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回轉同濟城,今兒一大早,陳春壽就站在李九州的門口兒候著,等李九州出來撒尿。
作為唯一住了磚房的人,李九州覺得自己實在是脫離了群眾。
自古脫離群眾就是取死之道,龍生龍、鳳生鳳、磚廠老板的兒子...必須要會搬磚。
讓同濟城所有人都能住上磚房,是李九州眼下最大的目標。
只是他這兩天有些迷失,一直努力在生兒子的道路上,徘徊地出不來。
最近還有個事兒,同濟城里,人數擴大的有點兒快。
鬼知道哪里來的這多窮漢,要不是王丁一被捆起來三四天了,又是幾天刑訊,最終確定這些人王丁一,一個都不認識。
李九州甚至都懷疑,這些人是王嘉打發來,要飯的。
老漢熬人的辦法,分苦熬和甜熬兩種,甜熬,就是打,上刑,對方喉頭發甜。
苦熬,就是不讓人睡覺、吃飯,自己干著麻煩。
苦熬這活兒最麻煩,主要是審訊的人也要幾班倒。王丁一是個能忍的漢子,他藏在同濟城還能想著為自己大哥做事。
老漢只能選擇苦熬他狗日的,上刑訊,這人沒準兒還能吃得住。
人,三四天不睡覺,除了虛脫,沒什么太要命的問題。
可王丁一不是簡簡單單的三天不睡覺,他是被捆在輪子上的。
戰車迷火工走之前,鑄了一只大輪子。這個作品實在是,有些失敗。輪子比人都大,放在地上直接就陷入土中,把這玩意兒裝戰車上,怕是要送死。
到底是戰車還是新式犁耙,李九州分不清楚。
托王丁一的福,火工不見了,火柱認為,王丁一就該和這個輪子產生聯系。
一個人捆在輪子上,輪子吊在空中的轉軸上,眾所周知,沒有滾軸的輪子,摩擦力很大。
李九州也是這么說服火工放棄戰車項目的,只是火柱比他爹更執拗:多磨磨,自然光滑!
王丁一就成了配重塊。
好幾個漢子終日里沒有別的事兒,就倒班兒轉這副車輪。王丁一就這么一直在上面轉,之前同為刺頭的黃顯貴把王丁一恨入骨髓。
自從王丁一背叛同濟城之后,共濟會的人都開始懷疑黃顯貴,膠泥糊了褲襠,到底是不是屎,誰聽黃顯貴解釋?
黃顯貴就只好拼命轉輪子,期望用行動,來給大伙兒解釋這個事兒。
回到一開始,陳春壽等李九州出來撒尿,李九州這兩天日子不好過啊。
主要是折了一條腿就洞房,還用力過猛導致腿徹底折了。
一開始吧是潛龍在淵,后面實在是心癢難耐,胎單了二十幾年的李九州食髓其味,開始猛龍過江。
俗話說的好啊,猛龍過江,必觸逆鱗。
李九州的腿把子,當天晚上就一聲咯嘣。
人的腿骨,是很硬的,不管是脛骨還是腓骨,都不是軟貨;那,既然本身就硬,好起來也自然不容易。
今兒是李九州徹底瘸腿的第二天。
陳春壽是個妙人,前天晚上,聽路過磚房第十幾次的大柱說,磚房里有人痛苦地喊叫了一聲,莫不是九州哥又折了一條腿。
想了一天,今兒早上,陳春壽就在門口兒候著了。
陳春壽決定今日做個大事,共濟會上下,都當他是來自礦場的鐵匠。
其實陳春壽不僅是個鐵匠,他主要的學問,都在火藥上。
可家學的炸藥,卻給他家帶來了滿門的禍患。
老陳家,現在僅剩他一顆獨頭大蒜,還能繼續曬太陽了。
以前陳春壽是覺得自家的學問有違天和,昨兒眼看大柱路過了十幾次磚房,陳春壽忽然覺得,同濟城是個好地方。
不論是李九州還是共濟會,總給陳春壽一種...草根的感覺。
并不是說地位低而草根,旱地的草,上面小小一截,根部卻非常龐大。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草根,是最百折不撓的。
陳春壽回首往事,冠冕堂皇之人自己跟隨過,就是沒有跟過這么...腌臜的組織,這么...有趣又直白。
這群人中年輕些的,不是叫大柱二栓、就是狗娃羊蛋,年長些的叫把頭、火工,再年老...眾人只知道那人喚作老漢。
陳春壽想起李九州洞房那天,就有些失笑。
這家伙白天就要洞房,連晚上都等不到!
其人嘴里開始胡言亂語,什么只要自己一閉眼,天上的太陽就是黑的,既然太陽都黑了,那自然可以洞房。
大白天就著急忙慌要整這個活兒,人家都是春宵一刻吹蠟滅燈,他李九州倒好,還捎帶手兒跟太陽杠上了。
共濟會的人也傻的可愛,反正李九州說什么他們都信,一群醉漢喝得五迷三道,就開始嚷嚷著鬧洞房。
李九州借口自己腿折了,不能再喝,就腳底抹油,殊不知他一條腿蹦蹦跳跳,甚至快過了好幾個蹣跚的醉漢!
洞房當天,同濟城的年輕人啥都沒干,就趴在磚房門口兒聽。
陳春壽怎么勸阻都不行,逼得他京片子都出來了:“使不得啊!這有辱斯文、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兒女!生嗣乃人倫大事!不可褻玩啊!諸位!不可...”
大柱一把捂住他的嘴,恨恨說道:“咋地?九州哥之前一直在這磚房里給大伙兒上課,今兒倒好,還閉門不讓學習了?”
陳春壽抖著手指頭,好個大柱,什么沒學會,就是歪理多!
二栓也不是個好東西,見二人要開始爭吵,嘴里放狠話:“嘴上給我住了!我剛才...好像聽見了...”
陳春壽回想到這兒,嘴角是實在憋不住,一個詭異的弧度劃出,想笑又得憋著。
他學著二栓認真做賊的表情,嘴里喃喃道:“嘴里住了!我剛才...哈哈哈”
陳春壽一開始還能忍住,后面實在是憋不住,笑出聲來。
屋里一聲嬌叱,隨即一個漢子破口大罵的聲音響起:“他娘的二栓!有完沒完了!清大早上的!”
然后聽見屋里好似有一頭夔牛,單腿噸噸噸跳到門口,一個只穿大褲衩的漢子披頭散發地開門,不是李九州又是誰人?
他手中捏著一只草鞋,嘴里罵著:“大柱!二栓!娘的...”
可定睛一看,原來是陳春壽!
李九州瞪著眼睛,把拖鞋扣在斷腿上。
大明正骨的辦法就是用木條夾,這兩天腳腫的厲害,要不是自家媳婦巧手,順著李九州的主意給做了人字拖。
這豬蹄子腫成這樣,還真沒辦法。
李九州穿拖鞋的功夫,里面一個女人探頭出來,陳春壽看了一眼,面上堆笑:“嘿喲,自打寒衣節之后,可再也沒福氣見過夫人了!今兒倒是有福...”
李九州趕緊推過著閻王女的腦袋,把自己婆娘推了回去。
就這么一眨眼的功夫,城里幾個閑不住的就看見了。
李九州沒好氣:“咋?!你他娘的也學壞了?!啥事兒啊?該不會你也一晚上路過老子門口兒十幾次,還每次駐足半柱香吧?!”
陳春壽笑笑,而后嚴肅起來,弓腰深深作揖:“恭賀李會長新婚大喜!今日,春壽要給李會長的婚事,再送上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