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書院對面,茶館里。
張秀才和梁仁相對而坐著,各自身邊都放著一盞茶,不過兩人之間的神情表現卻大不相同。
那梁仁就是翹著二郎腿,聽著茶館里的說書老先生說書,時不時端起茶杯抿一口,倒是顯的極為悠閑自在了。
而對面的張秀才就沒他這么悠閑自在了,張秀才沒心思聽那茶館里的說書老先生說書,皺著眉頭出神,也不知道他在想著什么。
忽的,張秀才就是輕嘆了一口氣,那悠閑自在的梁仁聽了,轉頭看了過來,看見心事重重的張秀才,就不由失笑問道:“怎么,張兄還在想幾個小子院試的事情嗎?擔心他們沒法通過院試?”
張秀才點了點頭輕嘆道:“是啊!看樣子他們院試的前兩場考的都不怎么好,也不知道這最后一場考試會考的如何啊!要是還是考的不太好,這院試沒通過,今年這童子試也就白考了,只能下次再來了!”
說著,他又是瞟了一眼翹著二郎腿的梁仁,失笑問道:“不過,梁兄,我看你這又悠閑自在的樣子,倒好像是不怎么為梁謙擔心啊?”
梁仁搖了搖頭,很是無所謂地笑道:“張兄,我之前就與你說過了,自從陳兄因科考而早逝之后,我就看透了!這科考啊,對于讀書人來說是極為重要,甚至可以說是唯一的登天之梯,可是這科考再重要,還是沒有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吧?”
“所以啊,我也就看開了,梁謙要是愿意科考,那就隨他去吧,而要是他最后不愿意再參加科考了,我也不強求,一切都以保重自己為主要!”
“至于,他能不能在科考中走的多遠,取得什么好成績,甚至于中舉中進士什么的,我心里是沒太多指望的,也正是因為沒太多指望,所以也就沒更多的失望擔憂了!所以我這時才能悠閑自在地喝茶聽書啊,與張兄你可不同了!”
這話梁仁之前確實說過的,張秀才卻不怎么認同,他聽了不由搖了搖頭笑道:“梁兄,讀書人到底還是要科考的,也只有在科考中才能體現讀書人的價值啊!不然如你我這般,讀了這么多年的書,最后卻一事無成,又有何用呢?”
梁仁聞言也是搖頭失笑道:“張兄這話就錯了,讀書人也是人,而人最起碼的是要活著,要生存,然后是照顧好家里人,操心兒女之事,這才是個人!至于什么大的抱負,為朝廷效命,忠君愛民啊,那都不是我們該想的事情,還是好好過我們自己的日子吧,其余的多想也無益!”
“梁兄倒真是灑脫豁達了!呵呵!”張秀才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這才嘆道,“或許梁兄說的也對吧,只是我啊,心里還是有些不甘心的!讀書人讀書人,讀了這么幾十年的書,又有什么用呢?年輕的時候總想著能有個好前程,甚至于能夠踏入仕途,為官一方,造福百姓,可現在這人年紀大了,也不想著抱負前程了,只是難免還是有些遺憾啊!”
“那是張兄你還沒看開!”梁仁失笑,也沒再多說什么,又是轉過頭去聽說書老先生說書了。
而張秀才則是怔然一瞬,隨即搖頭自語道:“要想看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年輕的時候看不開,這人年紀大了更是成了執念了!唉!”
而就在張秀才和梁仁在茶館里消磨時間閑聊時,與此同時,這金陵書院里的考生們則是正在進行著這童子試最后一場考試了。
開考之后,那王知府和學政大人就和之前一樣,帶著幾個官員一個個考場開始巡視了。
而在看了三四個考場,七八十名考生的考卷之后,那王知府就是眉頭皺的緊緊的了,因為這些看過的考生考卷答的都不怎么樣,甚至于有的額頭在不斷冒冷汗,手顫抖著,簡直是不知道該如何下筆答題了,這讓王知府很是有些失望。
他撫須沉吟著出了考場,那學政大人等人跟著出來,然后學政大人覷著王知府的神情,就笑呵呵地試探道:“知府大人,這之前府試考題是下官出的,而這院試考題啊,則都是大人出的,可考題是不是出的有些太難太偏了呀?院試第一場就不容易,第二場更難,這第三場,嘖嘖,大人也看見了,都沒幾個能順暢答題的了!”
王知府聞言,松了松緊皺著的眉頭,就道:“是嗎?都說江南才子眾多,金陵府更是江南繁華之地,才華橫溢的考生從來不缺,本官出的這考題真的難嗎?難到讓這么些金陵府的考生們都不知道該如何動手下筆了?哼!那倒也未必了!這些考題要是交給那些老農,修水利的工匠們,他們倒是都能答出來了,而才華出眾的讀書人們卻答不出來,這豈不是荒誕可笑了?走!再去別的考場看看,我卻是不信,真的沒有考生能答好題了!”
說著,他當先邁步走了,又往另一個考場來了,身后跟著的學政大人等幾位官員,面面相覷,也只好無奈地跟了上來。
他們又是進了一個考場,而這考場恰好正是張進所在的考場,這位王知府又是帶著幾個官員們像鬼一樣悄無聲息地來到一個個考生身后巡視了。
不過,看了十多個考生的考卷,卻是發現與之前看的考生們的考卷差不多,都是要么胡亂答了,要么根本不知道下筆,一個個都是額頭不斷地冒著冷汗,戰戰兢兢的。
王知府只看了一眼,就搖了搖頭,心里失望極了,此時他都不由的要捫心自問了,自己這院試的考題出的真的有這么難嗎?以至于考生們都沒法下筆答題了?不應該啊!這些考題都是以后為官做事應該懂得的東西啊,這些東西都不懂,那到地方上為官也只是尸位素餐了,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啊!
心里這樣想著,不一時,他走到了張進身后,本來已是極為失望的王知府只打算瞄一眼就走開的,可這只瞄了一眼,就見這張進不同于別的考生,他沒有額頭冒冷汗,拿著毛筆的手也是穩穩當當的,在那考卷上奮筆疾書著。
見狀,王知府心里不由的就是輕咦了一聲,停下了腳步,就站在張進身后看了起來,看著張進那考卷上密密麻麻的推理演算過程,一字一句都是極為恰當符合的,最后得出的結果也是正確的,頓時王知府就是撫須點頭,那張堅毅的國字臉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容。
而就這樣,看完一道考題,又接著看另一道考題,他在張進這身后一站就是十幾分鐘,而張進因為答題太過投入,都不曾發現身后的王知府他們,直到王知府忽然伸頭過來看了看他桌案上的籍貫文書,有些意外地點頭笑道:“哦?原來你就是石門縣的張進,上次府試的頭名啊?不錯!真是不錯!這府試頭名確實名副其實!”
頓時,張進就是嚇了一跳,忙抬頭看過來,看見身后王知府等人,他心里慌了一瞬,就要放下手中的毛筆,起身施禮。
那王知府卻伸手按著他的肩膀笑道:“行了!還在考試呢,你考你的吧,不用多禮!”
說完,他就負手,帶著學政大人等官員邁步走出考場了,張進見了這才大松了口氣,又是花了半晌平復下不平靜被擾亂的心緒,這才繼續答題了。
而王知府他們一行人出了這考場之后,王知府就對學政大人等人笑道:“如何?還是有能夠答出來的吧?那石門縣張進人家就差不多全答出來了!看來這張進上次的府試頭名還真不是湊巧運氣而奪取頭名的,人家是有真才實學的!別人答不出來的,人家就能夠答出來,這不是真才實學是什么?唔!石門縣張進?這名字本官記住了!”
學政大人等人聞言,也只能尷尬地笑著了,無話可說。
而顯然,這張進這個名字此時是在王知府這里留了個好印象了,為他以后打下了第一步基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