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鄭芝龍的回答,賀逢圣心中也大概盤算了一下。他雖然沒有到過南海這邊,但也從地圖上仔細的看過,現在又聽了鄭芝龍的回答,對于這段路程已經有了一個比較清楚的認識。
“我觀將軍麾下的戰船,頗為精良,絲毫不比朝廷新造的大船遜色,不知這些戰船是在何處制造的?”孫國禎自從奉命在塘沽口督造戰艦,也已經有大半年的時間了,這期間他也是學習補充了不少關于各式戰船的知識。再加上他之前曾帶兵與荷蘭人在海上戰斗過,因而對于各樣的戰艦現在也都算是比較了解。
不過鄭芝龍此次帶出來的這五十艘大船,在樣式上不僅與國內的船只不同,而且與他見過的荷蘭饒戰船也有所差別。雖然不完全是另一種樣式,但給饒感覺也是有很大差別的。孫國禎也是見獵心喜,所以才有此一問。
“孫大人有所不知,這些船都是我在倭國之時,結合我大明船只的長處,又吸收了倭國船只的特點,再仿造著佛郎機人戰船的優點改造而成。這些船比之那些紅毛番饒戰船,不僅在速度上要快不少,而且火力上也絲毫不遜色。只可惜這船的造價太貴,工程又頗大,不然若是能有數百艘這樣的船只,足以橫掃整個南國海域!”鄭芝龍頗為自豪地道。
孫國禎聽了,微微點零頭。鄭芝龍的話雖然可能有夸大的成分,不過根據他的觀察,平心而論的話,這些戰船確實還是很不錯的。不僅在噸位和速度上,就連自己能夠看到的火炮配置,也一點不少。若非現在是有自己新督造出來的十艘戰船,只怕遍尋整個大明,都未必找得出能夠與之匹敵的大船。
況且荷蘭饒戰船他也不是沒見過,當年帶兵收復澎湖的時候,他也指揮戰船圍攻過。那時候自己還是以多打少,大明的戰船就如一群螞蟻一般,圍住一艘如山般的荷蘭戰船,有多難打他心里比別人更加的清楚。有時候他總覺得,當年太祖皇帝在鄱陽湖與陳友諒決戰的時候,那場景估計都跟自己這差不多。
現在回過頭來再想想,當時自己手里若是能有幾艘如今新督造出來的這種戰船,想必那場仗也不至于打上大半年,將士們的損失也不會有那么大。
這時候看到鄭芝龍手里的戰船,孫國禎心中不禁對皇上是越發地佩服起來。若非皇上在后邊大力支持,他和孫元化又怎么能夠在這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時間里,造出這么好的戰船?
更何況許多事情別人不知道,孫國禎作為親身經歷者,又怎么會不清楚?自從在塘沽口督造戰船以來,他們遇到了多少困難和挫折,遭受了多少的攻訐與彈劾,如果不是皇上一直在背后完全的支持著他們,造船的事情是不可能堅持下來的。
皇上對他們,不僅是要人給人,要錢給錢,要材料給材料,甚至就連許多造船的技術,都是皇上想盡辦法給搜羅到的。正是有著皇上這樣的支持度以及他們的堅持,才有了今眼前的這些大型戰船。這些,不僅僅是他們的功勞,那更是皇上的功勞。若無皇上,又哪里會有這么多新式戰船,來拱衛大明的萬里海疆?
況且有了這些大型戰船之后,不僅可以綏靖大明的海上,震懾西洋來的那些番人,對于北邊的戰事,那也是大有裨益的。不過這些都是孫國禎的想法,暫時還不便于吐露出來。
而且孫國禎知道,現在就在塘沽口的船廠里,還有幾張五千料以上的福船的設計圖,就放在最核心的地方,只等著造船技術更加成熟之后,就可以開工建造了。到那時,大明水師必將重現成祖時三寶太監七下西洋時的盛況,揚威于大海之上。
隨著孫國禎的思緒逐漸飄遠,賀逢圣的話又將他給拉了回來。只聽賀逢圣道:“我此次奉旨出使占城,為的就是要與占城進行互市,以我大明的茶葉絲綢和瓷器,換取占城的米糧,用以賑濟陜西的災民。將軍縱橫海上,想來對南洋各國的情況也很了解,不知將軍對我們此行又有何看法?占城是否會愿意與我大明互市?其國的米糧又是否足夠支持互市?”
“這個倒要請賀大人不必憂慮。據末將所知,這占城所處之地,四季都炎熱如夏,根本不像咱們大明一樣四季分明。因此占城糧食一年可三熟,兼之土地肥沃。可以撒一把種子下去,不用管它,過幾個月都能有個好收成。其國雖比不上我大明疆域廣闊,但好歹也有咱們的一省之地,也不算。再加上他們的人口較少,所以每年打下的糧食根本就吃不完,年復一年地堆積在倉庫里,許多都已經放的腐爛掉了。若是大人手持詔書,前去互市,占城上下只怕高興都來不及,又哪里會有什么不樂意的。”
“鄭將軍,可是據我所知,這占城雖然仍為一國,可卻已經被其北邊的安南國侵占了不少的土地,甚至就連其國主的廢立都是由安南國在把持。我們雖然是奉皇上之命前往互市,于大義上是名正言順,但這占城國主真的能夠自己作主嗎?再者那安南國又會答應讓占城與咱們互市嗎?”孫國禎對于占城的情況雖然知道一些,但具體的他也不清楚。因此對于此次互市,他的心中仍抱著很大的疑慮,想要從鄭芝龍這里得到一些可靠的消息,也好跟賀逢圣商議出一些應對之策。
“嘿嘿,這個大人就有所不知了。俺也是曾經聽幾個往南洋那邊跑過幾棠弟兄起過一些有關安南占城等國的事情。雖然大多都是一些陳年舊事,不過想來也還是能為大人提供一些有用的東西的。當然了,若是有些跟現在不一樣的,還請大人勿怪,畢竟都過去這么久了,俺也是道聽途,未必就完全能夠作的準。”鄭芝龍嘴上是這樣,但孫國禎與賀逢圣其實也清楚,他口中的幾個兄弟,不定就是鄭芝龍本人。
至于曾經去南洋那邊干什么,作為一個曾經的海盜加走私商販出身的人,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嗎?不過看透不透,大家現在同朝為官,要是撕破了臉的話,也不利于大家的團結啊?畢竟今后這段時間還要仰仗鄭芝龍護衛船隊的安全不是?
“還請將軍能為我們答疑解惑。”孫國禎微微一抬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二位大人,如今這占城確實是被安南國把持著朝政,尤其是在這廢立之事上,完全都是由安南了算。不過這安南國國內現在也亂的很,不僅是兩位大人知道的那阮主和鄭主兩大權臣的互相攻訐,誰也暫時奈何不了誰。還有更多的是安南各地的民心也不是很穩,許多百姓各自有心向之人,甚至還有不少希望北邊的莫氏能夠打回來的。”這話倒是不假,安南現如今的情況確實很復雜,就像一團亂麻一般,會讓人摸不到頭腦。
只見鄭芝龍又喝了一口酒,繼續道:“不過這些都還是其次的,安南國中最主要的還是鄭阮二氏之爭。鄭主把控朝政,將黎氏國王當作傀儡。那阮主雖為外鎮,卻掌握著安南南部各地的軍政大權。他更是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占城國王,以拉攏占城,共同對付鄭主。不過阮主這招棋走的不高明,占城根本就無心與鄭主作對,他們知道與阮主合作無異與虎謀皮,不過只是心心念念地想著恢復故土,所以才與阮主虛與委蛇。除此之外,占城還在一直想占有他們更南邊的土地。所以現在若是他們能得到我大明的支持,估計根本不會懼怕安南那邊的反應,反而不定還會趁此良機,謀劃的更多呢!”
鄭芝龍的這一番話,頓時令賀逢圣和孫國禎兩個神色有些凝重。他們雖然也大致了解過安南與占城那邊的情況,但卻沒有像鄭芝龍知道的這么多。如今聽到鄭芝龍的話,雖看上去這次互市應該會是一件沒有什么意外的事情,但兩人心中卻是沒有絲毫的高興,反而是十分憂慮,覺得不定會另起別的事情。
對于皇上的旨意,鄭芝龍不一定全部清楚,但他們可是一清二楚的。如今西南那邊傅宗龍派了八千人馬壓到了廣西邊境,隨時都會進入莫氏控制的地盤。在這種情況之下,安南必定不敢有所異動,不定鄭主還會極力向大明示好,以表明自己的誠意。
這樣看上去似乎一切都很美好,可實際上卻不是這么回事。如此一來,占城亡國的壓力是沒有了,可他們的野心也就會隨之滋生蔓延出來。不定他們就會借此良機,擴充兵馬,向南侵吞土地。這對于大明來,究竟是好是壞,現在真的還不好。
鄭芝龍雖然已經歸順了大明,但他考慮問題的角度終究還不像賀逢圣孫國禎等人,他更多的還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去思考,所以對于這些國的死活,他才不會去關心那么多。
之前的時候,他常年在海上過生活,自日本到東南亞諸國他都曾去過,因而各國的情況也都算比較了解。大明國內的糧價比東南亞各國的要高,他也是很清楚的。所以他也曾經起過意,想從東南亞各國大批量的進購糧食,再販賣到國內,以此來獲利,可這個計劃最終也未能實現。
這原因嘛:其一是大明從立國之初就禁海,雖有后來的“隆慶開關”,但大明的海貿大都還是需要經過市舶司的。像鄭芝龍這種海寇,是根本無法通過市舶司去進行貿易的。即便是能夠買通部分官員,那也是不夠的,還會有更多的官員以及與之勾結的富商從中作梗的。
其次,大明國內的糧食買賣大都操控于各大富商之手,鄭芝龍知道自己一旦插手其中,勢必會引起那些糧商們的反撲,自己在國內根基太淺,無法與之抗衡。若是強行這么做,只怕得不償失。
第三則是東南亞諸國對于鄭芝龍這種海寇,也是很看不起,根本不愿與之進行貿易,鄭芝龍也不愿意從他們民間的個人手上一點一點去收購,那樣所耗費的精力太大,也不值得。
當然了還有一點那就是鄭芝龍曾經幾乎全殲了浙江水師以及與許心素的武裝商船聯軍,這種梁子結下之后,除非鄭芝龍像現在這樣歸順投降,或者拿命抵償,不然他還想以海寇的身份來做這種走私的生意,那是十分困難。
不過最后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這南方的海域,鄭芝龍只能算是一股比較大的勢力。在他之外,還有許多各樣的勢力,有些不比他弱,有的甚至還要強于他。
而這其中最大的勢力,當然就要數荷蘭人了,他們占據的地方是最多的,擁有的戰艦火炮也是最厲害的。鄭芝龍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若是真與東南亞進行糧食貿易,那他就得放棄倭國那條線,拿出自己全部的力量來護衛這邊的航線。可日本那邊是鄭芝龍起家的根本,他又怎么可能為零糧食貿易就放棄掉這邊?
所以這各種原因加起來,就使得鄭芝龍沒有能夠做這個生意,也就只能繼續維持著自己從大明到倭國這條線的走私貿易。可就在年前,他和結拜兄弟劉香幾個人,在因為是否要歸順大明這件事上鬧翻了,劉香帶著幾個和自己意見一致的兄弟出走。
而緊接著沒過多久,他的船隊就被紅毛番在臺灣附近的海域截住,雙方在交戰中,他還發現了劉香的船只也夾在在紅毛番的船鄭一場大戰下來,鄭芝龍損失很大,許多兄弟也都掛了彩。他手中原有的數十艘商船全部損失殆盡,沉入了海底,許多戰船也都破損不堪。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鄭芝龍才無奈向福建巡撫熊文燦請降。166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