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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零四章 交易

  李青山最后的下場也很慘,他在崇禎十五年正月被捕以后,被處以磔刑。

  對于這場注定失敗的流民起義,對于這個注定失敗的流民首領,楊振在搞清楚了狀況之后,很快就變得毫無興趣了。

  盡管李青山流民大起義徹底截斷漕運的消息,使得在場的許多人長吁短嘆憂心忡忡,但是知道歷史大勢的楊振卻毫不擔心這場起義會對自己有什么不利的影響。

  相反,這場流民起義的爆發以及最后的平定,反而會給登來鎮以及金海鎮接下來的募民屯墾事業帶來新的機遇。

  這個機遇,就是失去了一切的無以為生的大批流民人口。

  之前,楊振一直不敢敞開了接受流民,并不是因為他擔心轄內的土地無法承載更多的人口。

  事實上,他真正擔心的墾荒種薯的成效,是擔心自己轄內土地的產出,養不活更多的人口。

  而最近金海鎮各地剛剛完成的秋收,已然打消了他的這一點顧慮。

  “張得貴他們叫你來此地候我,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有,有,有,都督,前不久安東團營的人陪著朝人北方兵馬都元帥,啊不對,是和寧國北方兵馬都元帥的使者,到了咱們旅順口,為他們都元帥的女兒請期完婚來了!”

  “人送來了?”

  “沒有。沉都元帥的人此來,一是為了此事請期,希望都督定個好日子。二是希望跟我們金海鎮開通互市,互通有無。”

  “哦?”

  “卑職聽說,清虜對和寧國勒索無度,他們的日子極不好過,尤其是沉都元帥現在統領的北方,漢陽城那邊對他們已經斷糧斷餉幾個月了。”

  “開通互市,互通有無?呵呵,他拿什么跟我們互通有無?”

  “這個,這個,卑職就不知道了。”

  沉器遠的日子不好過,楊振是完全能夠想象到的。

  因為,從去年秋冬到今春,鴨江兩岸幾番大戰,朝人北方二道破壞嚴重,北方朝人要么被殺,要么逃亡,城鎮鄉野幾乎全都人去地空。

  朝人北方二道,本就山多地少,沒有多少糧食產出。

  再加上崇禎十四年春夏干旱少雨,北方旱情加劇,以及之前戰爭造成的破壞,和寧國北方二道人口損失凈盡,田地撂荒的事情自然異常嚴重,沉器遠所部人馬的軍糧,根本不可能實現自給。

  而且,類似的情況,必然也會發生在清虜控制的遼東境內。

  畢竟和寧國北方二道,與清虜控制的遼東地區山水相連,氣候沒有多大的差異,一樣是干旱少雨旱情嚴重。

  對于這個問題,楊振在東征倭奴國的途中其實就意識到了。

  因為這次東征倭奴國期間,楊振最擔心的海上風暴并沒有出現。

  對楊振來說,海上風暴沒有出現是件大好事。

  可是對和寧國的北方和清虜控制的遼東地區來說,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因為沒有海上風暴,就意味著沒有臺風,而沒有臺風,就意味著和寧國的北方以及清虜控制的遼東縱深地區沒有多少降雨。

  對于位處遼東半島南段以及沿海地區和海島之上的金海鎮各地來說,沒有多少降雨并沒有太大影響。

  因為他們種植的番薯也好、番仔薯也好,都是比較耐旱的東西,也不需要太多雨水,而且雨水多了反倒不好。

  可是對于清虜控制的遼東縱深地區,尤其是和寧國來說,那可就不一樣了。

  從春到夏,一直持續到秋天,持續到入冬的干旱,對他們來說,那可是致命的打擊。

  如此一來,清虜為了保證八旗的糧食供應,就必然會不顧朝人的死活,向和寧國加倍勒索糧餉財貨。

  而一直以水稻為主要農作物的小小和寧國,又如何滿足得了清虜的勒索無度呢?

  但是,已經剃發易服的李倧及其小朝廷,又怎么敢不竭力滿足清虜的勒索無度呢?

  最后,必然只能是拆東墻補西墻,通過減省和寧國自己的用度,想方設法來支應清虜的需求。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表面上跟清虜走得很近并且領兵駐軍北方的沉器遠所部兵馬,自然就會成為李倧及其小朝廷首先針對的對象。

  因為李倧及其小朝廷雖然也剃發易服了,但他們完全是被迫的,心里面對清虜的感受既充滿了恐懼,又充滿了鄙夷。

  當然了,因為清虜已經有了駐和寧國的辦事大臣,并且已經駐兵南漢山城了,所以他們對清虜的鄙夷根本不敢表現出來。

  但是,這一點卻并不妨礙他們對于率先響應剃發易服,在剃發易服表現積極,獲得了清虜偽帝賞識的沉器遠,充滿了各種鄙夷、不齒和不滿。

  對他們這些來說,雖然大家都是主和派,都是事清派,可是你沉器遠也太出格了吧,一點體面都不留,真是臉都不要了!

  就這樣,李倧及其小朝廷五十步笑百步,從鄙夷不齒甚至是排擠打擊沉器遠及其人馬的作為當中,竟然找到了一點點道德上的優越感。

  并且從七月開始,就斷了對平壤方向的糧餉供應,并叫沉器遠這個名義上聽命于清國節制指揮的北方二道兵馬都元帥,找清國解決麾下兵馬的糧餉供應。

  當然了,這些情況,是在崇禎十四年十一月初二日中午,楊振率隊親抵大同江口,并在大同江口的南浦面見了沉器遠之后,從沉器遠的口中親耳聽到的。

  卻說崇禎十四年的十月中旬,楊振在瀛洲島駐留休整了數日之后,妥善安排了平戶、壹岐、對馬以及五島列島等地的防務,然后兵分兩路返航。

  其中一路,以李祿、嚴省三為首,率領云集瀛洲島的整個船隊的主力船團,運載金銀財貨與倭人皇室百官徑直返航旅順口。

  另一路,則由楊振本人乘坐瀛洲號,帶領一支由幾十艘炮船組成的小船隊,在張國淦所部火槍手以及孫登選所部炮手的隨扈之下,轉而沿著和寧國的南方海岸,一路往北而去。

  由于海上風向對于往西北航行的船隊不利,楊振一行晝夜航行,歷時半個多月,直到十一月初一日,才抵達大同江口以南的椒島。

  椒島不大,但也不小,按后世計量單位計算,整個島嶼的面積約有三十到四十平方公里了,算得上是大同江口海域一個較大的海島。

  楊振到來的時候,椒島之上已經有了一個來自登來地區的金海鎮移民屯,在此落腳墾荒了。

  這個情況,真的是令楊振又驚又喜。

  事實上,從瀛洲島一路往北航行的途中,楊振一行人,已經不止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了。

  特別是在過了江華灣外海以后,很多個楊振以前航行經過之時還是無人荒島的島嶼,不知在什么時候,竟然已經有了金海鎮的移民屯。

  比如甕津半島西南海上的大青島、白翎島,全都不知道在什么時候有了金海鎮的移民屯。

  特別是在面積相對較大的白翎島上,更是出現了三個來此落腳墾荒的山東移民屯。

  而且一個島上三個屯的名字,全叫山東屯,位于島西的叫前山東屯,位于島東的叫后山東屯,位于島南海灣附近的叫南山東屯。

  這個情景,讓楊振恍忽之間,仿佛回到了幾百年后的大東北,那時的東北,遍地都是山東屯。

  但是即便如此,楊振還是沒有料到,在大同江口的椒島之上,在這個對于平壤的海防至關重要的島嶼之上,竟然也有了自己金海鎮的移民屯。

  華夏人頑強的生存能力,特別是對于土地的近乎偏執的渴望,令楊振內心一次次感慨不已。

  只要自己給他們創造了泛海拓墾的條件,剩下的一切自然會水到渠成,根本不需要自己事必躬親、親力親為。

  崇禎十四年十一月一日,楊振在抵達椒島的當日,即派了一條巡哨船進入大同江,向平壤方面通報了自己到來的消息。

  并跟坐鎮平壤府城的和寧國北方二道兵馬都元帥沉器遠約定了見面的地點與時間。

  崇禎十四年十一月初二日中午,楊振按照約定帶著瀛洲號以及張國淦率領的數百火槍手,抵達大同江口內的南浦臥牛島,與沉器遠見了面。

  時隔經年,除了形容憔悴之外,沉器遠的長相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只不過,楊振看著剃發易服后留著金錢鼠尾穿著長袍馬褂的沉器遠,總有些時空錯亂的感覺。

  尤其是當他親耳從沉器遠的口中聽聞漢陽城的李倧及其小朝廷,幾乎等于是拋棄了北方二道以及沉器遠所率兵馬之后,更是有種特別不真實的感覺。

  這個世界,真的變了。

  最起碼高麗半島的形勢與格局,已經跟原時空極不相同了。

  “都督,沉某希望都督能夠盡快起兵北伐!”

  沉器遠在向楊振描述了自身處境,大倒了一番苦水之后,突然間神色決然地拋出這樣一個話題。

  “起兵北伐?”

  “正是!只要都督起兵北伐清虜,沉某必定起兵響應,率部甘為都督馬前卒!”

  “嗯。”

  面對沉器遠突然間情緒激昂的說辭,楊振嗯了一聲,定定看著他,最后點了點頭,但是沉吟片刻,很快就又說道:

  “北伐是肯定要北伐的,但是北伐清虜,畢竟不是小事,恐怕還要從長計議。”

  楊振當然有心北伐,可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清虜雖然屢經削弱,實力仍然不容小覷,不是輕易能夠消滅的。

  如果要北伐,那也一定要聯絡遼西方面的軍隊東西并進才行。

  至少也要讓遼西洪承疇和祖大壽的兵馬,替自己牽制住起碼三成到五成的清虜八旗兵馬才行。

  再者說了,對楊振來說,此時已經入冬,天時地利不在自己這邊,他是絕對不會選擇在這個季節對清虜發起北伐的。

  真要北伐,最快也要到來年春夏之交的時候進行。

  “北伐清虜確是大事,都督若要從長計議,還請都督贈予沉某所部一批糧草,或者令金海鎮與沉某所部開通互市,互通有無!”

  楊振說要從長計議的話音剛落,先前吳惟恭在瀛洲島向楊振提起的那個話題,突然間又從沉器遠的嘴里蹦了出來。

  不過,楊振早就防著他這一招了,早知道所說的配合北伐之言,可能就是要求供應糧草的借口。

  這時,只見沉器遠要求楊振供應糧草以及開通互市的說辭一說出來,侍立在楊振身側的張國淦突然臉色一變,甕聲甕氣說道:

  “哼,咱們金海鎮的錢糧,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而是金海鎮的弟兄們一刀一槍,拿命掙來的,沉先生豈能說要就要?”

  “這個,呵呵,沉先生,張副將話糙理不糙,雖然往近了說,沉先生也是我們楊都督的岳丈,可是錢糧物資我們也缺,沉先生要糧要物,總要拿東西來換才行啊!”

  同樣跟在楊振身邊的郭小武見狀,連忙出聲做起了“和事老”。

  不過,他話里話外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暗示沉器遠,金海鎮不會白向平壌方面提供錢糧物資。

  當然了,郭小武趕在這樣的場合開口說話,自然是楊振早就交代好了的,要不然,這里根本沒他說話的份兒。

  沉器遠見楊振這個正主沒發話,可侍立在楊振兩側如同哼哈二將的張國淦、郭小武立刻表達了反對意見,當下臉色也是變幻不定。

  只是他現在的情況的確艱難,沒有楊振的接濟,他已經很難繼續擁兵自重駐留在平壌一帶了。

  除非他從此以后真的死心塌地效忠清虜,否則就只能從已經荒涼的北方以及荒廢的平壌一帶撤離,撤往情況稍好一些的南方就食了。

  然而,他很不甘心。

  既不甘心就此死心塌地效忠清虜,也不甘心就此撤往南方,回到漢陽城,然后眼睜睜被奪去兵權。

  因為他很清楚,目前情況下就是他真的死心塌地效忠清虜,清虜沒有余力,也不可能會給他這樣的人馬提供多少糧草。

  至于撤回到和寧國南方這個選項,他更不會選擇,因為一旦撤回南方,棄守北方二道之地的罪名就會扣在他的頭上,到時候失去了兵權,他連自己的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沉器遠臉色變幻了一陣,最終突然站起身來,定定看著沉默不語的楊振,躬身一揖,堅定說道:

  “都督若能供應我部糧餉,出兵助我朝人掃除腥膻,廢黜李氏,事成后,沉某愿以和寧國北方二道之地相贈,請都督早下決心!”

  “以和寧國北方二道之地相贈,沉先生此言當真?!”

  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楊振也不是開善堂的,不可能毫不利己專門利人。

  沉器遠是難得的盟友,楊振原則上是打算幫他一把的。

  但是就算幫他,也不可能白幫,總要為金海鎮或者說為大明朝換取一些東西,交易嘛,不寒磣。

  不過,楊振沒有想到,沉器遠有這樣的打算,所以他乍聞沉器遠開出的條件,欣喜異常,立刻也從座椅上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都督若嫌沉某口說無憑,沉某現在就可以與都督立字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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