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風雨。
翌日,蕭鳶卯時就起身,燃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抬椅放桌前,茶碗端擺上,卷起簾,叉開窗,鰲山爐里點起沉水香。
“蕭娘子,一早打撈的蝦子,新鮮哩!”李二哥挑著竹簍站門邊喊,曉得她每日里要包蝦肉餡的小餛飩。
蕭鳶拿面盆接了半盆,青灰的蝦子蠕動長須弓身直往外跳,李二哥接了銀錢,一面道謝,一面又送她幾片海菜。
蕭滽吃過早飯,手拎文物匣子下樓來,已見自家長姐烏油發髻齊整、插根珊瑚蝶鑲翡翠的花簪點綴,穿茄皮紫衫子、月白綢裙,一條腿搭在另條腿上,手中持刀細細地剁蝦餡,翹起的足尖便隨之晃蕩,恰如楊柳輕蘸桃花水,不覺輕薄浮浪,反是萬種風情。
“你看著我發甚麼呆?”蕭鳶鳳眼帶些吊梢,瞟人似嗔又笑。
“去書院了。”蕭滽揮揮手,轉身邁出檻,再擦擦嘴角口水,可惜可惜,這般活色生香的美人兒竟是自己長姐,天意弄人。
蕭鳶繼續剁蝦餡,直到喬四爺拎著鳥籠進來尋桌坐了,才方站起身洗凈手,從瓶內撮出龍井茶,放在紫砂壺里,沖了滾水遞到他面前。
至后陸陸續續人進人出,富貴茶館熱鬧起來。
蕭蓉也被吵醒了,揉著眼淚汪汪哭著找長姐,蕭鳶替她洗了手臉,昨晚剩的骨頭湯已熱滾,把煮好的小餛飩舀在里頭,尋個偏角空桌,讓她坐那兒慢慢吃。
忽聞馬嘶及雜亂的皮靴腳響聲,引得眾客皆往門前看,進來七八穿銀灰鎧甲的將士,腰貫兵器,身材高大,皆眼泛血絲,風塵仆仆的態。
其中一人朝蕭鳶拱拱手道:“吾乃神兵營副將顧佐,披星戴月趕來富春鎮,眾將實在口渴的緊,煩勞提幾壺茶水來。”
蕭鳶讓他們自尋坐了,待一干人坐穩,顧佐四顧沒去處,只有蕭蓉這里空著,便走過去與她面對面一桌。
茶水很快送上來,顧佐端碗一飲而盡,又倒一碗,恰見蕭蓉瞪著烏溜溜的眼睛,很好奇地看他,他不由微笑,指著在桌間穿梭的蕭鳶低問:“她是你的娘親?”
蕭蓉捂嘴嘻嘻地笑。
顧佐便以為是了,又問:“你這餛飩還有沒有?”
蕭蓉點點頭。
他便高喊一聲:“掌柜的!”
蕭鳶近到身前問何事,他道:“可能給我煮碗餛飩來吃?腹中饑的很。”
蕭鳶偏頭回話:“有是有,不過是用新鮮的蝦子和豬肉剁碎,攪和一起包的,南邊口味,恐你們長在北方的,嫌鮮腥吃不慣。”
“北方的?”顧佐眼中精光一閃:“掌柜從哪里看出我們是長在北方?”
蕭鳶暗怪自己嘴快,只笑說:“南方人多膚白秀氣,看你們糙的很,若有失言之處還莫見怪。”
顧佐便道:“行軍在外,甚麼都吃得,你快去煮碗送來。”
其他將士也嚷著要來一碗,喬四爺湊近陪笑問其中一個:“不曉來富春鎮有何貴干?是又要征兵麼?”
有人回他:“才平攘了胡虜,哪需要征兵!來富春鎮是和沈將軍會合,再一道上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