幫忙剿匪,親自帶隊往山上剿匪,這件事秦大人應該更清楚,”說著說著,便繞到了對面的秦大人身上,麻臉吞了口唾沫,瞟了眼女孩子臉上的神情,見她聽的認真,便繼續說了下去,“當年摘下匪首腦袋的可是秦大人,那匪首的首級在城頭掛了好些天才放下來的呢!”

  雖說是在跟麻臉說話,不過喬苒的注意力卻自始至終沒有從秦束身上離開。在麻臉提到“悍匪”時,坐在稻草堆上打坐的秦束便已經睜開了眼睛。

  這件事最清楚的確實是他,因為是他親手摘下的匪首的首級,懸掛在城頭之上。

  這本是一件可怖的事情,不過百姓多年來對于悍匪的仇視以至于大家雖然懼怕,卻仍然有不少百姓跑來圍觀,甚至大聲叫好。

  其間還有不少家中親眷因匪患喪命的跑過來痛哭。

  那個時候,也是冬天,不過不同于此時的暖陽高照,而是大雪天,染著血跡的頭顱懸掛在城門上,在城墻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印。

  有些刺目,秦束垂眸。

  那時候全城百姓歡呼雀躍,甚至還有不少人家里點起了逢年過節才舍得點的鞭炮高興慶祝。

  所有人都以為困擾山西路許久的匪患要除了,只是之后的事情告訴他們,這只是一個開始。

  秦束蹙了蹙眉,想到了另一個經手此事之人,他的上峰錢大人。

  新官上任三把火,錢大人五年前被調來山西路時是被陛下寄予厚望的,畢竟武將出身,后又投筆從戎,錢大人可謂真正的文武雙全,此前地方有小規模的群體作惡之事都被他解決了不知幾回了。

  即便面對的是難以根除的悍匪,錢大人在上任之初也是做了要一舉剿滅悍匪的決心的,而彼時機緣巧合之下,他們救了一個曾經的悍匪。

  人所求不外乎錢、權與色。那個被砍斷了四肢,慘不忍睹的悍匪是因為色。因為一個女人與昔日的悍匪兄弟為敵,結果自然是寡不敵眾,下場極慘。

  不過悍匪大意的是那個悍匪還沒有死,沒有死絕,落到如此下場自然要報復。他自己不過只剩一口氣了,但卻可以假他人之手。

  譬如當時新官上任的錢大人。這位曾經匪寨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對昔日的悍匪兄弟自然最是了解。

  而后,就是他們百般求證與試探,確認此人所言無誤之后,請朝廷增兵,而后將山西路環山的悍匪幾乎屠盡。

  匪首也被當場擒獲而后死于刀下。

  彼時他們意氣風發,以為將一舉解決困擾山西路多年的頑疾,只是…

  “匪首已經死了,不過總也有漏網之魚。”秦束淡淡出聲了,抬眸看向眼前這個外表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女孩子。

  這個女孩子當然不可能像外表表現出的那般人畜無害,她方才一直在注意自己,顯然同這麻臉說話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這些事情既然被提起了,只要查,總能查到一些的,他也不介意將自己知道的說出來。

  畢竟,多年看人的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看起來無害的女孩子比起周世林來,才是真正做決定的那個人。

  “是啊,匪患沒有除,而且更厲害了。”麻臉點頭跟著應和道,“雖然沒有先前出現的那般勤快了,不過一旦出現,便連根頭發都不會給人留下…”

  原先的悍匪有時也只打劫了錢財,將人放了回來,又或者還會留個報信的,但那之后的悍匪打劫真是能劫的“精光”。

  人一碰上悍匪,那就是徹底“沒了”,連個尸首都看不到的。

  提及此麻臉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瞟向淡淡出聲的秦束道:“而且還都是晚上出來,有人曾看到過,說那群悍匪蒙了面,看不清相貌,連人帶東西,一個不留的帶走了。”

  不過錢大人不是個好脾氣的,當場放話能剿一次就能剿第二次,定要讓山西路無匪。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自然也沒有哪個膽子大的跑到錢大人身邊捅這件丟面子的事。

  “不過我等入夜之后一般而言是不會隨意出城的,怕就怕萬一再碰上那些悍匪跑出來,當然,這種事很少,一般碰不上。不過碰上了,人就沒了。”麻臉感慨不已,“所以匪患還是沒有除啊!只是因著錢大人這一遭不敢明著來了。”

  喬苒聽罷,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所以,錢大人上任之后,匪患便沒有那般猖獗了,這一點與之前三任離奇死亡的府尹有些不同。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倒更屬意前面三任都是死在原本的悍匪手中,譬如首級被取懸掛城門那個,而之后錢大人遇到的悍匪應當不是與之前同一撥了,難怪與此不同。

  這也是解釋的通的,只是在不知消息的外來官員看起來,這前后的變化會讓錢大人身陷勾結匪患之嫌。

  “喬大人,”坐在稻草上的秦束此時再次出聲了,他看向喬苒,道,“你若是想從我這里打聽到什么消息怕是要叫你失望了,我知道的并不多,多數時候都是錢大人令下,我負責帶兵執行而已。”

  “除了那一次剿匪,之后山西路沒有發生什么大的剿匪之事,我除了日常在城中巡邏駐守,偶爾訓練一下官兵之外,便沒做什么事情了。”秦束道,“還有,那次剿匪的漏網之魚便是那個匪首的獨子,只是他一人,便是想報仇,在短短不到五天時間內再度糾集那么多人馬,委實很是奇怪,而且這前后兩撥人變化太大了。”

  “所以,秦將衛官的意思是這兩撥人不是同一撥?”喬苒反問。

  秦束點頭:“或許吧!我不大清楚。此事錢大人應當知曉的更多,不過他并未同我等提過此事。”

  “險山出悍匪有什么奇怪的?”一旁的麻臉聽的既興奮又激動,不知是不是太過高興往后有了新的談資以至于聽入了迷,脫口而出,“端了一個寨子,自然又來一個寨子唄!這山在這里,悍匪就不會走,除非把山移平了,否則這個匪患是解決不了的。”

  才說完,察覺到那邊兩個沒出聲,只皆齊齊看著他,麻臉的興奮頓消,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往角落里挪了挪。

  這兩個自己說話不避著他,怪他嗎?不會因為他聽到了這些想要滅口吧!

  這副驚慌的樣子看的女孩子輕笑了一聲,沒有訓斥他,只是突地開口問了他一句有些突兀的話:“那這些年你在城里可曾聽過什么事?譬如鬧鬼的?”

  鬧…鬧鬼的?麻臉嚇的臉色一白,她問鬧鬼作甚?難道還要抓鬼不成?

  要真“溫柔美麗”會不怕鬼嗎?瞧著這沒有半點懼色坦然的樣子,都快趕上那邊面色凝重的秦大人了。

  麻臉腹誹了一番,心中一動:不過,說到鬧鬼,倒還真的有,還恰恰與悍匪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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