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天是蝦背青,扁扁的下弦月凄清地低垂。
蕭鳶早早熬煮了稀粥,一并將餃子油煎了悶在灶鍋里,經一番梳妝打扮,悄悄地出了門。
一股子寒涼空氣見人就撲,長街灰白而深迷,泛起森薄冷光,行人寥寥,皆籠袖縮頸慢慢行。
有個髻凌亂的老婦正在生爐子,蒲扇扇起的縷縷濃煙,將一乘四人抬官轎氤氳成萋迷一團。
正是官員上早朝的時辰,嘎吱嘎吱聲、馬啼噠噠聲漸漸絡繹不絕。
有詩證:
紫煙捧日爐香動,萬馬千車踏新凍。
絳袍官臣欲上朝,美人猶在閨閣夢。
蕭鳶因住處離尚書府所在的寶府巷不遠不近,她特意早些出門,打算走過去,可省下雇轎子的銀錢。
穿過一條街,才現宗人府、六部、御藥庫及鴻臚寺等皆聚集在此,官轎挨挨捱捱擠堵在一起,正緩慢往前挪行。
她輒身往回走,拐進另條街,眺到欽天監還有太醫院,路央照舊黑壓壓一片。
慌不擇路穿過一條狹窄胡同,并不長,出來赫然是翰林院。
一縷風覆抹蕭鳶額前的汗水,她覺自己迷路了,京城棋盤格局,分置五城,排列坊巷,眾多胡同浩繁幾千條,若是初來乍道者,極易迷失其中難尋出路。
“嗨,讓讓,別擋著官爺的道。”轎夫不耐煩地大聲呼喝,蕭鳶連忙垂頸避讓到墻角,聽得誰冷哼一聲:“個小娘子.....”
暫不提蕭娘在此舉步維艱,沈岐山披著黑色大氅,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出府往午門方向行,不出意外也被堵在眾官轎間。
“三老爺,大老爺尋你說話。”只聽有人稟報,是大哥的近身隨從,隨其指沉眸俯望,沈諭衡掀起了轎簾。
沈岐山翻身下馬,勒著韁繩走近,拱手一揖,語氣很平淡:“有何貴干?”
“無事就不能同你說話?”沈諭衡不惱反笑:“三弟此趟回京如變一人。”
沈岐山笑了笑:“彼此彼此。”
沈諭衡頗感慨:“縱是再變,總是兄弟,手足之情難以泯滅。”
沈岐山蹙起眉宇,不耐煩了:“你倒底有何話說?”
沈諭衡低聲道:“聽聞皇帝有意指婚趙尚書的妹妹與三弟,你若心急,今日朝堂之上我可替你......”
“我不心急。“沈岐山打斷他的話,眸中一抹陰鷙迅疾而過:“我一點都不心急,大哥又急甚麼!”
他語畢再不理,牽著馬調頭回走,再踏鞍翻身而上,行出擁擠的街道,穿過狹窄胡同,不經意間瞟見右側墻角站著個年輕婦人,化成灰都認得。
與富春鎮時、那個不艷媚不成活的風流小孀婦不同,她難得打扮簡素,上只插枚玉簪子,略施脂粉,穿月白薄襖,油綠裙子,像根水蔥鮮靈靈的。
這毒婦濃妝淡抹總是招人眼。
他打馬停住遠觀了半晌,忽然覺有些不對勁兒,她似乎迷路于此了。
心情不知怎地變得好起來。
蕭鳶左顧右盼想尋著問路,可納罕的是除匆匆來往的官轎,硬是不見一個人影。
正思忖是繼續往前走,還是往后退回原路。就聽一陣踢噠的馬蹄聲挾著一道冷風遵勁而至。
她本能的回。
這正是:襄王有意續歡情,巫山自送雨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