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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問話

  那人并未祭拜,只盯著那尊張天師的像看了一會兒便將香插入香爐中,而后轉過身來。

  他容貌清俊,姿態清雅,確實是個如謝、徐二人一般年歲的年輕公子,卻沒有如那兩人一樣自報家門,只朝他們點了點頭,就走到那兩人的身邊去了。

  “這位是?”一個地方官員試探著開口問道。

  “他不是大理寺的人。”謝承澤只說了一句,便未再點破這個人的身份,而后開口道,“我等攜密旨途徑江南府,洽聞蘇大人的死訊,便過來看一看。”

  一行地方官員這才松了口氣,不是特意為蘇巡按來的就好。就說怎么可能這么快?昨兒才出事,今兒就到了。

  “聽說蘇巡按是昨日遇的刺,”一旁的徐和修笑看了過來,“刺客抓到了么?”

  若是一般的刺客遇刺用得著把整個玄真觀圍起來?甄仕遠心中腹誹:這些名門子弟,從小耳濡目染,小小年紀便不比不少官場老手“會說話”。

  知曉他意有所指,甄仕遠也懶得兜圈子,左右他們不說,那些京中的官員也會說,沒得平白得罪這幾個出身金貴的子弟。

  “驗尸結果還未出來,不過,兇手或許另有其人。”甄仕遠說著看了眼,坐在蒲團上神情或慌張或茫然的道姑,說道,“所以本官帶人來問一問。”

  “一般而言殺人逃不了情、仇、錢三者,蘇巡按一路而來,辦了不少貪官污吏,想來總有些漏網之魚。”謝承澤感慨了一聲,道,“人又是在金陵出的事,聽聞蘇巡按曾在金陵呆過幾年,想來這舊識也不在少數。”

  果然不是省油的燈,一語便點破了他們過來的緣由。

  “謝大人說的不錯。”甄仕遠看向那群道姑,目光落到最前首那個盤腿而坐,自始至終不曾回身的道姑身上,“正打算過來問一問。”

  這個和蘇巡按“有舊”的觀主,最該問一問,聽說有人看到她昨晚與蘇巡按吵了一架,委實可疑。

  身后探究、打量、懷疑的目光,觀主不是感覺不到,只是這時候…她苦笑了一聲,說什么都是徒勞的。

  甄大人并沒有過來問話,因為驗尸結果出來了,那群大人來不及問話便急匆匆的走了。殿內隨即響起了一片壓抑著嗓子的低泣聲。

  有道童也有道姑的,她們也想不通,不過一晚的功夫,自己怎么變成嫌犯了?

  這世間想不通的事情多的是,譬如一個好好的女孩子莫名其妙的就變成了眾人口中的“掃把星”,經此一事,估摸著“掃把星”的名頭更要坐實了吧!

  “無量天尊!”她看著面前的三清道德師祖,低語了一聲。眼下她自身難保,也顧不得那個女孩子了,唯一慶幸的是她并不在觀內,也算是逃過一劫吧!

  “我以為你會想辦法派人來找我,卻沒想到你就這么坐在這里等死了。”有聲音響了起來。

  觀主驚了一下:這聲音…抬頭卻見一個小廝,不,不是小廝,裝扮的很是拙劣,能明顯看得出是女子假扮的,那一雙桃花眼就這么看了過來。

  她怎么過來了?巨大的震驚之下,觀主脫口而出:“你…”

  一只手壓在她的肩膀上,制住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怎么進來的?”觀主驚道。

  此時周圍的人都在低頭抹眼淚,關了大半天,她們又累又餓,早歇了別的力氣,哪還會如觀主那樣?就是偶有一兩個抬頭看到的,因著那小廝的臉被觀主的身形所擋,便只當是被哪位大人差遣過來問話的小廝。

  喬苒指了指墻角那扇小窗:那小窗窄小,也就能容一般的孩子與身形瘦削的女子通過。

  觀主看了她身上沾了不少粉塵的衣裳,喃喃:“難為你了,居然爬的進來…”

  小窗口一張少年的臉正緊張的往這邊看來,時不時又看看四周,一看便是在望風。

  是黎家那名聲不大好的小子。觀主臉頓時一沉:“你怎么跟他攪到一塊兒去了?”

  “他能帶我進來,還有,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喬苒說著問她,“我們時間不多,所以有什么要說的你趕緊說,我會去做的!”

  觀主看了喬苒一會兒,忽地笑了,她眼眶發紅,猛地揉了揉眼睛,而后搖頭道:“不必了。”

  “你來看我,我已經很高興了。”她說著眼中閃過一絲絕望,“但這件事,你救不了我。”

  見喬苒想要說話,她又道:“你那個秘密也救不了我,你不懂…”

  “我懂。”女孩子飛快的打斷了她的話,“不止是真相,還有強龍與地頭蛇,還要給朝中一個交待。”京中來的官員和金陵當地的官員可不就是強龍與地頭蛇么?

  觀主笑了,聲音柔和了不少,伸手想要揉一揉她的腦袋:“你既然知道還來干什么?”

  “你只要將知道的事情告訴我,其他的我來管。”喬苒拉下她的手道,“別把我當孩子,你若不說就真的死了,若是說了還有一線生機,別磨蹭了,快說吧!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這孩子…怎么這個樣子?觀主一愣:有些過分霸道了吧!仿佛久居上位發號施令慣了的人一般。

  “蘇城那殺千刀的一定要在我這里辦宴,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著那雙眼睛,明明是心里是拒絕的,卻仍這么說了出來。

  “他想借此與我傳些風言風語,如此無形相逼,流言猛于虎,到時候我這玄真觀哪還呆的下去?”即便人已經死了,觀主說起這件事來,仍是咬牙切齒的帶了幾分恨意,“真真自私涼薄,所以昨晚我趁著他們隨意走動時在后院截住了他,想要他出面澄清,給我個說法…”

  “以這位蘇大人的性子,怕是不肯的。”喬苒飛快的打斷了她的話,“所以后來呢?你們吵架了?不歡而散?”

  觀主點頭:“之后他就往梨樹林那里去了…”

  “那你可能是在他遇刺之前遇到的最后一個人了。”喬苒略一思索,又接著問了下去,“之后呢?可發生什么事了?”

  觀主嗯了一聲,道:“之后我便回屋了,一直未見什么人,直到聽他們過來說蘇巡按死了,才被叫了出來。”

  觀主知道的事情并不多。

  “找不出兇手,我們這一觀上下的人要給他的死一個交待…”反正能確定兇手一定還在玄真觀里,實在找不出,那就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了。

  “找的出兇手,他們爭斗也未必會放過我…”觀主說著嘆了口氣,“我逃不了的。”不管蘇城將宴設在這里的真實目的是什么,至少面上與她有關,作為間接“害死”蘇巡按的兇手,她怎么都逃不了。

  “你…”女孩子思索了片刻,正要開口說話,卻被一陣催促聲打斷了。

  “快快快!”黎辰那張臉在小窗口晃來晃去,若不是身形過不了那窗口,恨不能自己爬進來了,“有人過來了。”

  “那我下次再來找你。”喬苒不敢托大,給觀主留了一句話,就跑到一邊的小窗口鉆了出去。

  這動作還挺熟練的,觀主看的一陣失笑,而后抬頭看向面前的無量天尊:“無量天尊,不管你救不救得了弟子,能把這孩子送來,弟子已經知足了。”

  患難見真情,這是個好孩子,只可惜她人微言輕,玄真觀終究不是真正的世外之地,護不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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