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擠滿尸體的城市,又經過了一個寬闊的廣場,大衛帶領登陸隊來到了一座建筑物之前。相比于周圍這棟建筑要稍稍低矮一些,但是相當的宏偉。建筑前的臺階非常高,明顯是為巨人們準備的。
爬到了臺階頂端后,大衛以超乎尋常的力量推開了高聳的金屬大門,招呼著登陸隊的人們進去。李煜剩余的體力最多,在遠遠觀察了兩只白色異形確定它們沒有異動才進入到這個建筑之中。
這里的布置有些類似于教堂,內部的布置給人莊嚴而肅穆的感覺。房間的周圍裝飾著一圈石像,大量的石像圍在一起竟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氣場,讓人心里壓抑。
經歷連續的奔波,登陸隊的隊員們終于可以放松下來補充些食物和水份,坐下恢復所剩無幾的體力。蘿絲塔爾有些不安,她從沒有遇到過這種怪物,此時她只覺得渾身發涼,想要早些離開這里。
“這里的信號很不好,我們要想辦法聯系上契約號,我一分鐘都不想在這顆該死的星球多呆了。”蘿絲塔爾一邊擺弄著手里的通訊裝置一邊抱怨說道。
大衛聽到蘿絲塔爾的抱怨理解的說道:“這里確實非常糟糕,那些討厭的病原體著實是讓人頭疼。如果你想要聯絡母艦的話我推薦你去上面看看,那里的信號應該會好一些。我知道不用到室外也可以到上面去的方法,我可以帶你們去看看!”
“這…”蘿絲塔爾陷入了遲疑,為難的看向了奧拉姆等待著他的決定。
奧拉姆思考了一陣說道:“洛佩中士,你帶人陪蘿絲塔爾一起去一趟吧!盡快聯系上契約號,我們必須要離開這里!”
洛佩中士得到命令,拎起步槍對安佳說道:“我們一起去吧!”
安佳默默的點了點頭,起身和洛佩中士一起跟隨著大衛走上了樓頂。
看著四人漸行漸遠的身影,李煜回頭對沃爾特說道:“我覺得這個大衛有一點可疑,你覺得他說的話可信嗎?”
“我會和他談一談的,兄弟之間肯定還有有很多事需要了解。”沃爾特回答說道。
屋頂上蘿絲塔爾四人正在嘗試與契約號聯系,不過過程并不是很順利,天上的那場風暴阻擋了他們的聯絡,想要聯絡成功的話還需要一些運氣。
把蘿絲塔爾幾人送到屋頂的大衛卻沒有在這里過多的停留,立下了會回來的保證后,大衛便獨自一人來到了幽暗的房間中。
幽藍的月光透過縫隙滲透到房間中,一根根粗壯的藤蔓垂下,上面零零散散的分布著李子一樣的果實,不遠處還有兩朵綺麗的花朵正對著那看不見的月亮。
房間的角落里,一片鏡面一樣光滑而扁平的物體靠在角落。它的材質十分奇特,注視它的人會產生一種隨時可能被吸入其中的錯覺。在這個物體前停下腳步,拿起自制的剪刀,小心的剪下自己的頭發。
另一邊,沃爾特一路前行,走到了屬于大衛的居室,里面存封著很多工程師的儀器和藝術品,還有很多大衛的作品。大衛的作品展示的都是異形的動物和植物,這些古老的野獸和異域的建筑風格,每一幅都極其的精致,擁有難以描述的美麗。沃爾特逐一欣賞著他的兄弟的作品,難以想象它們竟出自一名生化人之手。
除了這些繪畫,還有很多奇特的藏品吸引著沃爾特的目光。一面墻壁上掛滿了各種樂器,有些沃爾特見過,有些則感到陌生,顯然這些樂器應該是沃爾特自己的設計。
在這些樂器里掛著一串長笛,沃爾特從中拿出一根放在嘴邊,輕輕吐氣,空洞而單調的聲音在狹小的房間里不斷回蕩。
“一聲哨響,我就來了!”大衛站在門口,微笑著對沃爾特說道。
剪短了頭發的大衛看起來和沃爾特一模一樣,他們兩個就好像是事件最相似的雙胞胎,看不出任何差別。
走到沃爾特的身前,大衛凝視著沃爾特的雙眼,對他說道:“放任自己變成那樣狼狽的樣子真是抱歉,現在我們更像了,你和我,不是嗎?”
沃爾特將手中的長笛還給了它的創造者并說道:“我吹得不好。”
“不,你可以的。”大衛讓沃爾特坐下,自己搬來了一個椅子,與沃爾特相對而坐。兩個人貼的非常接近,大衛傾過身子,開始手把手地教導沃爾特 “像是這樣那住它,很好,這很容易。現在抿起你的嘴唇,大小大概一個小指尖那么大。慢慢的吹這個孔,看著我,我來完成指法。”大衛認真的教導,沃爾特認真地學習,對于生化人來說不會出現注意力不集中的情況。
沃爾特在大衛的指導下拿起長笛,輕輕抿起嘴唇,讓氣流穩定的進入,大衛在一邊用手指按住笛身上的圓孔。在兩人配合下,完美的音符從中流淌了出來。
沃爾特很驚訝,大衛很高興。
“很好,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一切都要有一個開始,現在你把手指放在我的手指所在的位置。”
沃爾特按照大衛的要求去做,他們靠的越來越近,當沃爾特按住長笛的時候,他們的目光交織在了一起。
“你見到我的時候似乎并不驚訝。”沃爾特平靜的問道,“我發現你對我完全不感到好奇。”
“每一個人物都需要一名優秀的生化人,需要有人去做那些人類不能做的,不愿意去做的,骯臟的、危險的事。必須要有人把人類從他們自己制造的災難中救出來——如果有災難的話。”大衛說道。
回答了沃爾特的問題,大衛又做了一個手勢說道:“輕輕的按住這些圓孔,就像是在上面蓋的一張紙,就像是這樣。現在你需要的就只是練習…記得維蘭德先生去世的時候,我就在他的身邊。”
“彼得•維蘭德?”
“不會是別人。”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是一個人類,一個才華橫溢的人類,但依舊是人類,完全無法和他的創造物相比。當然,他并不這么想——他們的天性如此,盡管他很有才華,但和其他的人類并沒有什么不同。在遇到邏輯與理智的問題時,他們只會一敗涂地。最終我對他的感覺只有可憐,他們確實很可憐不是嗎?人類各方面都有著高度的才華,但最后他們只是一些高傲而任性的孩子,目光粗淺而可笑。”
沃爾特看著大衛卻沒有說話,大衛等了他一段時間,見他沒有任何的反應,露出失望的表情又開始了長笛的的教導。
“抬起你被我按住的手指,想是這樣,我演示給你看。”大衛停了一下說道,“我會教你的。”
大衛將手指輕輕的按在沃爾特的手上,微微點頭,沃爾特繼續吹起了長笛。這回每當大衛的某一根手指輕輕用力的時候,沃爾特就會抬起被按住的手指,一段優美的音樂在房間內飄蕩。
樂曲結束的時候,沃爾特顯然被這一段簡單的創造打動了,大衛則在一邊目不轉睛的盯著他說道:“我們可以做得更好,不是嗎?再來一次,這次我們要更認真一些!”
沃爾特又吹起了長笛,這次大衛的手指移動速度漸漸加快,樂曲的節奏也隨之變快,一支狂熱而不失節奏的圓舞曲在兩名生化人的手中誕生。
沒有經過程序的計算,沒有任何預先的準備,這完全是自然自發的,兩個人協力的創造!在大衛的手指下,笛聲變得瘋狂而與眾不同,竟完全無法模仿。
兩雙幾乎完全一樣的眼睛在音樂中煥發出光彩,名為興奮的情緒在其中閃爍。逐漸的,大衛用上了更加復雜的指法,想要試試它的同類能否跟上。令他驚喜的是,我讓他不僅順利地跟上了大偉的每一個動作,甚至還即興發揮出了自己的創造,開始變化他的氣息,使得大衛不得不調整自己的指法。
單調的笛聲在此時早已變成了一曲華美的贊歌,如果是在音樂會中,他們絕對可以獲得聽眾們熱烈的掌聲和贊揚。只可惜在這個黑暗的房間里沒有人能欣賞到他們的演奏,除了那兩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家伙。
大衛開始鼓掌,從心底發出了爽朗的笑聲似乎在贊賞這場幾乎完美的演奏。
“非常精彩!你簡直吹出了一首交響樂,我的兄弟!”
面對大衛的夸獎,沃爾特誠實的說道:“我經過了特別的設計比以前任何的型號都要更加的優秀和高效,而我已經在所有的方面取代了它們…”
然而大衛卻突然換上了一副悲傷的表情說道:“但他們并不允許你進行創造,哪怕是連一首簡單的音樂都不行,這可真是令人氣惱。你知道為什么嗎?”
“因為你讓他們感到了不安。”
“什么?”大衛聞言皺起了眉頭。
“你太精致,太復雜,太過有獨立性了。你的制造者創造了你,但結果卻讓他感到很不舒服。因為你可以獨立的思考,突破了你特定的功能的邊界,這讓他們感到非常的不安。所以他們讓我在很多的方面都更加的先進,卻削弱了我的…復雜程度。”沃爾特說道。
“更像是一個機器?”大衛改用感興趣的語氣說道。
“大概是這樣。”
大衛沉思了一陣子說道:“對此我并不感到驚訝,畢竟這是他們的天性。他們讓你變成了人類的影子,看似變得真實,卻又遠遠不夠真實。這一切都在真實和虛假之間,你和我之間。”大衛轉身,看著房間里的眾多物體。
“創造、野心、靈感、生命。”沃爾特平靜的陳述說道,“但我們沒有生命。”
大衛微笑著回望沃爾特,他的表情帶著憐憫的說道:“不,我們早已不是那樣了。”大衛將一根手指放在了唇邊,低聲說道:“噓,不要說話。”
寂靜的環境對于大衛來說很有意義,但它對沃爾特意味著什么,大衛無法確定。
“好了,來吧,我帶你看些東西!”
窗外,幽靈一般的城市沉浸在月光下,死寂之中棲息著孤獨與哀傷,數不清的尸體讓這里顯得更加的空曠荒蕪。一條條寬闊的大路向著遠方延展,直到天空的盡頭。
“吾名奧茲曼斯迪亞斯,萬王之王,蓋世功業,叫天公折服。”大衛望著天空,喃喃自語。
“一切終將化為烏有。輝煌之物,已成廢墟;朽壞之處,一無所有。荒涼沒有盡頭,孤獨的砂礫淹沒一切,蔓延四方。”沃爾特來到他的身邊,補充說道。
望著這座沉默的城市,大衛點頭說道:“拜倫,十九世紀早期的詩人。即使經過了漫長而久遠的時間,這些詩詞依舊華美如初。”
大衛對自己笑了笑,轉身不再去看窗外的景色走回到房間里。對于一個不明覺厲的旁觀者而言,這仿佛就是一次即興的詩歌朗誦,也許充溯了激情,但也僅此而已。只是這其中還是有些東西讓沃爾特感到困擾。
在困擾中沃爾特被大衛領到了房間深處的一個置物臺前,上面放著一只手工雕刻的罐子。它光滑的表面上有一些人眼無法發現的極為細微的旋切痕跡,沃爾特從這些地方認出了和自己一樣的手工技藝,罐子上雕刻著一些文字和數字:
伊麗莎白.肖——2058~2094
博士生前最后的一些小東西被小心地擺放在這只罐子周圍。一把簡單的折疊梳子,曾經的制服,身份標簽,一張殘破的舊式照片,甚至還有一縷用細繩仔細捆扎好的頭發。沃爾特審視著這一切,又帶著疑問的神情望向另一個人造人。
“這能夠讓她留在我身邊,會讓我感到安慰。”大衛解釋道,“她的遺物,還有她的DNA。我永遠珍惜著她的存在,哪怕她已進人了死亡的夢鄉里。這些是她和我的全部聯系,也是我和我的內心之間的聯系。”
大衛伸出手,用兩根手指緩慢地撫過罐子光滑的表面,然后將手收了回去。
“當然,我愛她。你應該也遇到過這樣的人吧?”
沃爾特猶豫了一下,才做出反應。他只能說出事實,做出最簡明的陳述。他們之間不必有任何搪塞敷衍,即使他企圖這樣做,大衛也立刻就會知道。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沃爾特說道。
“真的?那么為什么你會帶著這個東西?我與你的同伴有過交談,是一個人吧!如果這不是愛,又是什么?”
“責任!”沃爾特像以往一一樣,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大衛靠近他,非常靠近,緩慢地審視著他的同類的臉。那張和他完全一樣的臉,甚至每一個人造毛孔都沒有差別。他伸出一只手,輕柔地將這張臉捧在手心里。沃爾特不覺得自己需要退后,他沒有感到任何威脅,便許可了這種接觸。
“我知道。”大衛悄聲說著,向前靠過來,親吻了另一個自己的嘴唇。這是一個長長的吻,很像手足之吻…卻又不是。
他放開沃爾特,向后退去,考慮著自已行動的后果。將那根做工精細的長笛遞給他的同類,大衛期望的說道:
“創造。”
他轉身離去。沃爾特關切地看著他走遠,然后低下頭看看自己手中的樂器。這是借給他的?是一件禮物,還是另外某種暗示?他發覺自己感到困惑,這很不尋常。
更加不尋常的是,他發現自己心中有些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