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想過朱由校知道福王入京后會召見自己,可沒想到這么快,就好像,提前收到了什么消息一般。
但朱由校召見自己,自己也不能怠慢,柳安只得帶著滿腹疑惑,起身入了宮。
依舊是熟悉的路途,熟悉的景色,若有些什么突兀的,便是在宮門處等著自己的魏忠賢了。
除去第一次進宮時魏忠賢親自來迎接自己外,柳安再也不曾在宮門處見到過魏忠賢,眼下見到他,自然是有些詫異。
“魏大人,是陛下讓你在這兒等老夫的嗎?”
魏忠賢臉色有些嚴肅,聽見柳安發問后笑了笑說道:“非也,是咱自己在這兒等柳先生的。”
“可是有什么大事?”
魏忠賢斜睨了一眼柳安,“福王入京了,這消息柳先生應該也收到了吧。”
柳安輕輕點頭,“福王入京如此急切,可是非同一般啊,錦衣衛先前可曾聽到什么風聲?”
魏忠賢頓了一下,頷首道:“不錯,錦衣衛那邊傳來消息說,福王在接到陛下旨意前便已動身,這才在今日趕到京師,福王身為藩王,沒有陛下的旨意不可離開封地,此乃祖制,違反祖制的下場,福王不可能不清楚,他既然冒著如此巨大的風險,想來定是有他的原因。”
魏忠賢和福王私下里多有來往,這一點柳安是知道的,當初小福王能夠指揮官兵剿匪平亂,到杭州府來,便是有魏忠賢的庇護在其中,這才沒讓朱由校借著祖制的理由懲罰他們,當時朱由校也還沒有削藩的心思。
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朝廷財政不穩,現在能維持運作很大一部分功勞得益于從東林黨人府中搜刮出的那五千萬兩銀子,這也就讓朱由校生出了實施新稅法改制和削藩的念頭。
福王如此明目張膽的違反祖制,豈不是給了朱由校削藩的理由?柳安實在是想不通,光憑魏忠賢是瞞不住這個消息的,那福王為何明知故犯?
“福王他們已經在乾清宮等著了,陛下指名道姓的要柳先生去做陪,想來是有什么話要說,咱在這里迎接先生,是想提醒先生一句話。”
柳安疑惑的看向魏忠賢,只見魏忠賢忽然放低了聲音,悄然道:“福王代表的,恐怕是各地的藩王,天下的皇親貴胄,而陛下孤身一人,就算是天子,也難免為之頭痛,這次不僅是福王和其世子前來,宗人府也派人來了,柳先生還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柳安可不信魏忠賢會如此好心的提醒自己,這倒更像是朱由校的意思,拉自己來頂缸,畢竟削藩的念頭是自己提出來的,眼下出了問題,朱由校自然要和自己共進退。
正如魏忠賢所說,光憑朱由校一人,雙拳難敵四手,肯定是說不過那些宗親的,而魏忠賢一屆閹人,自是也沒有說話的資格,而相較之下,其他大臣都是外臣,這削藩又是皇帝的家事,也沒有資格多嘴,而柳安不一樣,他身為皇帝的老師,有責任教導朱由校,天地君親師,師長也是五尊之一,在這個場合有資格站出來說話的,非他柳安莫屬。
來到乾清宮之中,出了朱由校和幾個從旁服侍的宮女內監外,有一位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大腹便便整個人都像個球般的男子,身著華麗,身旁坐著的,正是與柳安有過幾面之緣的小福王朱由崧。
此人是誰,自然不必多說,定是福王朱常洵。
柳安從前世的記載中得知,福王朱常洵重三百斤,可瞧他那五大三粗的模樣,恐怕遠不止三百斤,所謂半斤八兩,古時候的一斤,可是十六兩啊,也就是說,這福王怕是有四百多斤了。
柳安見過最為壯碩的人,便是李守一,可跟這福王一比,著實有些小巫見大巫的感覺。
除了福王朱常洵外,乾清宮還有兩名白發蒼蒼的老者,面容枯槁,寬大的長袍穿在他們身上有些戲謔,弱不禁風的模樣好似一吹便要倒下,手中杵著的拐杖油光錚亮,不知道被他們盤了多久。
朱由校臉色并不好看,一掃之前輕松的神色,放佛在柳安到來之前已經發生過什么爭論,此刻見到柳安來,柳安明顯看到朱由校松了口氣,起身道:“先生來了,朕來給先生介紹一下,這位是朕的堂叔,福王朱常洵,身旁的則是他的長子,朕的堂弟,朱由崧。”
“老夫柳安,見過福王、小王爺。”
福王用錦帕擦了擦臉上的汗,圓滾滾的身子艱難站起,對著柳安拱拱手道:“柳先生之名,本王可是如雷貫耳,本王這兒子,平時可沒少在我面前提起柳先生啊,他總是以柳先生弟子的身份自居,本王就教訓他說,柳先生是什么身份?圣上的師尊!你也配當他的弟子嗎?還是莫要給本王丟人現眼了。”
福王說的話意有所指,朱由校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起來,柳安也是有些尷尬,對著小福王朱由崧笑道:“說起來,當初小王爺確想要拜老夫為師,可惜當時倉促,老夫倒也沒受過什么禮節束脩,只嘴上教導過兩句,倒也算不上師尊。”
話說出來,朱由校面色稍緩,倒是嬉笑不止的朱由崧一愣,臉色猛地沉了下來,福王倒是面不改色,仿佛對柳安的話沒什么反應,點點頭頗以為然的說道:“是啊,柳先生這也是按規矩辦事,說明是個守規矩的人吶!”
柳安心中猛地“咯噔”一聲,暗道不好,他有些低估了這福王的本事,還以為他是個沒什么能力的懦弱王爺,被他那一臉富態給蒙騙,不小心就落入了他的陷阱之中。
福王先是拋磚引玉,用小福王當初跟自己在杭州府的事情說出來,明面上是在教訓朱由崧不識天高地厚,言語斥責他,可這話落到旁人耳中,意味卻大有不同。
瞬間,乾清宮中的氣氛都變得凝重起來,福王朱常洵笑呵呵的看向柳安,想瞧他如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