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詞曰:高墻下亂影婆娑,鴉雀無聲;門縫里墨夜淋漓,神鬼難辨。
燕靛霞看那青磚壘起的院墻遠比旁的宅院高聳,且墻頭插滿鐵打槍尖,難以攀越入內,外門緊闔,順縫隙瞧內,除有血腥氣翻滾涌出,不見半夜燈。
他沿著院墻行走,才發現此乃后門,前門正處是座破舊的道觀,門前擱著焚香的銅鼎,顯見長年無香客,月色明朗,可看清鼎里還積有前日的雨水,蚊蠅嚀嚀。
觀匾不知所蹤,大門朱漆剝落,燕靛霞略思忖,伸手猛力拍擊獸環門鈸,卻一直無人應,他佯怒道:“既然里頭無道士,看我不把門砸破。”轉身欲去搬石頭,那門卻忽然開了,油燈火亮如豆,一個人站在燈后黑暗里,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嗓音陰森森地:“施主有何事?”
燕靛霞唱個諾:“我是個遠鄉人,途經此地,天黑路迷,想尋個宿處,還望道長收留。”
那道長頗不耐煩:“觀中無空處,你再往前走半里地,自有客棧供你投宿。”話音落就要闔門。
燕靛霞眼明手快地一腳踏進檻內,大聲嚷嚷:“我走了整日已是筋疲力竭,且囊中無銀,出家人慈悲為懷,留我住一宿又如何,無空處不打緊,牛欄馬廄亦可對付一夜!”
那道長狠狠瞪他,似不想再與他歪纏,把門打開,燕靛霞道聲謝,緊隨其后往里走,不意瞧見他的袍子下半截及布鞋沾滿粘土,一步一個泥印子。
不過十數步來到一間房,嘎吱一推,道長把手里油燈給他,冷冷道:“你在此對付一夜,切忌亂跑亂走,否則小命不保。”語畢即離開。
燕靛霞舉燈照向四圍,房梁蛛網攀籠,桌面鼠糞亂灑,盞內燈油盡枯,窗欞飛蟲積垢。他瞟見個人影,想是那道長放不下心,躲在暗中觀察,遂不表,把油燈吹熄,也不管床鋪污濁,躺到便睡,不肖半刻,既打起呼嚕來,卻微覷眼縫看著那抹影子又凝了會兒,不見了。
燕靛霞一個鯉魚打挺,竄到門前輕輕拉條縫兒閃身而出,借著月光順廊閃進正殿,供奉著三尊三清道祖,但見金身彩衣剝落,爐內香煙盡絕,虛檐拱斗更是殘敗不堪,看了只覺滿目凄涼,他不多逗留,再往殿后走,味道愈發濃烈,可比擬腥風血雨也不為過,是個秋葉式洞門,內有螢火微爍,伴著說話聲。
他躍起踩上洞門頂再一蹬,便窩在一棵老樹的枝椏間,拽葉遮擋全身。
聽那道長警覺問:“甚麼聲音?”頓了會兒,傳來范掌柜的嗓音:“風掃葉聲。”又問:“是誰來?”
道長道:“一個投宿的小子,不足為懼。”
燕靛霞暗松口氣,朝下打量,倏得神色大變,后院十分寬闊,除此棵老樹外,再無花木,甚寸草不生,唯見數個拱如山丘的墳堆,并無立碑。
而也非只有道長和范掌柜兩人,還有另三人穿黑袍,正手拿鐵鍬再挖其中一墳。
聽道長道:“上趟是最后一塊,這些都差些年份,挖出來若血未沁至玉心,就不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