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余燼,木偶少女的精力顯然要旺盛得多,幾天幾夜不合眼都不會有任何影響,但在余燼精疲力盡選擇下線的同時,木偶少女卻也感到了精力不支。
為了完成邪神壁畫的復刻任務,她無時不刻都要為現實摹筆灌注意念,經過長達十六個小時的不間斷繪制,邪神壁畫已有雛形,但原先炯炯有神的明亮雙眸,也于此刻稍顯暗淡,皮膚更是隱隱重現木質紋路。
若是放任意念肆意流失,那么等到邪神壁畫復制完成,木偶少女的這具意志分身也必將損毀。
其實對于現在的木偶少女來說,損失一具意志分身,只需要休息半個月便能完全恢復,可就算木偶少女答應,造物主也不會答應!
因而,懸空堡壘備好的物資中,除開邪神壁畫的繪制材料,最多的便是治療藥物,保證木偶少女可以毫無后顧之憂的完成繪制工作。
白發女巫默默地注視著提筆作畫的木偶少女,淡漠眼神、無情面貌,讓人無法洞悉她的心理活動,甚至對白發女巫進行深入觀察,還能發現,心跳、呼吸等等生命體征,根本就不存在于她的身上,若不是需要時不時地出手鎮壓邪神壁畫的異常動靜,那她絕對比木偶少女更像一個木偶。
但實際上,白發女巫的心頭思緒,并不像面貌一般平靜。
‘記著,永遠不要讓邪神壁畫反過來影響你的心智,它只是一種工具而已,這是我最后的忠告!’
這句話,來自初次復生后的青年版六眼先知,白發女巫也正是在對方的幫助下,才煉化了邪神壁畫。這段時間,她一直恪守六眼先知的臨別叮囑,與邪神壁畫保持距離,然而在今天,她卻聽到來自邪神壁畫的呼喚。
“阻…阻止…阻止…她…止她…她…”
這是邪神壁畫,第一次主動向白發女巫發出呼喚,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由于發音過快、頻次過多,不斷交雜回蕩,顯得很像是行為異常的精神病患,說不清楚,卻能清晰表達出邪神壁畫的迫切情緒。
祂在害怕什么?
這是白發女巫正在思考的問題,對于化石任務,白發女巫是完全知情的,造物主對她抱有高度信任,甚至連帶著木偶少女的生命安全,也交托給她。
作為造物主的第四仆從,白發女巫并不想辜負這份信任,但她覺得有必要確認邪神壁畫的動機,以及向木偶少女轉述,六眼先知曾經叮囑她的那番話語。
現實摹筆比邪神壁畫更像工具,也更容易對使用者造成影響。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白發女巫看到了,木偶少女不曾覺察的東西。
同一時間的深層泥池中,一棵茁壯成長的血肉蘋果樹,推動永恒林地,不再永恒。
輕風饒樹而過,令熒光植被煥發生機,讓林蔭之下不再幽暗,也為新生類人帶來了絲絲清涼。這座神血幻境,經過短短幾天的改造,已然呈現出生機勃勃的景象,令古樹神使和蘑菇巴巴深感余燼這個朋友,交得值!
兩位神階強者,一個比一個偏科,如果沒有余燼和木偶少女,就是再來十次泥池洗練,也搞不定神靈異體。
親眼見證自身“病癥”從頑固到松動,再從松動到蛻變,古樹神使和蘑菇巴巴欣慰無比,再加上血肉蘋果樹,于永恒林地具有無與倫比的意義,兩人私下里一合計,覺得應該為余燼做些什么。
出身自永恒林地的兩人,甚少遭遇勾心斗角,所以遠比外界要淳樸得多,見余燼為了幫助兩人,連本來形體都被迫改變,心中很是過意不去,于是,讓灰袍青年垂涎萬分的樹果與蘑菇蜜,全都便宜給了余燼。
看一看古樹神使和蘑菇巴巴的身份,就應該知道這兩種生物素材的價值所在,而將它們用于血肉蘋果樹,還能起到額外的輔助作用。
因而,余燼本體化作的人面樹,得以長出不在藍圖規劃中的青澀樹果,樹根處則多出了,代表著生死輪轉的真菌菌絲,經過兩者推動,這棵精神體的血肉蘋果樹,更加完整,更加真實。
直把林地幻境外的灰袍青年,看得既心疼,又出神。
“唉,好好的果子,好好的蜜水,喂給一個連品都不會品的人,這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灰袍青年憤憤不平的嘀咕著,卻又對血肉蘋果樹精神體的獨特變化,感到好奇,“永恒林地的那棵老樹,我見了不少次,但總感覺缺了什么,眼前這棵,明明是個冒牌貨,但又好像多了點什么…怪怪怪!”
一連搖了幾次頭,灰袍青年突然決定:“不行,我得離近了看看!”
灰袍青年絕對是個行動派,然而不等他起步,一只手臂,旋即橫在了他的身前。
“閣下,這是要去哪里?”一位愁眉慘淡的女子,以愁苦嗓音虛弱發問。
“沒啥,就是進去看一看。”灰袍青年隨口說道。
“閣下應該明白,禱文誦讀,不容打擾。”
那女子語氣疲弱,卻態度不改,把灰袍青年搞得,既著急又無奈:“我當然明白,但我就只是想進去看一看!”
“抱歉。”
“抱歉你個頭,你們這些泥巴腦袋,根本就理解不了本傳道士的崇高理想,我要是想動手,那小子早死了!”灰袍青年習慣性的擺出囂張姿態,但緊跟著想到,這里是人家的主場,便當即話鋒一轉,溫聲說道,“愁苦神女,你這天天看著我,就不覺得累?累了就去休息休息,你看你這身體虛的,哪里像是神階存在?”
“不累,等死苦完成誦讀,離苦就會前來替換。”愁苦神女如是說道,“另外,我想糾正閣下,即使體魄與常人不同,也能擁有崇高理想,閣下的理想比之我等淤泥神子,不見得更加崇高。”
“哦?”
說到這個,灰袍青年頓時來了脾氣,眼珠一轉,順勢說道:“那我問你一個問題好了,你要是能答得上來,我就老老實實的在這里站著,如果答不出來,本傳道士愛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們不得阻撓!”
“提問可以,賭注不行。”愁苦神女沒有掉入陷阱。
灰袍青年撇撇嘴,隨即問道:“好,那我問你,‘你’是誰?”
愁苦神女眉頭微皺,神情愈發苦悶:“閣下不是知道嗎?”
“愁苦嗎?不,那只是一個代號,你可以叫愁苦,我也可以叫愁苦,天底下叫愁苦的更是不計其數,把這個代號拿掉之后,你又是誰?”
灰袍青年在這一刻,變得無比鄭重,然而愁苦神女將之視作心理攻勢,自身態度毫無松動:“我不知道,我也用知道。”
“好吧,那你再回答我的另一個問題…”灰袍青年聳聳肩,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我是誰?”
“類似的問題,閣下已經問過了。”
“不,本先知剛才問的是‘本我’,現在問的是‘自我’!”
愁苦神女心生不解:“兩者間,有什么區別嗎?”
灰袍青年立時說道:“舉個例子,當我用‘我’這個代號來進行對話的同時,你的代號也是‘我’,這意味著什么呢?這是否意味著,你就是我,而我也就是你!”
“這個問題沒有意義!”愁苦神女的語調,突然由弱變強,但灰袍青年卻知道,這是對方防線動搖的跡象,他立刻趁熱打鐵,強勢追問:“那就問幾個有意義的,‘我’生從何來,死往何處,‘我’為何要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我’的出現對這個世界來說意味著什么?是世界選擇了‘我’?還是‘我’選擇了世界?”
此番言語,灰袍青年并未暗中灌注任何神力提升感染,卻叫愁苦神女大為震動。
她強自鎮定,寒聲喝到:“夠了!”
但灰袍青年不依不饒,上前一步,站定于愁苦神女的咫尺面前,抬手指天,朗聲問道:“‘我’和宇宙之間有必然的聯系嗎?宇宙是否有盡頭,時間是否有長短,過去的時間在哪里消失,未來的時間又在何處停止,我在這一刻提出的問題,還是你剛才聽到的問題嗎?”
轟隆隆…
明明天空沒有打雷,愁苦神女的心田,卻是雷聲陣陣,某種不可名狀的惶恐情緒,讓她異常暴怒:“再敢胡言亂語,我就殺了你!”
“是誰殺了‘我’!而‘我’又殺了誰!!”灰袍青年的高昂氣勢,在這威脅中不降反增,雙目異常明亮,全然不見此前的囂張做派。
愁苦神女沉思良久,突然悟了,慘淡嗓音中多了幾分釋然:“是‘我’殺了‘我’!”
“回答正確!”
灰袍青年對愁苦神女的回答,大感欣慰,覺得眼前之人的淤泥腦袋,不是不可救藥,隨即笑呵呵的說道:“這下,本傳道士可以進去了吧?”
“當然不行!”愁苦神女堅定搖頭。
“為啥?”灰袍青年瞪眼愣神。
“閣下剛剛說的啊,我能答上來,你就乖乖在這里站著,你都說我回答正確了,總不能反悔吧?”
見愁苦神女的認真表態,灰袍青年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子,明明都快成了,嘴賤做什么?
然而在懊惱間,灰袍青年沒能發覺,血肉蘋果樹以及泥池世界,均產生了短短一瞬的輕微震動。
卡啦啦啦…
一黑一白兩道骨爪,凌空對碰,引得空氣震爆,瞬間從內部摧毀了加持有薪火超燃的太陽壁壘,并且蒸發掉大片寂滅酸雨,使得收容室中,短暫出現真空區域,周遭氣流因為壓強立刻涌入,隨即引得狂風四起、震聲大作,將收容室以及暗幕領域,攪得混亂不堪。
同時得到疫醫核心、毒池核心、龍爪核心以及龍手核心,四大高階核心以及寂滅奧義的威能灌注,疫龍爪的特效等級,直逼神階極限,結結實實的打了鴉面疫醫一個措手不及。
盡管,余燼在此次對拼中,依舊被打得砸入墻壁,但鴉面疫醫一改往常,放棄對他發起追擊,隱身于黑暗之中,顯然是受到了一定影響。
這是余燼第一次對鴉面疫醫作出有效反擊。
次日上線后,他便遵循控制中心負責人的戰術提議,利用太陽壁壘控場,伺機以疫龍爪作出反擊,經過數十次的失敗,才讓他達成一次,而這效果十分顯著,接下來的時間,余燼繼續采取游而不擊的策略,愣是把時間拖延到九十多秒,距離百秒大限,不再遙遠!
運用幕影幽靈步,余燼能夠有效閃避鴉面疫醫的攻擊,但精神攻擊鴉面攝魂直擊余燼的意志缺陷,抵擋不得,所以十條小命總有五六條是死于這堪稱必殺的一擊。
“很好!你的戰斗直覺,不算頂尖,但也不算太差,找到成功的感覺,把它變為習慣,你就有資格去挑戰鴉面疫醫了。”哨兵毫不含糊的做出評價,控制中心負責人則在一旁給出改進方案,“鴉面疫醫的行為模式其實存在一些規律,比如致命手術總會直奔要害,再比如暗幕穿梭的落點,往往在你最難防備的區域。”
說著,一份《“鴉面疫醫”行為模式研究初考》出現在余燼眼前,控制中心負責人解釋道:“編號1106,經過這么多次的模擬戰斗,再看這份規律總結,應當能迅速提升你的對戰經驗,只要降低直接對碰的死亡次數,那么單憑鴉面攝魂,無法阻止你完成試煉。”
“好的!”
余燼頗為驚喜的看著總結清單,也非常理解,頂頭上司為何現在才將它拿出,仔仔細細看過數遍,再在腦海中結合實戰演練,余燼能夠明顯感到,自己的把握正在迅速提高。
這份提高反饋到后續模擬中,則表現為對抗時間的不斷延長。
即便余燼沒能抓住機會完成反擊,他的堅持時間,也從六十七秒逐步上升。
七十秒、七十五秒、八十秒…
直到時間來到八十五秒,上升勢頭才明顯放緩。
這意味著,余燼只要完成一次防守反擊,便可成功通過封號試煉,于是在接下來的數個小時中,余燼一次次的在黑暗世界,同鴉面疫醫展開釣魚與反釣,勾心與斗角,僅僅一天的功夫,就好像把過往甚少的死亡次數,全都補了回來,而且還超出不少。
但成果是喜人的,余燼實現了哨兵的要求,將防反成功變為習慣,達到了只是輕輕看一眼暗幕涌動,便能判斷出攻擊來向的地步,并且讓堅持時間,穩定延長到了一百一十秒!
這就像短跑運動員的百米沖刺訓練要求,是一百一十米一樣,把練習設到高于目標,將有助于實現目標。
“很好,編號1106,我宣布,你可以前往第十九號隱蔽設施,展開實戰了!”
在距離截止期限,還有十個半小時的時候,哨兵以軍人式的振奮語氣,向余燼宣布道。
站在旁邊的控制中心負責人,一改冰冷面貌,嘴角微微上揚:“主管大人已經接到通知,最遲半個小時,你便能開始試煉,屆時,議長先生也會在旁助陣,你不必擔心一次失敗,將無法挽回!”
“議長先生居然也來了?”
聞言,余燼有些受寵若驚,自己的事情,把組織大佬都驚動了,這個待遇,著實讓余燼又驚又喜。
“哈哈,組織從不會忘記功臣!”哨兵哈哈一笑,而后神色一肅,對余燼立正敬禮,“編號1106,助你凱旋!傳送陣已為你備好,可即刻前往第十九號隱蔽設施。”
“那個…能不能稍微等等,我要等個人。”
“誰?”
“能讓成功把握再高一些的人。”
現實孤島的傳送陣突然啟動,一道身影從中走出,工作人員先是不解這一位為何突然歸來,但跟著看到那個,貌似是楓血家族貴公子的家伙,出面迎接,便隨即釋然。
楓血家族的核心成員,迎接家族族長,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嘛。
工作人員們把事實越想越歪…
“幸不辱命。”
陰影女士清冷說道,手中拿出一片黑色龍皮,余燼趕忙接過,美滋滋的把玩了一番,跟著不解問道:“怎么只有女士一人,太陽長女呢?”
“她在準備那件事,暫時走不開。”
“怎么這么快?”余燼眉頭一挑,心說用得著這么急著開啟星龍禁區?
“只能這么快。”
陰影女士搖了搖頭,沒有細說:“太陽長女托我,助你馬到功成。”
聽到這話,余燼隨即笑道:“那我也托女士,向太陽長女回一句,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