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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猛虎下山

  深秋里的終南山,樹葉幾乎都快掉光了,已經是寒意頗重,一片蕭索的樣子。高迎祥帶著幾個心腹弟兄,默默地立于一處峭壁之上,望著遠處一片肅殺的景象,高迎祥開口道:“迎恩,算一算咱們來到這終南山上,也已經有差不多兩三個月了吧?”

  會被高迎祥喚作“迎恩”的,自然是跟隨他一起起兵造反的親弟弟——高迎恩,他們兄弟兩個真可以說是“打虎親兄弟”了。這會兒聽到哥哥突然向自己發問,高迎恩急忙答道:“是,已經有兩個半月還要多幾日了。”

  高迎祥點了點頭,便又沉默下來,沒再言語。高迎恩見哥哥不說話,于是也只好把原本想說的話又咽回到了肚子里。思索了一陣之后,高迎祥忽然又問道:“應雙,四川的官兵都被抽調到潼關那邊,這個消息絕對可靠嗎?”這次高迎祥問的是自己同村的一個本家兄弟——高應雙。

  被堂哥兼大頭領這么問,高應雙心里也很想吐槽:“我的好哥哥誒,這件事您已經問了我不下五回了都,您這到底是不相信小弟,還是不相信小弟看到的啊!為這件事,我可都親自下山去跑了三躺了都!您要是還不信的話,要不您就親自跑一趟去看看?”

  不過這種吐槽的話高應雙是不敢說出口的,他還是恭恭敬敬地答道:“大哥,絕對是真的,小弟我可是親眼看著官兵沿著官道向東去了。而且為這我還親自偷偷地跟了他們好幾天,一直到過了西安,我才折返回來的。聽說河南那邊鬧得,連洛陽城都被攻占了,那邊的義軍都聚集了四五十萬人。要不是這,估計也不會讓四川的官兵也調過去的。”

  再一次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高迎祥這回總算是下定了決心,只見他右手成拳,與左掌猛地互相一擊,轉過身向幾個心腹兄弟說道:“好!既然是這樣,那咱們也就該動動了,在這終南山上待的時間也不短了。下山去活動活動,攻占幾座城池,擴大咱們的實力才是正理!”

  “大哥,你說的這是真的嗎?咱們真的要下山?”高迎恩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打來到了終南山,他就一直在勸高迎祥下山去劫掠,可每次都會被高迎祥一頓痛罵。現在卻突然聽到高迎祥說要下山,而且還是要去攻占州縣,這完全是他沒有想到的?

  “呵呵,不然呢?你還真想要在這山上過冬啊?要不然我把你留下來?”高迎祥打趣道。

  “那可不行,這山上我可是住夠了,誰愛待誰待,現在好不容易要下山了,打死我都不會留在這兒的!”高迎恩一副我死都不要留在這兒的表情。

  不過玩笑歸玩笑,開完之后,高迎祥就正色道:“兄弟們,多的廢話也不說,咱們這會兒得趁著官兵正傾巢出動,攻打河南的義軍,無暇他顧的這一大好時機,迅速搶占幾座州府,擴大咱們手中的實力。一旦等咱們站穩了腳跟,官兵到時候再想剿滅咱們,那可就不容易了。”

  “大哥,那咱們下山后去哪里?總不能直接就打漢中吧?”高應雙隨口問道。

  當然是不能直接打漢中的,高迎祥又不是傻子,自己手里攏共就這么三四千的人馬,而且絕大多數人還都是甲胄不全,甚至還有三分之一的人使用的都還是些竹刀木槍什么的。就憑這一點的實力,別說是打漢中了,就是隨便一座普通的縣城,要想打下來估計都夠嗆。這也是高迎祥一直窩在終南山上三個月都不動彈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只見高迎祥隨手折了一根樹枝,蹲在地上開始畫了起來。高迎恩高應雙等兄弟幾個也都紛紛圍了過來,一邊看高迎祥畫,一邊等著高迎祥的布置。

  “你們看,朝廷雖然從四川抽調了不少官兵,可根據應雙的探查,漢中這邊仍然有上萬的兵馬守衛在各處。憑咱們手里這點人手,絕對不會是他們的對手。因此打漢中是絕不可取的!”高迎祥一邊說著,一邊在剛剛畫出來的漢中的那個圈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叉號。

  “可是大哥,那咱們到底準備打哪里?總不能往北去打西安吧?”高迎恩有些急了。

  “急什么,先聽我說完。”高迎祥看了自己這個親兄弟一眼,才繼續道:“你們看,從咱們的寨子往南,翻過兩座山,就到了洋縣的境內。應雙,你上次不是說洋縣城內就只有幾百守軍跟一些衙役么?那我想,只要咱們夠突然,趁著洋縣的官兵們沒有防備,殺入城內,那必然可以一舉奪下縣城。”

  高迎祥的這個辦法確實不失為一招好棋,別看現在陜北已經打成一鍋粥了,可陜南自年初被范景文一番整治,開始大力種植紅薯,再加上這兩個月又接連下了幾場雨之后,早已不復去年那種饑民遍布,田地拋荒,溝渠斷流的模樣了。民生安定,自然也就沒有那么多的土匪盜賊,誰又會想得到在這終南山里竟然隱藏著這樣一支起義軍,而且他們還敢下山攻打縣城。別說普通百姓了,恐怕就連范景文都想不到。

  “打洋縣?”高迎恩跟高應雙兩個都吃了一驚。方才開口說打漢中什么的,都不過是兩個人在那里口嗨而已。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就他們現在的這里人馬,劫掠一些村鎮綽綽有余,攻打城池什么的,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見到兩個兄弟都有些吃驚,高迎祥倒不以為意:“怎么了?剛才不是還在那里大喊著要打漢中、打西安么?怎么這會兒我說打個洋縣,就把你們倆給嚇住了?”

  “不是,大哥,就咱們手里這點人馬,去打洋縣,是不是有點…”高應雙沒有再往下說,而一旁的高迎恩倒是接著道:“大哥,一旦咱們首戰不利,被官兵堵在城門外,那強攻什么的倒先不提,要是接連幾天都打不下,那又該如何是好?”

  “所以我剛剛就說了,只要出手,咱們就必須趁官兵沒有防備,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時,就一舉攻入城中,依靠人數的優勢解決洋縣的這幾百官兵。”高迎祥說得斬釘截鐵。

  “大哥,那咱們該怎么做,你安排吧,我們全都聽著呢!”

  高迎祥點了點頭,來回在一干人身上掃視了一圈,然后才道:“咱們要是就這么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洋縣城外,別說官兵了,估計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咱們這是打算干什么。因此咱們必須悄悄行動,不讓人發現咱們的行蹤。”

  “應雙,你今天就需要再帶幾個弟兄下山,盡快趕到洋縣去再仔細看看,一定要把那里的情況全部摸清。”高迎祥向高應雙吩咐道。

  “是,大哥放心!我一會兒就去準備!”

  “迎恩,咱們明天一早下山,按照弟兄們的腳力,到洋縣得差不多一天半的時間。咱們抓緊點走,明天到大王山歇腳。后天直奔核桃溝,這里距離洋縣不到二十里,人煙又稀少,不怕會被發現。”接著,高迎祥又看向高應雙:“應雙,到時咱們就在那里匯合。”

  這時候,一直都是在靜聽,沒有出聲的高見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哥,你這是打算要趁夜突襲洋縣?不,不對,洋縣雖不是什么大縣,可城墻也有一丈多高,憑咱們手里的家伙,就算是趁夜突襲,想要爬上城頭也沒那么簡單的。那大哥是想——?”高見雖然名叫高見,可他其實腦子里也沒什么高見,最多算是有幾分急智罷了。

  “當然不能趁夜突襲。”高迎祥繼續道:“咱們沒有趁手的家伙,想爬上洋縣的城頭也不是那么簡單的。我的打算是,咱們趁夜埋伏到洋縣城外,等天亮開了城門以后,我跟應雙親自帶幾個功夫好的弟兄,化裝成樵夫,趁機殺了城門口的官兵,奪了城門。到時候你們幾個再帶著大隊人馬,咱們一起殺進城去,攻占縣衙,如何?”

  “太好了!大哥,你這計策真是絕了!就算是官兵,他們也絕對想不到咱們會一大早就去奪城。說不定等咱們打到縣衙了,那縣官老爺都還在他婆娘的肚皮上沒爬起來呢!”高迎恩的話頓時引來了眾人的一陣哄笑。這種有心算無心,再加上高迎祥來到終南山這幾個月一直藏匿蹤跡,就憑洋縣的那點人馬,怎么也不可能知道,自然也就無法抵御。

  事情的走向也確實是在按照高迎祥的預計在進展,高應雙再一次帶人混入城中進行了仔細偵查。甚至把自己攻進城后該往哪條路上走,如何拿下縣衙和府庫,他都全部計劃好了,而洋縣上下卻對此依然是一無所知。

  到了高迎祥帶人進入核桃溝的當天下午,高應雙也前來匯合,并將自己的探查的結果向還有些一一做了匯報。有了高應雙的匯報,高迎祥心中底氣就更足了。當晚的四更,高迎祥就從核桃溝一路行進,埋伏在了洋縣的北門外。

  一切都如高迎祥計劃好的,洋縣的城門一早打開,城門口的那一隊軍士,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高迎祥高應雙帶著十幾個彪悍的手下全部砍殺。緊接著高迎恩跟高見就領著手下的三千多人馬,殺入了城中。

  洋縣本就人少,官兵和衙役的數量也不多,再則他們也不似高迎祥的這一干手下,不少都還跟孫傳庭的兵馬廝殺過。所以他們根本不是對手,連一個時辰都不到,整個洋縣就被高迎祥給拿下了。那縣官也確實如高迎恩所言,還在其小妾的房中未起,被高應雙帶人堵了個正著!

  拿下了洋縣,高迎祥也總算是走出了自己計劃中的第一步。站在縣衙的正堂門口,他也是躊躇滿志,看著來來往往,在那里打掃戰場的手下人的動作,心中也是好不得意!

  這時,高迎恩帶著幾個人大步走了進來,他臉上也是一臉喜意,在山上憋了這么久,要是再算上之前在太白山上的那段日子,可就更長了。現在終于又殺下山來,還占領了縣城,怎么能夠不讓他高興、得意?

  “大哥,我剛剛大概看了看,那些官兵一個都沒跑掉,不是被咱們抓了,就是已經被咱們給砍了。現在四門封閉,誰都跑不出去。”

  高迎祥點了點頭,又問道:“府庫中的東西清點了沒有?”

  “應雙已經帶人去了,我剛巡視過四門,還沒顧上去府庫那邊看看。”高迎恩回道。

  就在兩個人說話之時,縣衙的大門外邊突然傳來一陣吵鬧的聲音。高迎祥眉頭微微一皺,正準備問話,就見高迎恩大聲吼道:“是誰在外邊吵鬧?怎么回事?”話音一落,外邊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縣衙內外頓時都顯得異常安靜。

  須臾,就見幾個農民軍士兵押著一個書生模樣打扮的人走了進來,到了高迎祥、高迎恩的近前。

  “大哥,這小子方才鬼鬼祟祟的在那里偷窺,被我發現之后,不但什么都不交待,反而還在那里打聽咱們是哪里來的,大哥的姓名是什么。小弟看他的樣子,說不定就是官兵的余孽,或者就是個探子。于是就要命人把他給綁起來,可沒想到這小子倒還確實有幾分力氣,將小弟的一個手下打翻,還想逃跑。小弟見狀,只能親自出手,將他擒住,交給大哥發落。”領頭的那個農民軍小頭目向高迎祥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交待了一遍。

  聽完手下人的敘述后,高迎恩立刻就認為這個書生一定是朝廷的細作,當即就勃然大怒,登時就要上前伸手去揍這個書生。倒是高迎祥一把將他攔住,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這個書生。在他的印象中,那些讀書人都是高傲得很,根本不會,也不屑于去做這種打探消息的事情。而且書生們大都是那種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之人。

  可眼前的這個書生膚色黝黑,看上去十分壯實,跟自己印象中的那些書生完全不同。而且自己手下還說,剛才他竟然還將一名手下給打翻!這足以說明此人的身份絕對不是自己眼睛看到的這么簡單,這其中必然還有內情。

  更何況此人被抓住以后,一點都不慌張,臉上也看不出絲毫害怕的樣子,這絕非是尋常書生的表現。可若說他是朝廷的探子,倒也不像。一般的探子都會害怕自己暴露,絕對會想盡一切辦法掩飾身份,也必然不會隨意出手。可這個人在被發現之后,完全就是反其道而行之,這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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