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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七章 放手

  馬壯的看法,與胡大寶的看法剛好相反。

  胡大寶從多爾袞下令滿韃子征調民夫修筑堅城增筑棱堡的行動之中,看出了滿韃子軍隊由攻轉守的征兆。

  而馬壯卻從這個情況當中,看出了滿韃子軍隊意圖通過堡壘攻勢,步步為營,筑城南下的可能。

  馬壯這個話一說出來,楊振在永豐寺的議事之所當中,頓時一片沉寂。

  眾人看著楊振不說話,但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擔憂之色。

  顯然,這個馬壯把金海北路尤其是復州城一帶陸路守將的擔憂,一下子挑明了。

  “呵呵,你們的擔心,不能說是多余的,但卻大可不必為此憂心忡忡。你們想一想,滿韃子有多少青壯人口?他們又有多大的財力?他們的青壯人口和財力又能支撐他們修筑起來幾座城池?”

  面對眾人的擔憂,楊振只是輕輕一笑,然后說出了一番眾人未曾想過的問題,人口,財力,尤其是糧餉。

  大明朝這邊固然年年災荒,朝廷缺銀子缺糧食,可是滿韃子那邊就沒有災情,就不缺銀子不缺糧食嗎?

  當然不可能。

  崇禎十三年開春以來,除了清明前后下過幾場小雨之外,遼東大地上幾乎滴雨未下。

  遼東半島南段地區,受到地形地勢的影響,早晚總有霧氣繚繞,氣候還算濕潤。

  可是遼東腹地那邊卻不一樣,受到遼東山地阻隔,來自海上的微弱濕氣,無法翻山越嶺形成有效的降雨。

  因此滿韃子盤踞的遼沈腹地,秋冬之際的氣候只會更加干冷,到了春夏不下雨一樣旱情嚴重,一樣面臨糧食短缺的問題。

  在過去,每每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可以通過搶西邊或者貿易的方式,解決自身糧食物資短缺的問題。

  但是從去年秋天以來,滿韃子的遼西作戰失敗,迄今未再發起搶西邊甚至入關搶掠的行動,糧食物資沒有了這個補充的途徑。

  而去年歲末,楊振的宣府鎮之行和張家口之行,又基本斬斷了滿韃子從關內輸入糧食物資的一個渠道。

  眼下滿韃子國內的糧食物資并沒有太多補充的方法,除了叫他們的包衣奴才們墾田自產之外,也就只能從李朝那邊獲取了。

  然而楊振的江華島之行,以及楊振與李朝達成的江華島密約條款,很快就會讓滿韃子的這個糧食來源之地充滿了變數。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多爾袞越是在遼東半島這個方向調集更多的人馬,前來修筑更多的城池,那么他們的糧食物資,也就消耗得越快,也就消耗得越多。

  “多爾袞前番弄丟了那么多紅夷大炮,他們原本也該擔心我們會北上強攻。現在他們要修城池,那就叫他們大修特修好了。以滿韃子的人口糧餉,就算他們耗盡人力物力,他們又能修到哪里去?

  “重修了許官堡以后,難道他們會繼續筑城觀馬山嗎?就算他們繼續筑城觀馬山,又有什么可擔心的呢?叫他們一直修到五十寨,一直修到永寧監好了!”

  “這——”

  楊振對滿韃子增筑城堡渾不在意的態度,令在場眾人一時有點瞠目結舌。

  但是楊振的說辭,卻又讓他們重新思考起了遼東的形勢,也讓他們許多人認識到了過去未曾考慮過的問題。

  那就是,自己這邊糧餉艱難,可滿韃子那邊也同樣艱難,現在就看誰堅持的更久,或者就看誰先扛不住了。

  “那么,都督的意思是,咱們的底線是永寧監?只要滿韃子不來重修永寧監城,咱們就當看不見,任他大修特修?”

  呂品奇畢竟是金海北路協守總兵,復州城以北的防御問題,他總要關心關心,所以聽了楊振渾不在意的說辭,他還是忍不住要問一問楊振在金海鎮北路防守問題上的底線。

  永寧監城舊址,距離復州城只有六十里,算得上是金海北路的陸路防御前哨了。

  滿韃子若是重修永寧監城,在此駐兵屯糧,那么復州城恐怕就將永無寧日了。

  所以,在呂品奇的心里,這個永寧監城舊址就是金海北路在復州城以北的防御底線,決不能放任滿韃子一路南下重修永寧監城。

  “底線?呵呵,沒有底線,除非滿韃子把城池修到你們的眼皮子底下,修到復州城邊!”

  “啊?!”

  “這個——”

  聽見了楊振的回答,呂品奇等復州城守諸將再一次忍不住叫了起來。

  雖然楊振之前已經說了很多,話里話外都是對滿韃子筑城一事的渾不在意,但是他們仍然沒有想到,楊振的態度居然是這樣的。

  “不必大驚小怪。我們消耗敵人的戰略既然定了,那就要貫徹到底。他們要修城,就讓他們修去。你們只要記住,他們修城可以,但是決不能讓他們在城外墾荒屯田!”

  原本歷史上,就是今年春,為了籌集用于戰爭的糧草,滿韃子在遼西以重修義州城為核心,開啟了大規模的墾荒屯田行動。

  而且執行這個筑城屯田戰略的人選,正是滿韃子現在的這個睿郡王多爾袞。

  這一世,有了楊振以及金海鎮的存在,遼東的形勢變了,多爾袞沒到遼西北的義州筑城屯田,但是他卻與歷史上所做的如出一轍,竟然開始在遼東半島南段玩起筑城駐兵這招了。

  那么接下來,他會不會在重修的城池以及增筑的城堡外面大搞屯田自給呢?

  這一點,自己必須提防著。

  多爾袞愿意筑城,楊振當然不會去干擾,甚至可以說有些樂見其成的意思,但是如果他筑了城以后還要大搞屯墾,那就絕對不能坐視,絕對不能放任了。

  楊振的這個意思一說出來,在場的眾人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紛紛點頭稱是了起來。

  “就是。我說嘛,都督怎么可能會真正放任多爾袞滿韃子他們在北邊亂搞一氣呢?他們筑城屯兵可以,反正是消耗他們的人力物力,但若是墾荒屯田,那絕對不行。”

  金海北路副將徐昌永,至此終于聽明白了楊振的戰略謀劃,也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巡防營騎兵在楊振這個謀劃當中的用武之地。

  “若叫他們滿韃子也學咱們墾荒屯田,那可就麻煩了,用都督的話說,那可就弄巧成拙了!不過嘛,請都督你放心!

  “咱老徐這個北路巡防營,早就渾身是勁沒處使了,就算攻不下滿韃子新修的堅城,難道還打不跑他們派來墾荒的奴才么?”

  “哈哈哈哈——”

  徐昌永半是認真半是打趣的話,立刻讓在場諸將哈哈大笑起來。

  經過一年多來的連番作戰,楊振麾下各部人馬對滿韃子軍隊的恐懼之心早就煙消云散了。

  眼下叫他們在野外遇上滿韃子的八旗披甲,他們或許沒什么一定戰勝的把握。

  但是,如果叫他們遇上的敵人是為滿韃子八旗旗丁或者披甲人耕種的包衣阿哈們,那么他們是絲毫不怵的了,甚至盼望著能夠借此機會立功受賞呢。

  “沒錯。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滿韃子筑城可以,盡管叫他們筑去。但是墾荒屯田,絕對不行,絕不能叫他們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搞什么自給自足。”

  楊振見眾人領會了自己的意圖,當即對眾人發布了命令。

  “一旦發現滿韃子有屯田自給的跡象,金海北路各營人馬都要立刻出兵往北開展游擊作戰!總之,從復州到蓋州,不能叫滿韃子墾種一塊土地!

  “到時候胡長海、高成友你們水師營走海路,老徐你們駝山巡防營騎兵走陸路,以本都督先前教給你們的游擊戰法,可以自主襲擊滿韃子的一切屯所。

  “包括蓋州城以北,凡是距離海岸不甚遠的滿韃屯所,你們金海北路人馬,皆可乘船組隊前往燒殺搶掠。只要發現戰機,即可當機立斷,可以先斬后奏,不必事事南下請示于我。

  “而且,金海北路今后出擊敵后之作戰,各部人馬但有所獲,不拘人口錢糧,皆歸你們各部人馬自行處置!你們盡管放手去干!”

  面對楊振突然發布的這些命令,云集在永豐寺議事的金海北路諸將呼呼啦啦全都站了起來,躬身對著楊振抱拳說道:

  “得令!”

  “明白!”

  “卑職遵命!”

  有了楊振的這些命令,一直對滿韃子筑城南下有所擔心但卻不知道應當如何應對的呂品奇及北路水陸諸將,一下子茅塞頓開,視野頓時開闊起來了。

  而之前馬壯提出來的問題,隨之也就迎刃而解,不再是問題了。

  面對滿韃子軍隊步步為營,筑城南下的態勢,楊振的應對方略很簡單,那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既然金海北路有水師營之設,有大量戰船可用,何必非得跟當面之敵死磕呢。

  滿韃子越是調集人馬筑城南下,那么他們的后方就越是兵力空虛。

  既然如此,北路各部人馬何不繼續走海路,沿著海岸繞到敵后去,去跟敵人身后沒有堅城保護的那些屯所包衣們開戰呢?

  就像徐昌永說的那樣,北路各部人馬打不過滿韃子八旗披甲重騎兵,難道還打不過給這些滿韃披甲重騎兵種地的包衣阿哈嗎?

  難道自己們就只能眼睜睜地等著滿韃子來打金海北路,而金海北路各部人馬就不能主動出擊前去襲擊滿韃子的后方地區?

  呂品奇只是老成持重慣了,同時也不遠承擔什么太大的風險,如今有了楊振的命令,那還有什么可說的呢,當即樂呵呵地領了命令。

  而且當天夜里,呂品奇一離開楊振下榻的永豐寺,就以金海北路協守總兵官的名義,召集了麾下各路將領,商議出海北上襲擊滿韃后方的路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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