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為這片沼澤林地披上朦朧簾布,也讓蹤跡隱秘的埋伏者,愈加的難以辨別。
看似正常的樹干中、草叢內以及泥潭下,實際上都潛藏著守株待兔的淤泥教徒,他們憑借異于常人的特殊血脈,以近乎完美的方式融入自然,即使是感知敏銳的沼澤生物與途經附近,都難以察覺半點端倪。
淤泥教徒們很有耐心,不被外物擾動,一心一意等候那圖謀“寶藏”的獵物,他們并不知道預想中的獵物是否到來?何時到來?但只要淤泥血首沒有下達后續命令,他們便會鍥而不舍的等待下去,直到那貿然闖入包圍圈的獵物,愕然驚覺這里的樹是敵人、草是敵人、腳下泥潭更是敵人,舉目四望滿世皆敵,最終在震驚中受擒或者死去!
這便是淤泥教徒最為擅長的戰斗方式,借用復雜環境出其不意的發動突襲,死亡往往在不經意間悄然到來。
正因此,即便淤泥教會聲名不顯,沼澤之地卻成為在苦難罪域頗為知名的兇險地帶,慣常不會有外來強者輕易深入,同樣也是出于這一點,沼澤之地始終未曾遭受信仰戰爭的洗禮,甚至邊境摩擦都少之又少。
周邊勢力都知道淤泥教會是一塊又沒油水又難啃的骨頭,而淤泥教會離開了沼澤之地,自身優勢便會大幅削減,所以淤泥教會算得上整個苦難罪域,最為“佛系”的勢力之一,除了偶爾跟著南邊的大型勢力摻和一下罪域爭霸,便基本處于與世無爭的狀態。
不過有道是靜極思動,龜縮久了,難免會產生活動手腳的想法,一見到隔壁因為信仰戰爭拼了個兩敗俱傷,全教上下登時摩拳擦掌,準備趁虛而入搶占地盤,甚至名義他們都想好了,打著為深淵報仇的旗號討伐拾夢神教,那絕對是天經地義,無人可以指摘。
結果,就在淤泥教徒熱血升騰準備在罪域揚名的時候,一盆冰水冷不丁的當頭澆下,耳聞雷鳴之地援助拾夢神教的消息,立刻讓戰爭計劃胎死腹中。
忌憚于暴怒雷靈的威名,淤泥教徒們不得不按捺戰意,繼續龜縮在自家地盤,但看著嘴邊肥肉卻嘗不到美妙滋味,淤泥教徒們的心里一個比一個不是滋味,一些自恃實力的史詩強者,對教會領袖淤泥血首過于保守的軟弱決策,頗有微詞,整個教會也為此引發了激烈爭論。
相關討論,在這片危機四伏的沼澤中同樣進行著,不過交流方式,略顯與眾不同。
咕嘟,咕嘟…
樹枝起伏、草葉搖晃以及泥潭中時不時涌起的氣泡,都被淤泥教徒拿來當做交流手段,因為用意念交流,會被精于此道的強者有所覺察。
藏在泥潭中的一位史詩近神,便用一串氣泡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我的意見不會變,放棄這個機會,實在是太可惜了,疫病母體死亡,拾夢者重傷,就算雷鳴教會提供援助,瘟疫之地也依舊防備空虛,我們哪怕不以覆滅拾夢神教為目的,也至少能吞并三座據地!”
“言之有理!”草叢葉片搖晃著給出意見,“我還聽說拾夢者這次卷土重來,受到了天外來客的幫助。爭霸罪域的幾大勢力,本就對拾夢者多有排斥,再加上莫名出現的外來勢力,恐怕仇恨最深的幾位尊神也達成了,先除掉拾夢者和天外來客的默契。這意味著我教發動信仰戰爭,絕不會有后顧之憂,但血首大人…”
“血首大人乃是教會領袖,一言一行均代表尊主,你敢非議尊主的決策?”一棵樹上的枝條突然激烈的大幅振動,表示出強烈抨擊的態度。
“我對尊主絕無怨言,只是有些惋惜而已。”
藏身草叢的淤泥教徒急忙解釋,樹上的那位不僅是埋伏行動的指揮者,更是教會中的狂信徒,將維護教會血首和亙古淤泥的威名視為己任,絕不容忍旁人有半點不滿。
他擔心繼續這個話題可能會沒完沒了,為自己招致麻煩,便主動岔開對話,問道:“深淵究竟把什么寶藏,留在了這里?他居然沒有將所有寶物帶在身上,屬實奇怪。”
深淵是整個沼澤之地近年來最有希望成為神靈的近神存在,淤泥教徒對他頗為熟悉,知道他為了此次毒池垂釣,幾乎兌換了所有資源。原以為深淵的家當會跟著他一起陪葬,到頭來才知道,這片不起眼的沼澤中,居然藏著深淵的秘密寶庫,寶庫中甚至還留有勾動獵物的寶物。
“血首大人沒有明說,只是向我透露,深淵發回的求助中,提到會有獵物自投羅網,他希望就算自己不慎死去,也能以此繼續為尊主和血首大人做出貢獻,報答教會的栽培。”融入樹干的淤泥狂信徒,不禁表露哀嘆之情,“深淵是一位純粹的狂信徒,直到死亡來臨,都不忘謹遵他立下的血誓和信仰!”
草叢里的淤泥教徒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便愈發對深淵遺物感到好奇,然而,由于擔心拿走寶藏會讓獵物發現問題,便只能暫且壓抑好奇,等待獵物上門答案揭曉。
隨著狂信徒的情緒因深淵之死陷入低谷,泥潭中的氣泡不再上涌,此次交流戛然而止,草叢里的淤泥教徒只得繼續專注于守株待兔,可不知怎么的,一股困意莫名上涌。
“好想睡覺啊…”淤泥教徒這般想著。
一天一夜精神緊繃專注等候,讓他確實有些疲憊,但正常情況下,以史詩強者的充沛精力,絕不應該感到困意。
但這股困意,卻是如同洪水一般迅速席卷整個腦海,讓淤泥教徒陷入了恍惚之中。
不對!
有問題!
在與困意搏斗時,淤泥教徒陡然意識到情況有異,可那困意來得實在是猝不及防,等到他發現端倪,便再難輕松壓制。最終,這位淤泥教徒也沒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擺脫困意,全憑那突然暴喝的狂信徒,才精神一震恢復正常。
“敵襲,警戒!!”
“我這是…睡著了嗎?你們剛剛說到哪里了?”
這時,泥潭中傳出了滿含疑惑的聲音,狂信徒和淤泥教徒這才發現,置身泥潭的同伴之所以早早退出談話,是因為受到困意影響,而非插不上話。
一番驚變,令三位淤泥教徒再無半點疲憊可言,紛紛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緊張提防敵人來犯。
可等了好一會兒,詭異手段遠超預期的獵物都沒有出現,這讓三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了藏于泥潭底部的深淵寶庫。
“快去看看!”
狂信徒一頭扎入泥潭之中,急忙找到寶庫所在,而探查結果卻是讓三位淤泥教徒傻了眼。
就那么片刻恍惚的功夫,深淵寶庫里的東西,竟然就被取走了!
三位淤泥教徒登時打了個寒戰,如果那手段莫測的“獵物”,目標不僅僅是寶庫,那他們三人今天恐怕會兇多吉少。但在驚恐過后,為首的狂信徒迅速恢復鎮定,以指揮者的身份發布命令:“快,找到蛛絲馬跡,一定不能讓獵物逃脫,我這就通知血首大人,請他親自出手!”
“是!”
兩位體質非人的淤泥教徒,紛紛應道,隨即準備各施神通找尋“獵物”。
然而就在這時,狂信徒卻是神色莫名的叫停了兩人:“等等,不必了,血首大人命令我們即刻復命,不用理會深淵遺物了。”
“為什么?”那兩位尊者層次的淤泥教徒面面相覷,愈發理解不了淤泥血首的想法。
“血首大人的命令,你們照做就行,問這么多干什么?”
沼澤之地,神都萬池,一道仿佛來自地底的精神波動,從一片深不可測的浩大泥潭中飄然而出,落入淤泥血首的腦海中。
“確定了嗎?”
“是的,尊主。”
外觀與人類基本無異,僅是膚色稍稍偏紅的淤泥血首,對著面前隱藏在雨幕深處的浩大泥潭,恭敬說道:“您讓我留在寶庫附近的信物,確實受到了觸動,證明深淵的發現基本屬實,但是尊主,血首有一事不解,為何不就此拿下他,反而放任他得手退走呢?”
黑色泥潭再度傳出意念:“現在還不是時候,放心吧,時機一到,他會主動回來的。”
淤泥血首若有所思,隨即離開這座,被萬道泥池拱衛在內的浩大泥潭。
“奇怪,他們為什么沒有追上來啊?”木偶少女對放棄追蹤的淤泥教徒,微微心生不解。
“可能是因為知道追不上吧,別管他們了。”
余燼正為“睡”字言靈/戰吼的出色效果,感到興奮,便沒把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放在心頭,一邊命令靈鴉白夜向北飛回,一邊看向由木偶少女隔空啟出的寶庫遺物。
由于自家老師乃是“白日做夢”的一把好手,使得余燼對于睡字言靈融合研發,變得異常順利。
剛剛不大一會兒功夫,僅僅是燃燒了十來點重要數據,悄聲道出十多次睡,研習效果便等同“定”字言靈的兩倍之多,無疑節省了大把時間。
這讓他很是高興,因為找到了言出法隨的升級捷徑,剩下的兩道也完全能夠遵循這個模式。
“好吧,不管他們了。”
木偶少女暫時想不明白,便將得自深淵寶庫的半塊黑色紋章,拿給余燼:“噥,這件東西好像是陰影能力者的專屬物品,寄生貓首居然產生了異常波動。”
“我的陰影之擁也活躍了很多!”余燼接過紋章,眉頭一挑,因為這塊斷裂紋章,竟然引發了人物標記的強化提示,借用陰影位面進行跳轉更加安全如意。
他驀地想起深淵死前的種種表現,皺眉問道:“莫非深淵就是用另外半塊,和邪龍達成的交易?”
“沒有意外的話,應該就是你猜測的那樣。”
“嘖嘖,古神世界還真是人心難測,深淵這家伙沒安好心啊!”余燼不禁搖頭笑道,“一位近神兩位尊者暗中設伏,說不定真能坑邪龍一次,不過深淵還是漏算了一招,沒有料到他和邪龍的交易被迫中斷,殘魂則被咱們得到。”
“不對。”木偶少女想到了什么,緩緩搖頭。
“嗯?哪里不對?”余燼凝神問道。
“我突然發現,深淵死前是故意把這道殘魂推向我的。”木偶少女眸光深邃,看向 余燼。
“嘶,你這么一說,確實有些問題,被你得到的拿到殘魂,恰好存在寶藏信息,不免有些太過湊巧了!”
木偶少女點了點頭,忽而想到了一個答案:“或許深淵的胃口,比我們想的還要大呢?他料定我們能活著殺出瘟疫毒池,又必然會前來尋寶,所以這次埋伏就是為我們準備的,一旦讓淤泥信徒得手,淤泥教會還能利用兩塊紋章的聯系,一并把邪龍抓到!只是不知怎么的,最關鍵的設伏環節,出了差錯,一位近神兩位尊者的配置,看似足夠,但…”
“嗨,想這么多做什么?難保是因為淤泥教會沒有重視,也或者存在一些,我們并不知道的因素,總之一句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有過不去的坎。”
余燼早已過了患得患失的階段,把半塊看不清紋路的黑色紋章,交給木偶少女,笑呵呵的說道:“兩塊紋章真的存在聯系?邪龍那家伙的身上藏著很多秘密,說不定把他拿下,我們深入罪域的路費就有著落了!快點找找看,這家伙究竟溜到了哪里?”
“嗯!”
木偶少女覺得余燼說得在理,便也將問題暫且擱置,隨即把半塊黑色紋章拿出,安到寄生貓首的右眼之上。
余燼看不懂這一番操作的原理,但這不妨礙他從寄生貓首的左眼中,看到另一半黑色紋章的幻象。
在一片冰天雪地寒風呼嘯的世界中,一條比森蚺龐大數倍的湛藍冰蟲,慘遭攔腰斬斷,進而成為一道黑色人影的食糧。
幻象中的人影,狀態糟糕無比,披頭散發面目猙獰,渾身上下布滿了散發著陰邪氣息的黑色紋路,直到他吞下一整條湛藍冰蟲,充斥殺意的眼眸才稍稍清明了幾分。
余燼斷定,邪龍需要不斷進食才能平息狂暴的血脈之力,而對方此刻竟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逃到了酷寒之地的冰川深處。
畢竟酷寒之地人跡罕至,雖說物種稀少,但勝在安全,總比逃到雷鳴之地容易活命。
“這不湊巧了嗎?”余燼微微一笑,在鏟除寒地極光的路上,順手解決了邪龍,能讓他節省很多力氣。
“也或許不是湊巧。”木偶少女心思微動。
余燼仔細一想,立時了然:“對,畫面里邪龍正不斷北去深入冰川,或許和我們的目的一樣,他要用寒地極光平息自身異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