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拂面,冷雨敲窗。
海邊的冬天很冷,陰寒也更刺骨。
奧斯德蘭沒有明顯的四季一說,但也有花開草長,酷日蟲鳴,夜長冬雪的季節變動,即將入冬的溫爾斯頓先進入了小雨季,夜幕開始拉長。
打在街頭的雨不大,只能織起微茫的一層煙雨,但被如刀子般的海風一吹,痛的人恨不得挖掉自己的肉。
這個時節也是溫爾斯頓死人最多的時候,季節的突變,饑一頓飽一頓的軀體和單薄的衣物很容易讓人病倒,而一旦病倒,極可能意味著再也醒不過來。
而這個時候也是道格拉斯姑父最忙的時候,不僅僅防止那些被逼上絕路的人們鋌而走險,也要維護湯藥攤的秩序,防止有人搗亂。
凱爾曾好奇的嘗過,發放的湯藥有點類似是姜湯的東西,雖然不能混個水飽,但喝上一口會如同燒刀子般從喉頭辛辣到腦門,再順著脊椎骨通便全身,不會讓你出汗卻讓你全身都辣得暖呼呼的,在這陰寒的日子里可以說是說不出的舒服。
這也是阿諾市長自大前年才開始的善舉,上城區自然是不用,但老城區大大小小的街道口都會安排格林民兵擺放湯藥攤,一個攤位只限一碗,卻也活人無數。
不過這和凱爾無關,他現在更感興趣的是雨中的無波之海。
海如其名,無論是暴雨傾盆還是巨艟駛過,都不會在如境的海面上砸出或劃下一點痕跡,這種如此違背常理的異象在溫爾斯頓人的眼里卻是顯得如此平凡,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窗下全是行色匆匆的路人。
趴在自己的閣樓上,凱爾正好能看到天空與無波之海的交界處,遠遠看去每一艘遠去的航船都如同飛往天空般充滿了童話般的美。
低下頭,就是休斯頓大橋靠近里岸的這一側,凱爾能看到無波之海的海水穿過休斯頓大橋,成為流淌向內陸的德莎林河,半渾濁半清澈的活水流淌過去,在道口的兩岸激起朵朵浪花,不時拍打在河岸邊洗衣做飯的女人們身上,而只要把目光稍稍的一挪,就能看到街頭和橋邊有大把游手好閑的無良浪子,正睜大溜圓的眼睛盯著橋下這一天也就這一回的場景,還不是癡嗤笑著和身邊同伴比劃著什么。
哼,猥瑣!
然后小男孩為了不污到自己的眼睛,又把目光落到原處,原來這個世界的女人不是所有人都像溫麗姑媽那樣是個大骨架啊。
小術士懶洋洋的趴在窗戶前,看著這對于這個世界是常態,但對于他是奇景的景象一看就是一整天。
撲棱棱的小家伙從外面飛了進來,扒拉開凱爾的手掌,將嘴里的一小條羊皮紙吐到凱爾的手上,然后憤怒的抖動著全身的毛發將身上的雨滴撒在小術士的臉上,這才飛回到屋檐上打盹去。
他抹了一把臉,這才戀戀不舍的把自己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這小羊皮紙是他和伊芙麗的秘密通信。
凱爾為了保持自己的隱秘性,也是為了盡可能削弱自己在幫會里曝光率,起初是和小姑娘定了個固定地點,如地下情報者般秘密接頭,而對于這種如同兒戲般的秘密行動,小姑娘給與了極大的熱情,而隨著福吉的出現,凱爾就把這份光榮的快遞任務交給了小家伙。
“瞎子被抓,速來‘三頭鱒’!”
紙條上寫到。
凱爾不得不感慨小姑娘是個學習天才,他學習了大半年才掌握了最基本的奧斯德蘭通用語里的1000個常用單詞,而小姑娘他半教不教的一個多月,已經熟練掌握了500多個短句和應用詞組。
貨比貨得丟,人比人得死。
至于信里說的瞎子,是伊芙麗和小班他們這批小指頭的技藝導師之一,曾經技藝高超的賊王巴克利。
只是那個老瞎子他并不喜歡,脾氣古怪不說,還經常大放厥詞,動不動就憶往昔自己的光榮歲月啥的,再加上他還真如乞丐般不修邊幅,身上經常散發著異味,想讓人喜歡都難。
所以凱爾并不著急,人固有一死,無非早晚而已。
凱爾和在廚房里忙乎的姑媽打了個招呼后就慢騰騰的出了門,從幾天前開始,凱爾就變得全身懶洋洋的不想動彈,他敢百分百打包票絕對絕對不是因為伊迪斯的突然爽約而變得情緒低落,實在是這大冷天的出來太受罪了。
不同于路邊身上依舊穿著單薄麻衫的行人,凱爾肥大的麻衫下還裹著姑媽親手為他縫制的裘皮大衣,雖然比不上記憶里那堪比棉被的大東襖,但相比那些臉色發青的人來說實在是要好的多,而且他并沒有覺得多冷,就是提不起精神,整個人都懶塌塌的踱著步往前挪著,同周圍大步流星的路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三頭鱒”旅館很好找,穿過休斯頓大橋進入老城區一直走,在靠近南大門西側第二條街往里一拐,最大的那棟建筑就是。
而且它的正面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小廣場,廣場的中央還有一個一人多高的石質雕像——一條越水而出,在浪花上拍打著尾巴,長著三個腦袋的銀鱒魚。
“三頭鱒”的老板不是別人,正是地下議會里的那個貪吃胖子——費格利特,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這輩子只能被撐死,決不能被餓死。
費格利特是魚戶出身,溫爾斯頓的所有海鮮市場都由他和他的幫派所壟斷,要想吃到真正新鮮美味的海味,只能到他的店里。
既然是來一個地下寡頭的店里吃飯,小術士就明白這件事是涉及到了地下議會的事情。
而費格利特是唯一一個議會里對小鴉幫表示友善的寡頭。
推開“三頭鱒”的房門,蒸騰的熱浪和宛如實質的喧囂撲面而來,門里門外就是兩個世界。
這個時間,也只有費格利特的旅店和酒館會人頭攢動,客源爆滿。
為了保暖關了一樓所有木窗的大廳內,幾乎每個桌子上都奢侈的點著略帶腥味的魚油蠟燭,但只要看到餐桌上成摞的餐盤就知道這蠟燭點的不虧。
即使沒多少錢,點上一杯最拙劣的黑麥酒,再拿出幾個銅板就能給你上一打的生牡蠣,坐在暖洋洋的壁爐大廳里待上一天,也是這個時代溫爾斯頓人能想到的最愜意的一天。
凱爾僅僅是目光掃視了一圈,就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目標。
角落里一個披著件毛茸茸斗篷的瘦小人影獨自坐在那里,正是將自己打扮的像是個男孩的伊芙麗·達克曼。
小姑娘此時正粗魯的用她那纖細的手指撕扯著自己面前的大列巴面包,仿佛那是她最痛恨的敵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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