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遺憾,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公平的。
有人天生便是紅花,就像灰袍青年,有人天生即為綠葉,好比黑袍傳道士。
這兩人自成為六眼傳道士起,便倍受矚目,教會內部普遍認為,他們二者加上白袍傳道士,是先知之位的有力競爭者,但實際上,笑到最后的,往往只有灰袍青年。
先知之位,是為他量身打造的。
黑袍、白袍以及其余四位六眼傳道士,只是陪跑而已。
哪怕如今的六眼傳道士,死得死走得走,僅剩下黑袍一人,六眼邪靈也不打算把先知之位傳給他,理由很殘酷,廢物不配冠以先知之名,心存期待的黑袍傳道士,面對這般冷漠回應,心緒波動,可想而知。
在此等用人之際,六眼邪靈竟然都不肯網開一面。
分明是要把他活活逼死!
黑袍傳道士好說歹說,也是一個有實無名的不朽戰力,于當前形勢下,斷然不該經受打壓,可至高一方沒有一個同情他的,原因就出在“如果”上。
如果黑袍傳道士果斷赴死,助力六眼邪靈突破至不朽極限,擺脫上代至高的牽制,聯手血焰薪王對抗地上神國,那么局勢根本不會演變到這般不利的地步。
再不濟,黑袍傳道士坐擁現實星界,又有小丑皇輔助,如果能迅速撲殺地上神國的遠征部隊,干掉煉金魔偶,防止其摧毀混沌分塔,發出那封病毒郵件,造物主也沒有機會展露崢嶸,有力反擊當代至高。
再再再不濟,后來坐擁巨大優勢的黑袍傳道士,如果能把灰袍青年和煉金魔偶,一并生擒或是擊殺,也能將將彌補一些過錯,可結果卻被灰袍青年以一敵三,生生拖到援兵到來。
雖說地上神國的薪火種子死傷慘重,最后沒剩下幾個,但真肯砸資源開后門,恢復數據身軀還不是四大陣營一句話的事情?終末火爐現世之前,這幫人就拿著“撫恤”,活蹦亂跳的投奔新組織去了,活得別提多滋潤。
也就是說,黑袍傳道士和小丑皇,帶著現實星界,截殺地上神國,最后卻只換到四大陣營損失能量,外加一座七拐八拐能算成至高財產的混沌分塔…
倘若黑袍傳道士打一開始就留在星界龍城,外有現實星界、內有龍城大陣,斷不會只取得區區戰果,至少遠征古龍是要全滅的,而不會讓龍顱獄主護著幾百殘龍,成功逃回了龍獄去。
四個如果,四次抉擇。
黑袍傳道士一個都沒把握住,對逆天計劃近乎失敗,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六眼邪靈沒把他當場處死,都已經算是寬宏大量了,至于賜下先知之位,白日做夢都沒這么美的!
就算六眼邪靈愿意,至高一方的其他強者也不會同意!
哪有犯錯還得賞的道理?
因此,黑袍傳道士的剩余價值,只有為六眼邪靈解除封印,而六眼邪靈根本沒有耐心,也不肯動用額外資源,耗費大量時間,采取平和方式解除封印,用以保下黑袍傳道士的性命。
另外更離譜的是,哪怕是死,六眼邪靈都不想叫黑袍傳道士好過。
“反正都是死,死得有價值一點,去找灰袍,他一定會見你,拉著他同歸于盡,不也是你的愿望?要是能再帶上一個狂醫那更好!”
什么叫物盡其用,這就叫物盡其用!
此時的六眼邪靈,根本不拿黑袍傳道士當人看,只是當成一次性的殺人工具,揮之即去用完即丟!
由于彼此之間太過熟悉,灰袍青年一眼就能看穿真相,六眼邪靈也知道瞞不過灰袍青年,索性毫不掩飾真實意圖,就這么明擺著讓黑袍傳道士帶人赴死,因為以灰袍青年的性格,不論如何都必然赴會,而六眼邪靈留給黑袍傳道士的準備時間,只有兩天,也就是終末火爐的牽引階段。
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
黑袍傳道士就這樣被提前兩天宣判了死亡時限,期間他經歷了封印解除所帶來的體魄創傷,但更讓他無法承受的,是精神上的折磨煎熬!
被信仰拋棄的打擊,只有切身體會,才能領略其無形鋒芒之利。
往日那位暴躁無比的六眼傳道士,一下子成了行尸走肉,渾渾噩噩,脾性全無。
同樣人厭狗嫌的小丑皇,對此屁都不敢放一個,戰事失利,他同樣討不到好,自身唯一好過黑袍傳道士的,就是沒有牽扯到哪位大佬的實力突破,否則照樣是死路一條。
看到黑袍傳道士渾渾噩噩的樣子,小丑皇再也笑不出來了,同樣陷入“如果當初”的糾結之中。
此前發現煉金魔偶,竟然隱藏著不朽高段的驚人實力,小丑皇便有過懊悔情緒,后來得知造物主把當代至高都狠狠地坑了一把,小丑皇簡直悔得腸子都青了!
如果沒有背叛地上神國…如果沒有交惡余燼…如果沒有背叛基金會…
太多的如果,困擾著小丑皇,可縱使心中愁苦萬分,小丑皇都不敢表現到臉上,背叛者到哪里都要遭受唾棄,何況是沒有功勛的背叛者!
為免自己被點了天燈,小丑皇后來干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甚至都沒去送別帥軍“出征”的黑袍傳道士,生怕這家伙狗急跳墻,反撲六眼邪靈,把自己給牽連到。
他能這么想,其實代表著根本不了解黑袍傳道士。
自正式出發的那一刻起,黑袍傳道士便恢復如初,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即使是與之相熟的六眼信徒都看不出端倪,只覺得那位行事粗暴不可一世的傳道士大人,又回來了。
黑袍傳道士以不朽威勢,驅趕著萬把哀兵,長驅直入,闖入暗夜之地,叫囂著要見灰袍、狂醫,自始至終未曾回頭,讓負責督戰的食金神子和繼任封號使,淪為了擺設。
見到如約而至的灰袍青年,以及一并到來的余燼,黑袍傳道士立刻火力全開,把自身苦難,都歸咎在如果之上。
胸中不斷有怒火沸騰,越燒越旺,越燒越漲,好像快要炸開了一樣!
黑袍傳道士已經做好準備,轟轟烈烈的去死了,但他的確想在死前,和灰袍青年做個了斷,有個問題,困擾了他很久,也困擾了“他”一生。
“灰袍,你可敢真心實意的告訴我,為何要背叛圣靈?”黑袍傳道士眼露兇光,讓余燼不自覺的想到了太陽禁區中的那位六眼傳道士,到死都不忘捉拿叛逆,情形酷似當下,這位的生命主旋律,除了追求先知之位,就是把成了先知卻背叛圣靈的灰袍青年,捉拿歸案。
“問題有點復雜,不太好回答。”
灰袍青年撓了撓腮幫,黑袍傳道士咬牙問道:“那我問你,圣靈可有待你不薄?”
灰袍青年搖頭,黑袍傳道士怒氣勃發:“教會可有阻你前程?”
灰袍青年再度搖頭,黑袍傳道士怒目圓睜:“那你究竟為什么要背叛圣靈?背叛教會?”
“追求不一樣吧。”
灰袍青年認真答道:“世界這么大,我想去看看,生命本就有限,本傳道士不抓緊時間多走走多看看,到老肯定會后悔的,但是不用想就知道,圣靈肯定不同意啊,畢竟知識就是力量,圣靈了解我,也肯相信我不會自恃武力砸鍋摔碗,但別人就不會這么想了。”
迄今為止,灰袍青年提到六眼邪靈,言畢圣靈,就算在隱龍窟中遭遇埋伏,也不曾改口。
足可見他對六眼邪靈沒有多少惡感。
出于對知識閱歷的強烈渴望,灰袍青年注定會變得越來越強,越來越非比尋常,直到觸及世界真相,進而面對阻擋他探索隱秘的至高存在,而六眼邪靈又不可能背叛至高,所以灰袍青年選擇離開。
簡而言之,灰袍青年背叛的不是六眼邪靈,而是六眼邪靈背后的至高存在。
他要去看看被至高隱藏起來的東西,即使是豁出性命!
這樣的理由,非常崇高,非常純粹,卻符合灰袍青年的一貫秉性。
對別人來說,或許沒有什么說服力,畢竟圣人罕有,沒幾人會相信自詡求圣的灰袍青年,真有幾分探秘之心,但黑袍傳道士相信,這是灰袍青年的真情實感,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
每一位六眼傳道士,在性格上都有獨特之處。
灰袍青年是求知,白袍傳道士是美好。
輪到黑袍傳道士,卻是愚忠!
轟!!!
得到答案的黑袍傳道士,立馬自爆,炸得那叫一個突然,圍在他身邊的萬把人馬,立刻泯滅于不朽高端的恐怖沖擊,后方觀戰的食金神子、繼任封號使,以及周邊布防的諸多強者,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正等著同黑袍傳道士對話的余燼,非常意外,他還打算動用新鮮出爐的叛教護符,嘗試把黑袍傳道士忽悠過來,誰曾想,這家伙真的是悍不畏死!
黑袍傳道士死了,死得毫無曲折,他到死都沒有背叛六眼邪靈,即使受到打壓,慘遭拋棄,也沒去出賣至高一方的任何機密,至于臨陣脫逃轉投敵營,那純粹是余燼想多了。
貪生怕死之輩,隨處可見,但絕非人人如此。
黑袍傳道士就是這么一個蠢得可憐的悲情反派,像極了誓死追隨三蟲薩滿的啞奴。
但這份愚忠,并未換來六眼邪靈的后悔,也沒能傷害到余燼和灰袍青年,不朽高段的自爆襲擊,哪怕來得再突然,能夠對這兩位造成的傷害也極其有限。
況且,在場的也不止他們兩個。
時刻盯防意外情況的木偶少女,第一時間便撐開意志屏障,緊跟著,灰袍青年扯住余燼的肩膀,就鉆進了邪神壁畫,立于安全環境,坐看外界火焰四射,等到兩人再次現身,黑袍傳道士和那萬數亡魂,已經灰飛煙滅,原地只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偌大坑洞,天上則飄著還未散去的硝煙,空氣中依舊彌漫灼灼熱力。
“何必呢?”
余燼呲了呲牙,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和黑袍傳道士來場死戰,連著被關了兩天,關節都快生銹了,正愁沒人能松松筋骨。
灰袍青年嘆了口氣:“這家伙脾氣是暴躁了些,但說真的,本傳道士對他討厭不起來,就是這家伙死纏爛打的時候,有些煩人,先知之位本來就是我的,真不知道他在爭個什么勁?”
“…這話要是被他聽到,肯定會詐尸和你拼了老命。”
余燼翻了個白眼,瞅見后方的食金神子和繼任封號使已經無影無蹤,便直接轉身回返:“罷了,突然來這么一遭,就當是個插曲好了,浪費些時間,應該無傷大雅,就當是調劑心情了…等等,看這樣子,好像也沒有浪費啊。”
之所以有此一言,是因為余燼感到疫醫提燈中的不朽薪火,向他釋放出妥協信號,貌似是受了黑袍傳道士的刺激,也可能是由于近距離觀察不朽高段的熱力宣泄,觸發了某些未知禁制。
總之,當余燼選擇“同意”后,爐火之爭中拿到的這顆黑色火苗,總算是對他言聽計從了。
徹底掌握的不朽薪火,能讓信仰之力的煉化速度,更上一層樓,還能正式推進寂滅薪火,突破不朽層次,而余燼要是沒有應邀走上一遭,估計還得等個兩三天,才能完全馴服這顆不朽薪火。
算下來,還真沒浪費什么時間。
這讓余燼對黑袍傳道士多了幾分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