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匪的隊伍，自然要分個先后，作為中軍的杜冰，他的部下，自然騎乘最好的馬匹，戰馬是個個膘肥體壯、馬力充足。
故而，繞路偷屁股這種事情當然是中軍來干。
自然，吸引注意、牽扯敵軍的活計，就得張文舉來辦。
千戶大人有令，親兵張文舉，率二百騎從佳州北部殺入，見到賊人，要“停、走、打、捉”，吸引那群流賊的注意。
如果要報信，那就點起山火。
作為呼應，中軍會直奔濃煙大火的方向。反正黃土高原上的山頭兒，根本不怕燒。都是天然的“烽火臺”。
當然，為了中軍能更好地獲得功勞，張文舉該是要把流寇引到開闊的地方才好。
這是個死人活兒，分給張文舉的，也是些老弱病殘，張文舉一路上都沒注意到，此次大軍出征竟然還有這等...歪瓜裂棗！
活該張文舉不知道，他自當是立功心切，總兵大人的親兵，再不濟戰馬肯定是保質保量的；
可張文舉又怎么能知道，吳總兵給自己這匹馬。
到底是要自己上陣殺敵，還是給他干兒子鋪好道路？
現在的光景，看著分給自己的歪瓜裂棗，張文舉怎么也信不下前一種。
一同升調的神木斥候，張文舉、劉文龍，二人命運卻是不同，張文舉干著死人差，劉文龍卻...鞍前馬后地伺候著總兵大人。
雖說親兵差不多就等于家奴，可再怎么說，就算是山海關總兵們的“家奴”，好歹還跟著自己的官長有肉吃。
吳總兵倒好，是真真把張文舉、劉文龍二人當奴仆使喚了！
張文舉自然不曉得，所有家族的第一代“大人”們，自然是自私一些的多。
跟著“老將門”，雖然容易埋沒，可老將門真把手下人當人看，更心疼些倒是真的。
張文舉下令，大伙兒下馬，先尋個地方睡一覺。
瞅著這幾個老弱病殘，要是再休息不到位，怕是有幾個老寒腿直接就要犯了！
騎馬都能從馬上摔下來的騎兵，張文舉苦笑。
其他的兵很害怕張文舉，他們看著張文舉的眼神，好似張文舉不是一個被派來送死的親兵，倒真的像是他們的百戶大人。
這就是另外一個老行情了：
這些個“騎士”，實際上是各個軍堡的...莊稼漢。
他們有幾個還是第一次騎馬，以前他們接觸馬匹，都是修馬蹄、喂馬草、添豆餅一類的下手活兒。
好容易能跟著“總兵親兵”討個功勞，只要是能換個活法兒，他們這二百來個窮鬼，很是愿意，就是吃了沒本事的虧。
要不然，誰不想天天上陣殺敵？
一個賊酋的腦袋，起碼值一兩銀子！
張文舉裹緊身上的袍子，嘴里吃著一張餅，太陽下山了，可軍令嚴明不讓他們生火。
倒不是怕被流賊發現，主要是他們得活得久一點，杜千戶的中軍還要兩天半才能穩穩繞到流賊的屁股后面。
現在...就只能冷著了。
除了張文舉，其他人倒是高興，看得出來，他們是第一次出征。
這群人的年紀差別極大，不是十五六，就是五六十，小伙子們有些害怕、又有些激動，老漢們倒是曉得自己這次怕是不能囫圇回去。
可大伙兒，還都騙著自己，若是得了功勞，也做總兵大人的精兵就好了，起碼頓頓吃得飽。
張文舉的運氣打從同濟城開始，就不咋地，總是出不上風頭、露不上臉，這一次，他的運氣變了。
變得更壞了。
總兵府的騎兵南下之時，榆林可不止他們一股武裝力量南下。
王嘉的流賊也南下了！
只是王嘉的部屬比他們走得早多了。
一路也是不敢聲張，王嘉算是徹底被騎兵打怕了！
三四千人，割草一般地過去，四分五裂者有之、斷腿無首者有之，最慘的是那些沒死透的；這種事兒，王嘉真的不敢再回想了。
王嘉不是一個好領袖，尤其跟高迎祥比起來，畢竟高迎祥是闖王，王嘉是被自己小舅子捅死的...起義軍“首領”。
聽聞安塞有個喚作高迎祥的沒遮攔漢子要來找自己拜碼頭，王嘉的第一反應，就是終于有人前來援助了！
大王旗下，都是這么想的，王丁一自然在中間，果斷就發揮了自己的主觀能動性，里外里一攛掇，就先讓李自成去找了高迎祥。
倒是歪打誤撞，叫李高二人正好相遇。
張文舉裹著身子吃餅的時候兒，他就感覺不太對，怎么個不對法兒卻說不出，總是覺得，有些陰森。
榆林的秋天，很冷，可張文舉也早就習慣了，肯定不是冷的...那是？
張文舉忽然喊叫到：“不對！上馬！快快上馬！”
一伙兒老弱被這親兵一咋呼，都有些害怕，他們不是職業殺才，自然要聽職業殺才的。
張文舉用行動證明：
他吃飯的本事，到底有多硬。
眾人才上馬，山上就有亂石鋪下。
太陽已經落地，山溝里烏漆嘛黑，辛虧今日月亮大，好歹大伙兒還能看見一點。
不然的話，這群跟著張文舉的倒霉鬼，會更安生：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也算是省心了。
四周的山頭兒上，忽然星星落落開始亮起火把。
張文舉選的好路線，好巧不巧地...王嘉就在他們隔壁。
兩隊人差了一排山頭，就這么遇見了。
王嘉的手下最先發現了張文舉一行，看見騎兵，這些個流民就腿發抖，急忙去找了中軍，尋大王前來。
張文舉的運氣，徹底跌落谷底，那時候他正率部吃飯。
馬，是個非常醒目的目標，尤其是在山溝里，王嘉的部下很快就找到了這一隊孤零零的騎兵。
山上落石雨點一般砸了下來。
剛上馬的騎兵瞬間就倒了十來個。
張文舉大驚，下令眾人點起火把，霎時間，山谷里、山頂上都是火把，像一個個搖曳的招魂燈。
這時候還扯什么淡？張文舉嘴里不停喊叫一個字：“跑！！跑！！跑！！！”
二百個騎士跟著張文舉火把的方向，就開始奔逃。
竟然是生生跑了三炷香時間！
張文舉見周圍的火把零星開來，過了一會兒火把又一個個熄滅，他才松了口氣，爾后叫自己手下人也把火把滅掉。
隨后一隊人下馬，牽馬趕路。
張文舉看著頭上的月亮，要不是他記路準...哪個漢子敢夜晚不點火把就行軍的！？
就在張文舉心頭盤算路線的時候，身后，一個山頭，燃起了轟天大火！
就好像一個山包大小的煤疙瘩。
沖著老天，開始發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