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戰敗的消息傳到開封之后,丘兆麟頓時就手足無措,坐在那里呆若木雞,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饒是他也是經歷過不少風浪的人,可現在聽到這個消息,他仍然是有些不敢相信。要知道,這幾十年大明在對內的平亂上,即便是天啟六年時魯欽與安邦彥死戰那一仗,大明也沒有一下子損失這么大。
反觀自己這次,只一仗就損兵折將數萬。可以說,河南現在的能戰之兵已經全部被打光了,只要王嘉和王自用愿意,整個河南的地界,根本就是一個不設防的狀態,他們想帶兵去哪兒,就完全可以去哪兒。這會兒的河南對于他們來說,就如同一個被剝光了的妙齡少女,毫無反抗之力。
丘兆麟也是很清楚這一點的,可他現在也是無可奈何。一旦農民軍來共,他除了像趙世用那樣力戰殉國,別的也毫無辦法,除非他愿意背上一個丟民棄土,喪師辱國的罪名。可良知和理性告訴他,決不能那么做,所以他現在就正在努力地指揮開封僅剩的兵馬,加固城防,嚴陣以待。
不過這時候王嘉跟王自用卻沒有繼續向東進攻的打算,自打他們起事之初,就不斷派出心事,向四周聯絡各地的盜匪以及陜北那些已經起事而此時卻在茍延殘喘的義軍。他們打算將這些人全部拉到河南這邊來入伙,畢竟陜北那地方不光貧瘠,而且也確實不能待了,光一個孫傳庭就把他們打得抱頭鼠竄、屁滾尿流的。
反觀河南這邊,他們背靠太行山,坐擁懷慶、洛陽兩座州府,現在又全殲了河南的平亂大軍。這形勢,不是小好,完全就是大好!而且王嘉與王自用商量之后,又派出了兩支偏師,一支占領了西邊的陜州和函谷關,另一支則在迅速的向南發展,短短十天內,就把整個汝州都控制在了手里。
至于他們為什么在取得偃師大捷之后,只是向東占領了滎陽、河陰、滎澤等地之后,就不繼續向東發展。那是因為王自用有一番自己的考量:開封一帶地勢平坦,雖然經過此次洪災之后,不少道路和地方都已經是泥濘不堪,并不適合大隊兵馬的展開。可同樣的,官兵的兵力展不開,自己的兵馬也無法在這種地方行軍和作戰。
再加上官兵可是還有規模巨大的水軍,隨時可以沿著河流將大量的兵力投送到任何一個大河能夠流經的地方。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繼續向東進攻,去打下開封,看似壯大了聲勢,可實際上并不會的到更大的好處。因為那就等于是沿河平鋪自己的兵力,將會給予官兵各個擊破自己的機會。
所以說,這樣反倒不如把主力收攏起來,握成拳頭,抓緊時間操練,等待朝廷派出的下一波大軍。只要再能取得一次決定性的勝利,那么,至少在半年到一年的時間內,朝廷都會無力對付自己。到那時,自己只要能夠抓住這個有利的時期,繼續發展壯大,那么將來就可以更加從容地應付朝廷的兵馬了。
不過當然了,在休整的這一段時間內,自己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至少也應該派遣幾支兵馬,四處出擊,擴大控制范圍,擴充隊伍,并且近可能的搜尋糧草、兵器以及一切可以用的物資。
王自用想起年中在彰德府的時候遇到的那個神秘人跟自己說的一番話,再看看現在越來越壯大的起義隊伍,心中也是十分激動。也十分地慶幸,虧得當初聽從了那人當年在陜北的時候,就算投到了王嘉的麾下,及至后來到了山西,又去了直隸,幾起幾落,又何曾有過現在這么風光?那個神秘人,當真是自己的貴人啊!
當丘兆麟的奏折送入京師,呈遞到朱友建案頭的時候,已經是常來福領兵在偃師戰敗五天以后的事情了。別小看這五天的時間,就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王嘉和王自用已經把農民軍擴充到了四十余萬,其中光是內營就分為七十個營,有十余萬的兵馬,而且還有兩千多騎兵。至于外營,雖說戰斗力不怎么樣,但光是高達三十萬的數量,就能嚇住一大片的人。
至于地盤,直到朱友建派出兵馬前來平亂,到達衛輝府之前,農民軍已經控制了北起懷慶府,南至南召、裕州一帶,西達華陰、潼關,東抵原武、洧川、襄城沿線的五府三十四城的廣大區域!
可以說,自朱友建即位登基這一年以來,不,甚至可以說從天啟皇帝繼位以后,大明就沒有在內部的叛亂中丟失過這么多的土地。甚至就連奢崇明安邦彥勢力最大的時候,他們都沒有能夠攻占這么多的州府。王嘉和王自用兩人領導的這次起事,也可以說是蝎子拉屎——獨一份了。
看完丘兆麟的奏折,朱友建心中有氣,但他這份氣不是對丘兆麟的,雖說這次的事情如果追究起來,丘兆麟的首則是跑不了,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作為河南巡撫,丘兆麟一直干得也是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馬虎。甚至人家還為了河南的災民,豁出去自己三品大員的臉面不要,去苦苦哀求福王。人都做到這種地步了,朱友建還能說些什么好?畢竟丘兆麟已經盡到了自己的職責,你也真沒辦法再去指責了。
朱友建的氣是對王嘉和王自用的,更是對福王以及底下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員們的。從年初開始就一直在追剿的兩個匪首,如今就像打不死的小強一般,從陜西跑到山西,又跑到直隸,現在又流竄到了河南。他們就如同瘟疫一般,跑到哪里,哪里就會鬧一場。
甚至朱友建都在想,要是讓他們跑到后金的地盤上,或者東南亞、南亞、西亞甚至于歐洲各國,在不考慮語言問題的情況下,他們是不是也會攛掇著把這些地方給搞亂了。若是他們真有這個本事,那自己就要在平亂中必須要求活捉他們兩個了,到時候再給他們配一些人,送到國外去禍禍,那對自己來說,豈不是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盡管說在丘兆麟之前的奏折中說明黃河決口的時候,朱友建對會有極大的可能出現災民鬧事動亂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他怎么也沒想到竟然會鬧得這么大,他們竟然連洛陽城都給打下了。而且還會是兩個從陜北這個動亂的根源走出來的兩個有經驗的老手在推波助瀾,主導著這次的動亂。
若是沒有王嘉和王自用兩個,那些災民們幾遍能夠鬧起來,也絕不可能鬧得這么轟轟烈烈,把洛陽城都能夠給打下,讓自己的布政使都殉國了。
不過萬幸的是這次農民起義禍亂的只是河南北部黃河流域等地,就算有波及,一時之間也還影響不到湖廣和江浙等主要產糧區,不然那更是要天下震動了。但就這也必須得十萬分的重視,好好解決了才行。
朱友建對臺階下的閣部大臣們說道:“諸位先生,各位卿家,這河南剛剛遭了洪災,朝廷商議的賑災措施都才剛剛傳達下去,甚至賑災的錢糧也都還在路上,河南的這些個災民就先鬧起事端來。根據丘兆麟的折子,以及東廠和錦衣衛的線報,此次鬧事的匪首乃是原先在陜西府谷作亂,后來又跑到山西、直隸等地的王嘉和王自用兩人。想不到這才短短半年多的時間,他們居然又煽動起河南的災民,發展了十幾萬人,不但把洛陽給打了下來,還把河南的駐軍給打得死傷殆盡,甚至還正在向四周出擊,發展壯大。朕看,若是再不出手,繼續坐視下去,只怕要不了多久,他們就能把整個河南都給占了,到時候說不定還敢席卷天下了!”
“臣等惶恐,還請皇上暫熄雷霆之怒。”在場的眾人紛紛跪了下來。
朱友建并不是真的要怪誰,天災這種事,誰也擋不住,更何況還是在明末這個小冰河期。至于一直在追捕的王嘉和王自用,雖說這么久都沒有抓到,那也真不能說東廠和錦衣衛無能。國家這么大,人口這么多,想要抓到兩人隱匿行跡的人,那和大海撈針確實沒什么區別。
現在朝議的主要目的就是要看看究竟該怎么解決這次的農民起義,不能再繼續讓事態擴大下去。原本這些閣部大臣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心中也是十分地震驚,畢竟這次的起義要比之前的都大許多,而且還是出現在河南這個地處中原腹地的地方。
孫承宗身為武英殿大學士,又主管著兵部,所以他作為首要負責人,自然是需要先把自己的應對之策向皇上一一陳述。于是他理了理思緒,率先出列奏對道:
“皇上,如今賊寇已經占據了懷慶、河南二府,又有十數萬之眾。再加上經過偃師一戰,河南各衛所駐軍已傷亡殆盡,賊勢浩大,已非河南一省之力便可以剿滅的。孤兒臣以為當抽調精兵良將前往進剿,同時再命陜西孫傳庭部派出一支兵馬,進抵潼關,防止河南賊寇與陜西的亂匪匯合。再命山西兵馬沿黃河及太行山一線布防,湖廣駐軍屯兵南陽、汝寧,以防賊寇向兩省擴散。山東派兵駐扎蘭封一帶,以作聲援和支持。”孫承宗說的條理十分清楚,在場的眾人也都十分信服。
朱友建聽了自然也非常贊同,不過這要派哪支兵馬前去進剿,這還有待商榷。“孫師所言,朕深以為然,不過這又該派哪支兵馬,讓何人領兵,孫師可有人選?”
“回皇上,臣以為京營新練精銳之師,完全可以勝任,至于統兵之人,協理京營戎政洪承疇即可,不需再另找他人。”孫承宗大膽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三大營已經成軍,前一段又剛剛進行了一次長途拉練,效果還算不錯。現在正好可以拉出去練練,是騾子是馬,一溜便知,這樣也能檢驗一下洪承疇的練兵效果,看看朱友建投入的這數百萬兩銀子到底有沒有打水漂。
不過當然了,這也不是說孫承宗非要調動三大營不可,除去京師三大營,真要東拼西湊的話,大明再湊出十萬大軍也不是不能夠,就像上次平定順德、廣平的民亂一樣。不過若是這樣還去抽調各衛所的兵馬,而放著三大營不用的話,大明的機動兵力,可就真的要捉襟見肘,幾乎無兵可調了:
沿海各處的備倭軍已經十不存一,且戰斗力低下,根本就不堪大用。而駐守南京的兵馬也是不能輕動的;云貴川傅宗龍轄下的兵馬不少,且也比較精銳,可奢崇明還沒抓到,各處的土司也都不是那么安分,再加上這支兵馬離得又比較遠,因此也是不能用的。至于九邊的兵馬,現在更是不敢動了,林丹汗已經西遷到了宣大一線,青海那邊也不安定,寧夏、甘肅又剛剛經歷了王大梁的民亂,元氣都還沒恢復。
最后看了一圈,剩下的就只有遼東的十八萬兵馬和京師的兵了。遼東那邊不用說,誰都不敢亂去抽調的。那看來看去,不就剩京師了?況且三大營整頓之前,一點戰斗力都欠奉,算是可有可無,不仍然在京師駐扎了這么多年?
再者說,就算調走了三大營,不還有上直二十六衛和京師附近的各個衛所嗎?更不要說御馬監還下轄著勇士營和四衛營等上萬能戰之兵呢!
況且朱友建也清楚,按照歷史的軌跡,后金在今年是沒有什么太大的動作的,皇太極繞過山海關,借道喜峰口入關攻擊京師,那也是到明年后半年的事情。這種情況下,讓三大營出去歷練一番也好,可以讓這些新兵蛋子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打仗,經歷一下戰場的洗禮。
“可,不過三大營才六萬兵馬,聽說洛陽的賊寇都已經有十多萬人,以寡敵眾,會不會有些托大?”朱友建還是覺得不夠保險,就算王嘉和王自用的人都是一些草寇,外加老弱婦孺,可一二十萬人站在那里不動讓你砍,那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搞定的事。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況王嘉和王自用也不是兔子,至少能算得上是兩頭餓狼了!
對付這樣由兩頭餓狼帶領的十幾萬人,怎么小心都不為過。但上十二衛為了三大營的訓練,也是被拆分成了好幾部分,人員和兵器雖然充足,但新兵數量也不少。更何況朱友建身邊要是不留一支保衛京師的人馬,那些大臣們也都會睡不好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