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稍微有點尷尬。
余燼不告而來,被魚人收藏家抓到現行就算了,所求之物還被人家直接拿了出來,更無奈的是,即使有燈神杰弗里斯出手,都不一定能逃得走,因為魚人收藏家的實力達到了史詩巔峰,只差一步即可成就神位,遠遠強于現在恢復到史詩高階的燈神杰弗里斯。
于是順風順水的一路行程,到這里遇到了難以逾越的關卡。
“我這算是自投羅網嗎?”
腹誹了一句,余燼望向面色莫名的魚人收藏家,絲毫不敢妄動,生怕一個不對,就被隨殺。
眼前這位史詩強者,有著清晰可見的蒼老面貌,皮膚松弛、眼袋深重、腰彎背駝、身形萎縮,若非出現得太過突然,連燈神杰弗里斯都沒能料到,余燼只當他只是個老態龍鐘的普通魚人,可當這些形象建立在實力高強的基礎上,哪怕魚人收藏家只是面無表情的垂眼沉默,都不免顯得高深莫測。
“這顆斷牙,你是從哪里得來的?”
默默地打量了余燼好一會兒,直到把余燼瞧得渾身發毛,魚人收藏家才張開牙齒落盡的萎縮牙床,意態莫名的低聲問道。
不妙…
聞言,余燼心里咯噔了一下,蓋因魚人收藏家的問題著實不妙!
前代圣牙是余燼斬殺魚人傳奇淤泥吞食者得到的,萬一它和魚人收藏家有些關系,死亡風險無疑會飆到最高,但他略作思索后,還是在明知道魚人一族將造物主視作死敵的情況下,如實說明這顆斷裂圣牙是得自伊甸園中,因為翻譯裝置顯示,魚人收藏家剛剛使用的語言,不是魚人語,更不是人類語,而是屬于畸變語系。
顯然,魚人收藏家看出了余燼的種族身份,狡辯恐怕會死得更加干脆。
“人類語言?你是后天投靠的畸變一族?”
魚人收藏家的半睜眼眸倏爾冷冽,直把余燼看得脊背發涼:“聽說在人類文化中伊甸園是傳說中的圣潔之地,可正是因為你這等人的存在,才讓它顯得尤為可笑!說吧,是造物主派你來的嗎?”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不是!這枚圣牙,是我在機緣巧合下得到的,一直好奇它的背后有什么故事,所以偶然得到造訪魚人一族的機會,便想了解一番消失的歷史,找一找消失的人。”
余燼立馬極力否認,早已學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他,一聽到魚人收藏家表露立場,便趕緊撇開和造物主的關系。
結果這位史詩存在聽聞“消失的歷史,消失的人”,還真就決定讓余燼當個“明白人”。
“你投靠了畸變一族,卻對魚人圣者的生平事跡感興趣?我真不知道該說難得還是別的,罷了,既然你想知道,就跟過來聽一聽那位恬不知恥自稱造物主的該死邪神,究竟是否值得你去投靠!”
魚人收藏家說完,便自顧自的走向一旁,余燼不敢逃跑,立刻跟上了彎腰駝背的矮小身影,直至來到他潛入的那個地方,好似上課打盹被老師抓到的學生一樣,被魚人收藏家領著,認認真真的從起源時代,聆聽起魚人一族和畸變一族的世代糾葛。
藏品展區里的文字描述,遠沒有魚人收藏家親自講得詳細深入,倒也讓余燼聽得津津有味,了解到古神世界中有一片被稱為原生海域的險惡之地,大量海生種族盤踞其中,日復一日的展開廝殺,魚人一族和畸變一族便是自那時起,便成為了生死仇敵。
曠日持久的種族戰爭,直至畸變一族出現自稱混沌潛行者的上位古神才告一段落,而兵敗如山倒的魚人一族,并未就此滅絕,它們得到了穿過空間裂縫脫離古神世界的機會,而這便是魚人位面的開拓起源。奇奇小說https://m.qq717/m.qq717/
至于畸變一族,則始終未能沖破古神世界的空間壁障,但它們卻掌握著生命禁區的建造方法,所以每次輪回,才會讓一張三眼面具流傳到樂園世界的大海中,利用一縷混沌潛行者的邪神魂魄,使得畸變一族綿延下來。
后面的事情,余燼了解的就比較清楚了,遠洋魷釣船——破浪號,將三眼面具捕撈起來,令沃特·懷特成為邪神宿主,進而盯上楓血祖脈,試圖恢復元氣。
在那位離家出走的沃特·懷特找到伊甸園之前,曾經有一個下位古神深淵潛行者成功吞噬了楓血祖脈,但礙于三大組織的強大實力,只能駕駛破浪號逃離了樂園世界,結果在種族天性的影響下,扭頭就找到魚人一族發動了位面入侵,而這段故事,便被改編到了淘金副本中。
如果只是一次入侵,倒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是偶發事件,大不了下次輪回重新來過,但是造物主的出現,為魚人一族徹底蒙上了看不到希望的厚重陰霾。
魚人收藏家通過整理出的輪回遺物,判斷出造物主已經禍害了魚人位面好幾個輪回,在開展魚人工業這等社會性實驗之前,誰知道他將哪些奇怪設想付諸實踐?直把余燼聽得暗自咋舌,心想羊毛總不能逮著一個薅啊?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覺得這應當是種族帶來的仇恨因素在暗中作祟,所以只能在心底為魚人一族送上默哀,同時也給自己暗道一聲好運,因為魚人收藏家顯然也沒有忘卻種族仇恨,還不等真正道出大戲,眼中殺意便展露無遺。
“要不…把種族改成魚人試試?”
余燼突然有了想法,而魚人收藏家這個時候則說起了魚人先賢的血淚史。
面對強大的造物主,魚人一族發起了奮勇反擊,在魚人神靈的帶領下,起初利用累積資源往往能堅持很長時間,而這讓余燼了解到了一個被他忽略的事實,那就是造物主真正“活”過的輪回,可能要時間減半。
因為多次對抗的起始時間存在一個明顯節點,以上古世界為紀年基準的話,大概是兩萬五六千年后才會出現,換算到樂園世界,便過了五六千年。
這便解釋了暗中困擾余燼的一個問題,那就是造物主為啥不將基金會等反對勢力,抹殺在搖籃之中,現在看來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另外,他想方設法的傳授楓景古代煉金術去拯救女兒,而非自己出手,恐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這么說來,永生之體也并非永生,造物主為了長存,必然要花大量時間進入沉眠,那位至高存在估計在進食的時候,都有一半的腦子在睡著覺…”
余燼恍然大悟,但魚人收藏家根本不給他欣喜于這一發現的機會,因為關于前代圣者的事跡講述,在蒼老魚人的沉重心情中開始了。
“神靈一死,資源耗盡,魚人一族便再也沒有同造物主對抗的資本,哪怕每任魚人王都能躋身神位,但這完全就是造物主默許的事情,只要他肯,覆滅魚人位面易如反掌,我始終覺得造物主這么做,只是為了戲弄我族!”
魚人收藏家眼神冰冷,迫使周遭氣溫下降數度,余燼打了個哆嗦趕忙收斂心神,思索要如何延緩死期。
燈神杰弗里這段時間可沒有閑著,但想要活命,還需要一定時間。
于是,余燼主動表現出了自己的價值,順著話茬說道:“應該不是戲弄,我聽說,造物主一直在利用魚人位面展開社會性實驗,可能留下魚人王,更利于魚人一族發展工業。”
聽到這話,魚人收藏家似有收獲,立時點頭說道:“對!你說得很對!前后兩代魚人王,確實是在極力為工業發展保駕護航,哪怕各方的反對聲音愈演愈烈,也只是一味的平衡各方利益,卻始終沒有停止奔向滅亡的腳步!我也知道,所謂的工業科技能讓族群振興,但這完全不是魚人一族應該走的道路!”
言及此處,蒼老魚人的眼中閃過淚光:“造物主的多年經營,讓魚人一族不再團結一心,我還記著,當初在老國王的病床前,不知有多少人請愿發展工業,并且言辭鑿鑿的表示,只有這樣才能重新抗衡造物主。”
“嘖嘖,逼宮都來了?按說時代洪流不可阻擋,前代圣者打不過造物主這位始作俑者,就注定要被洪流沖毀。”余燼想著。
“當時的圣者閣下,也同意工業發展是族群出路,但他認為應當尋找一條適用于魚人本身的工業道路,而非生搬硬造人類的那套系統。”
魚人收藏家的表態,讓余燼對前代圣者的評價提高了不止一層,心之所至便回了一句:“魚人特色資本主義?”
“對!就是魚人特色,當初圣者閣下也是這么說的!”
“…咳咳,您繼續。”
“圣者閣下無愧于圣者之名,然而他小覷了人心貪念!早就被造物主腐蝕了心智的那些魚人貴族,以時間緊迫為由,極力反對圣者閣下的提議,而病入膏肓的老國王也想在臨終之前做一番豐功偉業,便同意讓魚人一族走上陸地直接照搬人類工業的決策。”
出言之時,魚人收藏家恰好走到了那堆祭祀殘物旁,身周開始散發陰沉死氣,看著余燼的眼神也變得愈發不善:“不是所有魚人都會走路都會呼吸,海洋產出的生存資源也無法滿足所有魚人的胃口,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時代變革開始了,圣者閣下強行阻止海床拔高形成陸地,可你知道哪些該死的蛀蟲,做了什么嗎?”
“呃嗯…”余燼故作沉吟拖了好幾秒,才把這可能觸發猝死事件的皮球踢了回去,“請您解惑。”
“他們抽走了海水。”
“啊?”
“浩瀚海洋并非無限,眾多混沌使徒開辟了多個空間裂口,致使海水流失到暗幕深空,強行讓陸地浮現了出來,圣者閣下孤立無援,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大量族人,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死亡,而他的神廟也被那些該死的蛀蟲和失望的信徒,拆毀大半。”
“那前代圣者最后怎么樣了?”
頂著史詩強者的窒息壓力,余燼問出了最關鍵的那個問題。
“瘋了。”
魚人收藏家雙目通紅,余燼則是無言以對。
“圣者始終將族群放在第一位,所以你根本無法體會到,那個時候他承受著怎樣沉重的壓力,我和其他的追隨者們也體會不到,甚至,不止是無法體會,連力量都無法貢獻給他。”
“為什么?”
“因為圣者閣下明白,我們如果參與進去,最后也只有死路一條,所以,他是怎么眼睜睜的看著族人死亡神廟倒塌,我們就是怎么眼睜睜的看著他,精神崩潰陷入瘋狂。”
說到這里的魚人收藏家,已經激動到和瘋子別無二致,余燼隨時都能感受到死亡迫近。
“可笑的是,造物主這個時候卻跑出來了!他對于圣者閣下的瘋狂狀態,表現得非常滿意,大言不慚的向我們說,要讓圣者閣下當他的第六仆從!”
“什么?”
余燼眉頭一挑,算上第二仆從煉金魔偶、第四仆從白發女巫、第五仆從園丁,他已經知道造物主的四位仆從,如果大哥安徒生輸了賭斗,便會是造物主的第八仆從。
余燼料想,這些存在應當會在即將重啟的上古世界中,占據重要戲份。
“后來我們才知道,這是造物主和圣者閣下的一場賭斗,圣者閣下認為他只要一心一意的為族群著想,便不會被信徒摧毀神廟,但他沒有考慮到,被煽動起來的失望信徒,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來,圣者閣下受不了打擊,瘋了,他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根本拯救不了魚人族群,便開始瘋狂的撕扯鱗片折斷牙齒!”
“那么這顆斷牙…”
“對!就是被圣者閣下親手折斷的。”
魚人收藏家面龐猙獰,沉聲說道:“我覺得,圣者閣下可能是不愿助紂為虐,才想廢掉自己,然而造物主卻說,他心目中的第六仆從,就應該是從云端跌落泥潭的爛人!”
“那么…后來呢?”
“后來,圣者閣下用僅存理智,決定繼續反抗造物主,便直接將自己的心臟摘了出來,打算以死對造物主做出最后回擊!但造物主卻反手將他的尸體拋給我們這些追隨者,言明只有音波法陣才能救他,話音剛落,他就拿著心臟消失不見,而我們則帶著圣者殘軀面見了新任魚人王,他出于愧疚,決定將圣者殘軀封入音波法陣,無視了造物主的潛在陰謀!”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聽到這里,余燼頓時醒悟造物主究竟要他運送什么東西,也明白魚人王為何會反對向基金會透露實情,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誰也無法確定基金會究竟要如何對待造物主的第六仆從。
哪怕,只是預備的。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魚人收藏家表露出了最直接的殺意:“你就是把魚人位面攪得天翻地覆的余燼吧?不知道叛出基金會加入混沌燈塔的你,聽完圣者閣下的遭遇后,是否會憎恨造物主的嘴臉,進而痛恨自己當了走狗呢?”
“額嗯,確實有一點。”
“好,將信物交出來,你就可以去死了。”
“意思是不交還有的活?”
“照樣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