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金玉奎跟著尚可喜,跟著濟爾哈朗的鑲藍旗兵馬從蓋州城東撤,撤回到鴨江沿線布防的時候,走的就是岫巖、旋城等地這條路。
尤其岫巖堡城,就處在從蓋州方向翻山越嶺前往鎮江堡城的這條路的咽喉位置。
一旦莊河堡的人馬去打岫巖堡,那么鎮江堡外的清虜留守大營,肯定就會分兵去救。
與此同時,
金玉奎信誓旦旦地對楊振說,既然沙爾虎達父子已死,他們所領諸牛錄精銳兵馬必然也是傷亡慘重,那么留在岫巖堡當地的,想必多是老弱婦孺,或可一戰而取。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楊振才認真地詢問了沙爾虎達父子與岫巖堡的關系,
一問之下,這才明白過來,
敢情岫巖堡空虛如此。
于是,楊振立刻命令楊珅所部人馬在西城頭上使用天佑助威大將軍重炮,炮擊城西清虜留守大營,然后打開湯山門集結兵馬,擺出了一副準備出城奪取清虜大營的樣子。
與此同時,在當天夜里,楊振派了李守忠率領一個小隊火槍手,策馬出了鎮江堡的東門,直入封凍的江面。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掉頭南下,踏著堅實而又平坦的冰面,沖向了海的方向。
楊振本來是叫李守忠沖到鴨江口的海面附近,將自己的手令交給俞亮泰等人,讓俞亮泰完成命令傳達的同時,也正好由俞亮泰所部兵馬配合祖克勇完成進攻岫巖堡的任務。
但是,李守忠趁夜率隊,
一路疾馳,
跑到鴨江口附近的時候,原先廣闊的海面已經成了冰雪世界。
再加上冰封的江口海面夜霧濃重,不辨東西,李守忠尋找俞亮泰人馬未果,只得硬著頭皮沿海岸繼續南下。
次日上午,在大洋河口附近,遭遇了巡哨至此地的敖日金所領人馬,然后跟著敖日金直接跑到了莊河堡下。
當然了,俞亮泰等人來到莊河堡城上的時候,李守忠早已經率隊北返了,所以他們并沒有見到李守忠本人。
不過,對于李守忠親自送來的楊振手令,他們卻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質疑和不服從。
十二月二十三日,俞亮泰等人進到莊河堡城中以后,祖克勇當眾向俞亮泰等人出示了楊振親筆所寫的手令。
楊振所寫的手令,當然用的是簡體字,這是他獨有的特點。
尤其是楊振不懂書法,使用毛筆寫小字,
比如蠅頭小楷什么的,
又不太方便,而且他也寫不出來。
所以他一貫使用的,
幾乎都是用雁翎削成的筆管,同樣蘸著墨水書寫,所以寫出的字別具一格,極易辨認。
若非如此,面對楊振手令里的內容,俞亮泰真有一些懷疑其是真是假了。
因為楊振在寫給祖克勇以及俞亮泰的手令里,在命令祖克勇率軍突襲岫巖堡等地的時候,也命俞亮泰予以配合。
而配合的方式,就是要他率領船隊回防石城島,然后帶領所部兵馬上岸,暫代祖克勇所領兵馬,接管莊河堡的防務。
而這一點,也正是祖克勇為什么沒要等到俞亮泰率船隊返航之后才能出擊的原因。
同時,這也是他屢次派人過海聯絡俞亮泰未果,然后讓俞士猛分派船只出海尋找的原因。
祖克勇雖然是金海東路總兵官,可是他手里的人馬其實依然處在捉襟見肘的狀態。
雖然此前已經集結了莊河堡內外東路其他各堡的兵馬,但是等到忠義軍各指揮以及協守莊河堡的李祿所部擲彈兵相繼離開之后,眼下留在莊河堡駐防的,也就只有三千多兵馬而已。
特別是,如果只算騎兵的話,那么祖克勇麾下的重騎兵與輕騎兵合計在一起,滿打滿算也只有七個哨,也就是兩千一百多人而已。
剩下的千余人,都是分工明確的步卒。
有一哨步兵火槍手,即許廷選指揮的那個,此外還有一哨擲彈手,以及一哨負責城上各處炮臺的炮手。
至于城內的其他一些人,則是莊河堡后方所屬莊屯內臨時抽調來協防的青壯百姓,充任城內的更夫雜役,大約兩三百人。
在這樣的情況下,祖克勇的騎兵主力一旦去打岫巖堡,莊河堡這邊可就顧不上了。一旦清虜兵馬來襲,后果不堪設想。
雖然李守忠跟他們說了,而楊振也在手令寫了,清虜偽帝黃臺吉已經率領清虜大軍主力過了鴨江東進,已經深入李朝腹地了,但是祖克勇仍舊不敢掉以輕心。
于是便硬生生地等到了這一點,等到了俞亮泰返航。
“怎么樣俞副將,今日午后,你們能否完成上岸移防?如果可以,祖某準備今天入夜就率軍出發!”
眼見俞亮泰拿著楊振的手令發呆,祖克勇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思緒。
“原來祖某還在擔心你水師營人手不夠,但是現在林統御和沈先生一并來了,那還有什么好說的呢?
“守城畢竟不同于出戰,只要城內人手足夠,以咱們莊河堡的城防與地利,清虜就是來個幾千兵馬甚至上萬兵馬,你們也不用擔心!”
俞亮泰聞言,抬眼看見祖克勇有點急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在楊振明確無誤的手令面前,他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
而且祖克勇說的也沒錯,如果光是東路水師營上岸,那么守城的兵力依然是捉襟見肘。
可是巧合的是,林慶業的船隊跟著來了石城島海域,而且還帶來了沈器成手下的大批朝人兵馬。
這些朝人兵馬,雖然現在并沒有明確歸屬與番號,但是沈器成原來有一個忠義歸明軍總監軍的頭銜。
而忠義歸明軍一開始可是被楊振給下令安置到了東路軍前效力,歸東路總兵祖克勇節制指揮的一支力量。
所以,眼下這些情況,看起來是機緣巧合,可實際上卻自有一番道理在里面。
“都督既有明令,卑職自當遵從!只是祖總兵獨自率軍出戰,兵力方面未免略顯單薄啊!”
“你的意思是?”
“卑職的意思是,既然林統御跟沈總監軍皆在此地,不如變通一下,由他們率軍進駐莊河堡城,卑職愿跟祖總兵一道,去打岫巖堡城!”
“這個——”
面對俞亮泰的提法,祖克勇登時一愣,這個問題倒是他沒有想過的。
不過他也只是一愣而已,很快他就否決了這個提議。
“不可!都督沒有作這樣的安排,一定有都督的道理在,你擔負著指揮東路水師的重任,一旦都督在鎮江堡城有變,你不在水師跟前,怕是要耽誤大事!”
祖克勇沒有明說鎮江堡城可能會出什么大事,但是方才在領著俞亮泰等人入城的時候,后者幾人已經將清虜偽帝黃臺吉所領兵馬在李朝那邊的種種作為簡要地告訴了祖克勇。
是以祖克勇知道黃臺吉正在率軍返回鎮江堡城一帶。
這讓他盡快出兵的心情更急切,同時也讓他再次顧慮起鎮江堡城的安危,所以對俞亮泰的請求直接予以回絕。
當然了,俞亮泰的提議倒也提醒了祖克勇,讓他想起了俞亮泰的船隊或許有一些他需要的火炮。
“當然了,你說的也有一定道理。祖某記得楊都督曾經給了水師營一批火炮,紅夷重炮就不必了,若是其中相對輕便易于騾馬攜行的沖天炮,還得你暫借給祖某使用,以補兵力之不足。”
面對祖克勇的這個要求,俞亮泰同樣無法拒絕,于是當即答應了下來。
雖然祖克勇是金海東路協守總兵,而俞亮泰是東路水師副將,但是祖克勇卻很少以上官的姿態,跟俞亮泰說話,基本上都是商量著來。
因為俞亮泰的水師營,既是楊振極為倚重的,同時也是他這個東路協守總兵所必須結好的。
在眼下的金海鎮,水師的地位很高,甚至高于馬步軍,至少水師早已不是單純配合陸上作戰的附屬角色了。
對于這一點,祖克勇一開始很不理解,也不是沒有發過牢騷抱怨過。
可是現在,他已經基本認同了楊振的這些安排。
畢竟金海鎮轄內的海上區域,可比陸上面積大多了,離開了水師,金海鎮根本沒有生存下去的機會。
因此,他見俞亮泰點頭答應了他的要求,頓時大喜,立刻安排侍從人員,去準備酒席,要為俞亮泰以及林慶業、沈器成接風洗塵。
他那邊廂剛派人去做安排,這邊廂沈器成卻也突然向他請戰。
“祖總兵,俞將軍、林將軍他們沒有馬兵,出戰的確不便,不過沈某麾下卻有不少將士攜帶了戰馬,不如由沈某統領他們,跟隨總兵一起前往岫巖堡去!”
“哦?沈先生——麾下竟然也有騎兵?!”
祖克勇并清楚沈器成現在的情況,只當他還是原來那個所謂的忠義歸明軍總監軍來著。
那個什么總監軍的頭銜,完全是一個虛名,如果安應昌不理他的話,那么他真正能夠指揮的人馬,實際上一個也沒有。
所以此時此刻,祖克勇聽聞他說他自己麾下還有騎兵,立刻毫不掩飾地露出驚訝之色。
“祖總兵有所不知,這段時間以來卑職之所以沒有守在東江島那邊,就是因為卑職跟林統御的水師一起,南下平壌西海接應沈先生去了!”
看見祖克勇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身為副將的俞亮泰趕緊解釋了一番。
同時也將祖克勇急于尋找自己卻找不到自己的原因說了出來。
“清虜偽帝黃臺吉率軍圍攻平壌城,城陷之際,沈先生收攏朝人各路義兵,撤離了平壌城,先是跟隨卑職和林統御船隊去了海洋島,安置了隨軍眷屬閑雜人等以后,精選了數千將士一路來了石城島。
“而沈先生帶出來的朝人各路義兵之中,確有不少壯士攜帶馬匹登上船隊渡海來此,眼下同在石城島上待命!”
早在李守忠前來莊河堡,向祖克勇報告了鴨江東岸朝人反清抗虜大起義的情況之時,他其實就想到過,楊振或許本人不會出兵,但卻很可能會派水師前去協助朝人義兵。
所以當時聽李守忠說在鴨綠江口沒有見到俞亮泰船隊蹤影的時候,他就猜到俞亮泰有可能南下接應朝人去了,并且也對李守忠說了自己的猜想。
此時聽了俞亮泰的解釋,祖克勇不住點頭,面上驚訝之色頓去,而剩下的,就只有驚喜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么沈先生,你麾下有多少戰馬與騎兵堪用?”
“這個么,沈某麾下騎兵,可能,大約——有千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