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東林黨打交道最深的、也是最了解東林黨的人,就是魏忠賢。
老家伙一輩子弄死的東林黨不知凡幾,雖然其中的好些個也不盡然就真的是。
不過,韓大人這手把戲,正中魏公公下懷。
忽然人群后面,大殿沿兒口兒門道兒那塊兒,竄出來一個身著靛藍服飾的小內官兒。
王承恩站在殿下,看著這個小內官兒,心里這個狐疑。
這內官兒自己不認得。
王承恩是信王府的人,是崇禎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
自打朱由檢榮登大寶以來,王承恩就在處理宮中一切內務。可是這個小內官兒王承恩卻是面生地很!也不是沒見過,只是...
這個小內官兒不該是個挑水洗衣的內侍么?
怎么還能站在大殿外?
魏忠賢站在龍椅下首,也就是王承恩的身邊,耷拉著一張老臉還是那個死樣子,嘴角一笑,對著萬歲稱罪:
“萬歲爺,奴才該死,這小內官兒四處傳說自己有所冤情,投告無門把事情捅到老夫這里來了。誰人不知啊?奴才就是萬歲爺的一條老狗罷了,哪里有什么本事能為他伸冤?就拒絕了他,只是今日誰知此獠如此大膽,竟然是偷換一身服飾,在大朝會上,沖撞議事。”
朱由檢被這么一場戲夾在中間,看得入迷,若是以前,肯定是庭杖就把這內官兒打將出去了。
今日卻是不然,萬歲爺朱由檢決定換換口味,帝王都要講均衡嘛,那自己就先不急,叫兩邊兒都盤一盤道行,再做計較。
朱由檢繼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冬天的紫禁城大殿,個個兒都是溫暖如春,只是大朝會是閉不得門的,畢竟百官那可就多了去了。
門外有冷風這么一竄,茶水轉眼就要涼過去,得抓緊喝。
魏忠賢多巧妙的心思?見萬歲爺沒有說話,老太監掐著嗓子就叫喚!
“你!還不滾上來?萬歲爺今日有心聽你訴冤!還不快快申辯?!”
這小太監早就嚇破膽了!今日他能在大朝會上喊叫這一聲,已經就是九死一生了,近來本當就是閹黨日子難過。
皇宮里的閹黨,最近都是信王府的原班人馬風頭勁盛,前朝的魏公公也好、各房掌印太監那是個個兒夾著尾巴做人吶!
要不是實在冤情,他才不敢喊叫。可話說回來了,他若是不喊叫這一回,怕是昨日,已經死了。
小內官蹣跚著腿,渾身哆嗦,面上看著也就十四五的人,說穿了就是個娃娃,朝堂越往前,就都是些老頭子。
最上面兒,就是萬歲爺了,他越是往近靠,越是害怕,腿越是哆嗦!
魏公公嘴里閑言碎語,說著什么萬歲爺仁心、慈悲的話,臉上的笑意那叫個溫潤如春啊!
實際上呢?小太監回想起前日魏公公的交代:
“你就是死在大殿上,你也得死在萬歲爺的眼皮子底下!”
當日的魏公公,可不是現在這個眉開眼笑、面色溫潤的家伙。那可是雷霆霹靂般的面色啊!
小內官兒肯定不想死!說穿了,人能當太監,那都不想死!
一個男人為什么能舍得蛋?除非是爹娘替他舍的,如若不然,那蛋都能舍得,肯定是覺得自己的命太金貴啊!
魏公公看著撲騰到近前的內官兒,嘴里是一通海吹,崇禎皇帝兩口吸干茶盞,也看著內官兒。
王承恩也是個年輕人,卻是深得帝心,心中有些躊躇,這半路殺出來一個太監來,萬歲爺不要怪罪自己才好。
內閣班子、包括六部的侍郎們,站在前面些的也都看著內官兒。
魏忠賢心中還嘆了一口氣:“辛虧交代不給這狗才吃飯,不然啊,還不得拉個當場?”
朱由檢看了一眼百官面色,見后面兒本來有個官員捏著笏板剛打算出列來著。
這會兒是硬生生給別在半路,尷尬的要命,韓大人臉上的怒氣一瞬間消失地干干凈凈。
朝堂中的大戰,現在就要開始了。
“小雷子,你說,什么冤情?”魏公公耷拉著臉皮子,揣手問道。
“萬歲爺,小雷子斗膽,向萬歲爺求個饒,今日是小的沖撞朝會,萬死不辭...”
“說吧,誰讓你來的?”
魏公公面色一厲,尖叫了起來:“對!狗才!誰讓你來的?”
那喚作小雷子的內官兒縮了縮脖子:“是...韓大人吩咐小的訴冤的...”
韓大人臉上一抽,咳了一下,說道:“余從未見過...”
這也是魏忠賢的老套路了,移花接木、嫁禍于人。韓大人見怪不怪。
可今日不簡單,這招數沒有這么簡單,魏公公倒是先出言:
“是哪個韓大人?若是你敢血口噴人,誣陷朝廷命官,該當何罪你可知曉?”
小雷子這下兒真的屁滾尿流了,與之前李九州的情況一樣,閘開了,可惜上游沒水,保得一個體面。
“是內閣首輔,韓爌、韓大人吩咐小的伸冤,韓大人仁義,說當朝天子仁心寬厚,萬民疾苦,皆可上報天子,所以今日...今日,小的要為家鄉伸冤!”
小雷子算是想明白了,自己若是沒攤上這事兒,他挑水一天活得挺好,攤上了,干成干不成多半都要死。
唯一的活路,就得靠自己博得圣上的憐憫,或者說...激起圣上的懷疑。
一瞬間,小內官兒跟換了個人一樣,正襟站在當地,臣工隊列里已經有人出言,說這個內官兒一看就是魏忠賢訓練好,派來糊弄陛下的。
是戲不是戲,得演過才知道。
朱由檢決定要看。
于是陛下親開金口,詢問這小雷子,一問之下。
小雷子竹筒倒豆,原來啊,這小雷子原是吳自勉麾下一員百戶,前些日子山海關借調各地兵員去山海關輪防。
祖大壽說山海關的騎兵人員調整,需要抽調其他地方的步卒作為補充。
這小雷子就去了。這不,走到京城趕上天啟皇帝被建奴親切問候。寧遠這個地方,這小內官兒和建奴干了一仗。
一仗下去,蛋丟了。
然后機緣巧合當上了個內官兒,說穿了就是打仗時候,不太順利,有些小功、有些小過;軍中容不下他了,就換個地方吃皇糧。
這人今日,竟然是來給自己的老上司說情的!
朝堂都愣了!弄了半天,這個百戶,竟然是來給榆林總兵,吳自勉說情的!?
朱由檢都沒聽明白這是個什么事兒,魏公公也顯得有些呆滯,看著韓大人,韓大人更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人不是東林黨的、也不是魏公公的。
竟然,是吳自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